第四十七章

“着急什麼？着急回去見冬冬呀,我看看接下來還剩哪沒去……”奶奶拿出來她的小本本，翻了幾頁，“就剩最後一個地方沒去了,最多還有一周。”

宋風坐在椅子上：“你們這是玩上癮了？”

“本來就是這麼做得計劃,我看是你着急了吧小風。”奶奶在給爺爺捏腿,笑眯眯地戳穿他。

“我着急什麼，這不是怕你們累着。”宋風從椅子上起來，坐在床邊給爺爺捏腿,然後扭頭看了眼奶奶,“你去歇着。”

“不用不用，不累。”爺爺把腿伸回去。

“給你捏腿我都手疼。”宋風又給拽回來，“以後能不挑食了嗎？”

爺爺特別瘦,宋風的修長就是遺傳了爺爺,但是爺爺還挑食，身上一點肉沒有,就算不生病的時候,整個人也都看着很沒有力氣。

“你奶奶做飯不好吃。”

“好……回去給你琢磨幾個新菜譜。”奶奶邊看電視，邊應和。

今天竟然沒鬥嘴,宋風在一旁看着笑了笑。

舒冬休息了幾天開始上班,下午三四點忙完之後她看了看手機，發現有一個未接來電，看到那個名字后舒冬心瞬間提了起來。

王警官。

腦子突然一片空白,舒冬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她拿着手機連忙把電話撥了回去……

等待是如此漫長,舒冬無意識地在房間內走來走去，每一步都透露着巨大都不安和期待。

“喂，你好。”

電話突然接通,而舒冬嗓子卻有點發不出聲音，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你好王警官，我是舒冬，剛剛在忙沒接到您的電話。”

“是舒冬呀，沒打擾到你工作吧？”王警官是一位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恪守職責，為人很和善。

“沒有沒有，您打電話是？”舒冬剛坐在椅子上，不到十秒鐘又站了起來。

“打電話是好消息。”王警官爽朗地笑了兩聲，知道她心急也沒賣關子，“根據這麼多年的線索，前幾天我們發現江城十六年前的一宗人口拐賣案件和你的情況很相似，我們正在和江城的警方溝通協調，如果有任何進展我馬上通知你。”

每個字都很有力地傳到耳邊，舒冬坐在沙發上控制不住地握緊了手，眼角發紅，聲音還有點顫抖：“謝謝王警官，真的謝謝……”

“都是我們該做的，為人民服務！”王警官聲音渾厚。

一個孩子的走失，往往就是一個家庭的破碎。跟人口拐賣這些案子打了這麼多年交道，他恨不得把這世界上所有的人販子繩之以法。

這些案子裏，比舒冬不幸的有太多，很多孩子被拐了之後，從小被強迫在火車站這種地方行乞，身上都是青一塊紫一塊，親人相認的時候，饒是他們這些鋼鐵男兒都忍不住眼紅。

但比舒冬幸運的也有很多，父母和孩子兩邊都在找這樣幾率會大一點，不過十幾年了一直沒有消息，他很清楚，這女孩有點自閉，都是被現在的家庭害了……

“如果線索都吻合，過段時間需要你去趟江城，讓你叔叔阿姨陪着你一起去，到了之後會有警方接應你。”王警官收了收情緒，繼續說，“這個月肯定會有消息，我再通知你。”

“謝謝王警官，有需要配合的您聯繫我就好。”舒冬心裏有很多感謝的話，但是一時間全堵在嗓子裏說不出來。

“沒問題，你快去忙吧，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負擔，順其自然。”最後，王警官還是忍不住囑咐了一聲。

“我知道了，謝謝王警官。”

電話掛斷了，舒冬坐在沙發上久久不能平靜，她緊緊地握着手機，眼前忽然閃過宋風的臉，她連忙翻到他的號碼。

“冬冬，發生……”

林哥在樓上聽見她打電話，剛轉過樓梯就看見她失魂落魄地坐在沙發上，想問她發生了什麼，剛開口就看見她舉着電話慌忙往門外走。

舒冬靠着老柳樹深深喘氣，到現在腦子都有點暈暈乎乎的，被突然的喜悅砸到還反應不過來，舉着電話的手有點顫抖。

宋風正舉着相機幫爺爺奶奶拍照，忽然感覺到口袋裏的震動，拿出手機看到是她的名字愣了愣，她很少打電話給他，發生了什麼事嗎？

宋風滑動接聽：“冬冬……”

“一直負責我案件的王警官剛剛打電話給我，說江城有一個案子和我的情況很符合，這個月就會有結果。”電話剛接通，舒冬就忍不住把所有的細節說給他聽，然後說著說著她就笑了。

“真的！這太好了！”宋風聲音不受控制地提高，比舒冬還激動，有點語無倫次，“那什麼……江城還挺遠的，到時候我陪你去。”

“好，那……等你回來。”剛剛王警官說讓張姨和健周叔陪她去，但舒冬知道，他們不會的，他們連這個路費都捨不得出。

但無所謂了。

晴空碧日，柳枝絲絲垂下，微風吹動着女孩的頭髮，她抬頭，眉眼間全是明媚動人的笑意，所有的陰霾彷彿瞬間都被蒸發了。

林哥順着窗戶往外看，很少見她笑得那麼開心，既然沒事他就放心了，然後上樓繼續忙。

“最多不超過一周，奶奶最近玩上癮了，每去一個地方都給你買了禮物。”明明昨天晚上才聊過天，但好像總有說不完的話，宋風手裏拿着相機，靠在一旁笑得溫柔，從他旁邊過去的女孩兒走出去幾米遠了，還要再回頭偷偷看幾眼。

“幫我謝謝奶奶。”

“回去自己謝。”

“小風你快點，我擺動作胳膊都僵了！”

“奶奶又開始黏人了，先不說了，晚上等我電話。”宋風拿着手機往爺爺奶奶身邊走。

“好，你先忙。”

“有消息及時告訴我。”

“知道了，拜拜。”

電話掛斷了，舒冬望着熄滅的手機屏幕發獃，臉上掛着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淺笑，其實有點不想掛斷，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想在第一時間把事情告訴他。

“誰的電話？”奶奶擺了半天的動作，也沒拍上照。

“陳輝。”宋風臉不紅心不跳。

“覺得奶奶歲數大了好騙是不是？”奶奶一巴掌拍在宋風背上，“陳輝你能笑成這個德行？”

“疼，疼！”宋風往旁邊躲，但卻笑得一臉浪蕩。

“輕點打，夏天穿得薄。”爺爺在旁邊心疼了，拉着奶奶不讓打。

“哼，冬冬說什麼？”奶奶收了手，一點都不糊塗。

“說警察那邊有消息了，跟江城有一家情況挺像。”宋風挑重點說。

“這太好了！正好咱們也快回去了。”奶奶特別高興，笑得臉上的皺紋都擠在了一起，“等回去之後你陪冬冬一起去，她那些家人應該是靠不上，一個女孩子家……”

奶奶正說著愣住了：“江城離咱們這裏挺遠吧？”

江城在最南邊，而鶴城是北方的一個小城市。

“嗯，挺遠的。”奶奶一停頓，宋風就知道她想到了什麼。

“那冬冬找到家人之後，你們……”

“這些事以後再想，來繼續拍照。”宋風低着頭擺弄相機，往後退了幾米給爺爺奶奶拍照，他嘴角依舊揚着，但眼睛卻看不到底。

激動的心情持續了一下午，直到下班，舒冬吃了飯後坐在網吧，不由自主地回想這幾年的事。

這並不是王警官第一次給她打電話。

在她很小的時候，也有警方一直聯繫她，那時候還比較頻繁。因為張姨和健周叔有了自己的孩子，可能合計着養她太費錢，所以配合警方也比較積極，但時間長了就覺得沒希望，連他們搭進去的錢都要不回來，漸漸地也就放棄了。

兩三年前，王警官也聯繫過她，但那次的消息是錯的。

那次回來后，很長一段時間舒冬都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也沒有出門，一次次地失望壓在心裏把最後一絲光也壓滅了。

直到張阿姨上門去跟她要錢，舒冬才清醒，她不能放棄，她要繼續找自己的家人然後脫離這裏。

思緒有點恍惚，想到這裏舒冬一直激動的心情漸漸平穩下來，如果這次是真的再好不過，但如果還是錯的，也沒有關係，她不會放棄，只要她還活着一天就不會放棄，但同時，她也會過好自己的生活……

眼前又浮現出宋風的臉。

“冬哥在想什麼？上遊戲嗎？”陳輝從冰箱裏拿了瓶果汁飲料放在舒冬面前，反正是宋老闆的，他隨便送。

“好。”跟陳輝已經很熟了，舒冬笑了笑沒拒絕，“你家店裏不忙嗎？”

“忙的時候我就過去，也就中午晚上飯點的時候忙一兩個小時，這裏隨便找個人看着。”陳輝打開遊戲。

“中午我可以過來。”舒冬說。

“不用，你每天工作也挺累，那幾個朋友都信得過，沒什麼……”

“舒冬姐姐好久不見，嗨～陳輝！”

正說著話，陳輝聽見這個聲音腳底發麻，小姑娘從高考結束后就頻繁地往這裏跑，開口閉口就問宋老闆，陳輝眼神有點發虛，他看了眼舒冬，又把視線緩緩往右移……

“好久不見。”舒冬嘴角微微彎了下，有點僵硬。

“茵茵來了。”陳輝並不想讓她來，特別是現在的局面。

“這幾天在家忙着報志願，好久沒過來了。”許茵茵坐在陳輝旁邊靠走道的位置，往周圍環視了一圈，“宋風學長還沒回來嗎？”

舒冬緩緩扭頭，靜靜地看着遊戲界面，臉上沒什麼表情。

“嗯，沒呢。”怕什麼來什麼，陳輝心懸在半空，支支吾吾應了聲，然後連忙轉身去招呼舒冬，“冬哥我邀你。”

“他都出去這麼久了……什麼時候回來呀？”許茵茵往陳輝那邊靠了靠，看着他打遊戲。

“我不知道，找他幹什麼，遊戲不好玩嗎？”陳輝答完右邊安慰左邊，“冬哥今天想玩什麼模式，經典還是動感？”

前段時間舒冬很無聊，陳輝就藉機讓她入了qq炫舞的局，這段時間再也不吃雞了，每天換套小裙子。

“都可以。”舒冬心不在焉。

但腦海里全是那句“高考後你能做我男朋友嗎”。

“當然是找他有事啦，你能不能把他微信給我？”許茵茵撒嬌道。

“上次我把他微信給了一個女孩兒，他知道后砍了我一根手指，現在都還沒長好呢。”陳輝領了領經驗，“冬哥準備。”

舒冬緩過神，點了準備。

“手不是好好的嗎？”許茵茵視線在陳輝的雙手上掃過。

“我原來有六根手指。”陳輝一點都不臉紅。

“騙人！”

陳輝嘆了聲氣，既然知道我在騙你就不要問了啊！

他現在體會到了如坐針氈這個成語的意思。但又不是喜歡他，他為什麼要承受這些！

陳輝現在想把宋老闆的照片放在這裏，然後起身走人！

但如果宋老闆在這裏可能就沒有這麼多問題了，他會冷酷無情地直接告訴許茵茵他喜歡舒冬，也不在乎誰會難過。

不過陳輝有點不忍心……當著她們的面說出來，兩個人得多尷尬，而且茵茵這孩子，想法很簡單，從小到大肯定都沒被別人拒絕過，如果直接告訴她，她會受到打擊的吧……

快來個人把她帶走吧！

又過了兩天，今天是在這個古城的最後一晚了，明天開車去最後一個目的地。

當初做計劃宋風就沒安排那麼緊湊，玩得時候怕爺爺奶奶吃不消節奏又放慢了點，所以就比原計劃的時間拉長了。

宋風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完，又去幫爺爺奶奶收拾，剛把行李箱合上，忽然聽爺爺咳嗽了一陣。

“不舒服了？”宋風連忙走到床邊拍了拍他的背。

“沒有……咳咳……咳…”爺爺猛一陣咳嗽，一時間說不出話。

爺爺太瘦了，咳嗽的時候讓人害怕，宋風抱緊了他，

“怎麼了怎麼了？來把今天的葯吃了。”奶奶趕緊去端了杯溫水。

咳嗽聲漸漸停了，爺爺坐着緩了一會兒，儘管喘息很吃力，但呼吸逐漸順暢了，他接過來奶奶手中的葯和水，手有點抖，然後仰頭吃了下去。

“是不是吹空調着涼了？”宋風坐在床邊，拿毛巾替爺爺擦了擦臉。

“昨天不讓你開非得開，晚上我睡着忘了關就開了半夜！”奶奶不高，年齡大了之後背有點彎，她站在床邊生氣地看着爺爺。

“就開了一會兒，小感冒吃點葯就好了。”爺爺也知道錯了，給奶奶服了個軟。

體虛的人怕熱，怕寒，什麼都怕。

宋風和奶奶出門的時候，什麼都沒放在心上，唯獨把要帶的葯檢查了好幾遍，生怕漏了哪個一時間買不着。

“吃了葯趕緊休息吧，熱的話睡前開一會兒，睡覺的時候關了。”宋風把行李箱靠牆放着。

“知道了，你也快睡吧。”

凌晨一點，宋風依舊睜着眼，黑暗中，他枕着手臂仰望天花板。

隔壁的咳嗽聲沒有停過，爺爺常年都會時不時咳嗽兩聲，但今天晚上明顯比較嚴重……

這一晚宋風睡得很不安心。

爺爺奶奶醒得早，宋風第二天也很早就起來了，他不放心地去隔壁看了看……

果然，更嚴重了。

“很難受嗎？”宋風手背貼着爺爺的額頭。

“沒事，不是很難受。”爺爺還笑着安慰宋風。

“奶奶，溫度計在哪？”

“剛剛量過了，三十七度二，低燒。”奶奶剛把溫度計放在包里。

宋風坐在床邊，注視着爺爺蒼白的臉色，他緩緩開口：“要不等會兒吃了退燒藥咱們就回去？天越來越熱，怕你跟奶奶受不了，等秋天天氣涼快了，叫上冬冬咱們再一起出來。”

“好……回去吧，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