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獵(三)
秋獵大典終於到了第二天,贏嫀受着傷自然不用去觀禮,在行宮裏靜養即可,午時,贏瑾瑜和許清來探望她。
贏嫀的臉色依舊蒼白的令人擔憂,許清沒有讓她下床行禮,看着這個女孩許清忽然想起自己那過世的女兒了,若是那個孩子長到十歲是不是也像贏嫀這般聰明好看。
那一瞬間,許清恍惚了,看着贏嫀叫她母親的樣子彷彿是看到了自己的女兒,那麼蒼白那麼瘦弱的坐在床上。
哦對了……再過幾天就是自己那個剛出生就夭折了的女兒的祭日……
許清難得溫柔,她坐在贏嫀床邊握住贏嫀的手教導道:“在這後宮中凡事要步步小心,一不小心就會被別人生吞了去,防人之心不可無。這次你也算領教過了,要記得這個教訓。”
“啊嫀知道。”贏嫀低頭回答道。
許清揉了揉她的頭髮,或許是因為年紀上來了吧,自己越發思念女兒了。
“那個李淑容。”許清眼裏有一絲憤恨但語氣卻很淡泊,只聽她道:“她素來仇怨本宮,按理說有什麼應該衝著本宮來,怎麼會衝著阿嫀去?”
贏嫀也覺得奇怪,明明前幾日李淑容還挑撥自己和許清的關係來着,莫非是挑撥不成反而生怨?
但她也不該對自己下死手啊,還用這麼淺顯容易查到的手段,要是自己死了她必定沾一身騷,一點也跑不掉,李淑容不像蠢人。這點自己能想到許清應該也能想到才對。
還沒等贏嫀細想,許清就很快轉移了話題:“三公主之前救了你,聽說你們關係不錯?”贏嫀不可置否的點了點頭。
看到她點頭許清心裏微微嘆氣,思考了下后她說道:“母妃畢竟是有皇子的人,贏婼背後的嫻妃又是武將世家。雖然嫻妃和程家在後宮和前朝里是一直保持中立的。但阿嫀你行事要小心周全,處理好了大家認為你只是在交朋友,處理不好別人就會認為是我為了結黨營私指使你拉攏嫻妃母女。皇上現在還健壯,且不能讓旁人以為我們有奪嫡之心。”許清將事情的嚴重性講給贏嫀聽,贏嫀點了點頭,自己與贏婼交好的時候確實沒想這麼多當下立道:“母妃教孩兒應該怎麼辦?”
“贏婼在救了你,你們的關係也不言而喻,要是你不交贏婼這個朋友你大可以把所有人都得罪乾淨了,你之前不也是這樣做的,誰都不討好。”
“可以偏偏……所幸你現在年紀尚小,入學時日也不多,有什麼改變也來得及,現在你只能表面上與所有皇子女都交好,讓所有人在你這裏看起來都一樣,不要顯得太厚此薄彼了。但是交好的時候不可交與真心,這宮中最無用的就是真心。私下裏你跟贏婼的關係可以更近一點。”許清認真的交代道。
贏嫀點了點頭,目前也只能這樣了。
許清接著說:“母妃讓你們與人交好與人交好,不過是為了讓你們在外頭有個保護自己的偽裝,要記住喜怒不形於色,好惡不言於表,悲歡不溢於面,生死不從於天。”
許清聲音溫柔,卻字字鏗鏘,贏嫀聽着低頭深思,贏瑾瑜眸子亮了亮。
那天這兩個孩子心裏多了點什麼,又少了點什麼。
……
中午贏臻在行宮內設了個小型宴會宴請來使,使臣們感到奇怪,他們來盛過觀瞻秋獵大典,大典有三日但其實不是每一日都會設宴會宴請使臣的,一般來說都是統一在宴會最後一日設宴的,使臣們面面相覷,但是看着滿面紅光,壓制不住喜悅的嬴臻他們也不好問什麼
歌舞昇平,讓贏臻好不快活。
酒過三巡,贏臻有些醉了。他斜靠在靠背上,輕倪下首眾人,他揮了揮手讓絲竹聲停舞女退下,然後朗聲道:“今日宴請各位是有一樁喜事。”
眾使臣看向他,等着他說。
而這個時候贏嫀的身體難受的緊,頭從剛才起,又疼又暈,但是她的撐着,不能這個時候掃了皇上的興,要是這個時候掃了皇上的興,她的前途恐怕無望了,也會成為一顆棄子。
“吾記得……高祖皇帝十五歲方能獵虎,太祖皇帝十四歲方能獵虎,朕嘛雖說不成器些,也在十三歲時能獨自獵虎,可昨日,朕的三公主,方才十一歲,就射死了一頭吊金白額虎!”贏臻語氣有些亢奮,臉微微泛紅。
贏臻話音剛落,眾人朝着贏看去,一時間眾人眼神交匯大部分都是不可置信。
眾來使也開始面面相覷,他們沒聽錯吧?一個公主?他們絕對不信。
盛國人也不相信,但是他們不能當著外人的面質疑這件事。贏婼這方面天分是高,但是也不至於這麼好吧?
“陛下莫不是在騙我們吧?”金國來使提出了疑問,一個小丫頭騙子能有多大本事,他才不信。
金使話應剛落就有人附和:
“是啊,我們也不信。”
“一個公主能有多大臂力啊。”
“就是,就是。”
贏臻“哈哈”一笑也不惱。高曉領會,立刻高喊:“抬吊金白額虎進殿!!!!”
贏瑾瑜瞟了一眼,這個白額虎顯然是被處理過,身上別的箭矢被取走了只留着贏婼的黑色鑲金邊的箭,其實白額虎確實因為這一箭才死的,贏婼確實有獵殺虎的能力,贏臻這樣做可多此一舉了。
“我們怎麼知道這虎身上的箭是三公主殿下射的。”還是有人提出質問。
贏臻眯了眯眼睛,許清看見了,贏臻這是不耐煩了……於是許清朗聲道:“這也好分辨,讓三公主現場射箭不就行了?”
最後,贏婼利落的上場,這次她拿的是一石弓,平常她也是用七八斗弓而已。
她明白盛國的國威比什麼都重要,弓拉成滿月,三箭齊發,射出!
三百米外的箭把被射中,三箭不僅射中紅心還射穿了箭靶,贏下了滿堂喝彩。
這下別國使臣的臉色可別提多難看了,但是還好這個三公主是個丫頭片子,遲早要嫁人的。女人嘛嫁了人以後就被禁錮在後院的一畝三分地里,應該對他們造不成威脅。
嬴臻十分開心,只覺得自己長了臉面,今日設宴就是為了像眾人炫耀他的寶貝女兒。
宴會又進行了一會兒就結束了,下午還要接着秋獵呢。
……
秋獵進行的很快,在眾皇族宗室的比拼較量中,秋獵終於到了最後一天。
三天的秋獵結束了,第三天下午盤算了眾人的獵物,贏婼拔得頭籌。
夜晚,尚食局將這三天的獵物烹煮做成美食,皇親貴族宗室大臣們一起夜宴,觀賞歌舞,品嘗美食。
絲竹聲起,歌舞昇平
贏嫀自然不能去夜宴了,她還要養傷呢,只是自己一個人在宮裏,聽着遠處的歌舞昇平,宮裏冷清,感覺像是回到了冷宮裏面一樣。贏嫀思緒飄忽,不知道娘現在過的怎麼樣?
“巧惠。”贏嫀心情實在不好,也不願意再想起以前在冷宮裏的日子,她從床上起身,“陪我出去走走吧。”巧惠從外面推門進來,看到贏嫀下床,眉頭一皺上前攔住她,“公主傷還未愈,還是不要隨意挪動的好。”
“都是皮外傷,不礙事的。”贏嫀一向有主意,想定什麼就要去做,說罷也不顧巧惠阻攔,下床穿鞋,就要往外走。“公主等等。”巧惠叫住贏嫀后連忙拿了件織錦鑲毛斗篷給贏嫀披上,“入夜冷了。公主披上斗篷再去吧。”為贏嫀把斗篷披好以後,巧惠跟着贏嫀出了門。
今夜無雲,出來賞月觀星是最合適不過的了,幾個小太監為贏嫀提着燈引路,贏嫀在行宮花園中漫無目的的走着。“公主可是想起…趙…趙夫人了。”趙依雲已經被貶出宮了,沒有位份又不好直呼其名,巧惠只能喊了她為趙夫人了。贏嫀愣愣的,不說話,眼淚卻在眼睛裏打轉了,她一直想出宮看看娘,可她還沒站穩腳跟,怕許清對她頗有微詞。“也不知道娘過的好不好。”贏嫀低聲說。巧惠聽見了,不知道該回什麼,只能沉默。
“嗚嗚嗚……嗚嗚……”一陣隱忍地哭聲傳來引的贏嫀連連皺眉,“誰在那?!”巧惠厲聲道。“是我。”那人回答着,然後從不遠處假山後走出來。贏嫀離得遠,依稀看去是個女子的身影,待那人近了以後贏嫀才看清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宮女,小宮女走到贏嫀面前,盈盈一跪,低着頭抽抽噎噎。
“你是何人?為何在此哭泣?”贏嫀問。“回公主……奴婢是行宮的雜使宮女……今日被行宮內府監給輕薄了……內府監還說……要等陛下一行人走後把奴婢綁去他房間裏,給他作對食。”那宮女哭得狠了,回話也不利索。贏嫀微微皺了皺眉,宮女的出路無疑有三,一為,等年歲大了出宮尋得良配,二為,在宮裏找一個有權有勢的太監做對食,比如與行宮內府監這樣的太監做對食已經是極好的了,行宮內府監可是個不錯的差事,皇帝不在這邊可就是內府監最大了,平常也沒有貴人娘娘壓着。第三條出路就是梳起頭髮在做嬤嬤。
贏嫀看這個宮女行為舉止不凡,跪下行禮的動作也比一般雜使宮女流利,論禮儀可以堪比多年習禮的一等宮女了,看着也是個有些氣性的人,這樣想着贏嫀生奇,讓宮女把頭抬起來。
小宮女把頭抬起來以後,贏嫀只覺得眉清目秀,可卻算得上是中人之姿,小宮女的淚水盈盈從眼眶中滑落,這個樣子像是荷葉上初生的露水,被旭日照耀,乾淨而美好,但是脆弱的讓人生怕她下一秒消散,令人抓不住。
嗯,確實比一般的宮女好看許多,而且年紀看起來只比自己大一兩歲,怪不得那內府監會看上她呢。一個雜使宮女,人微言輕的,內府監看上她,她能怎麼辦。贏嫀暗暗的在心裏嘆息。
贏嫀問道:“嫁給內府監不好嗎?內府監在這裏可謂是權柄不小啊。”
“跟內府監做對食雖然看起來是風光無限,可這後半輩子也算是困在這宮裏老死,晚景凄涼。要是等時候到了放出去,奴婢還是有機會享受到子女福惠的。可是嫁給太監,到老了沒依靠,才真是孤苦無依了。”那宮女悲戚道。眼光倒是長遠,贏嫀有些讚許她了。
一旁的巧惠聽她說完眼神里有什麼東西動了動,然後又恢復平靜。
“本公主看你,禮儀舉止比一般雜使宮女有度,進宮前家裏做什麼營生的?”贏嫀對她來了興趣,打算多問她幾句。“奴婢家父原本是一個九品小官,一直碌碌無為,前兩年死在任上,家裏沒有兒子撐起門戶,親戚也大多貧寒,家道中落,奴婢不得已入宮換些生計,供養母親小妹。入宮沒多久我就被分配到這行宮來。”那宮女回答道。
小官家的女兒,是比一些雜使宮女看起來好些,贏嫀微微點頭:“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叫秋蘭。”秋蘭低頭回答道。“秋蘭映玉池,池水清且芳。倒是好名字!”贏嫀稱讚道。
“秋蘭映玉池,池水清且芳。芙蓉隨風發,中有雙鴛鴦。
雙魚自踴躍,兩鳥時迴翔。君其歷九秋,與妾同衣裳。
家母以前常吟傅玄的《秋蘭》,說是喜歡這首詩希望我能如詩中那樣得遇良人……公主吟這詩,讓奴婢又想起家母來。”秋蘭說著眼淚又掉了下來,“奴婢始終不能如家母所願了……”
談及母親贏嫀也很感慨,當下便道:“你母親到是有點文采,本公主喜歡你,把你要出來調到我身邊來也容易。”
當夜,聽說四公主在行宮花園散步時暈倒了,幸好是遇上了雜使宮女秋蘭背了回來,四公主回來就發了燒,清昭儀懇求皇上再在行宮裏住幾天,皇上也不是不近人情,朝堂上還有監國一時之間也不會亂,畢竟贏嫀也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嬴臻心裏也是有些許擔憂的,多待幾天也沒有不可嬴臻當下就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