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硬骨頭登場
“歡迎各位今天來到這裏,觀看無火力機甲搏擊賽,我是今天的主要主持人,免貴姓鐵鄙名如意,再次歡迎各位的到來,希望你們能有不負此行的感受。”
穿着金燦燦而又乞巧的主持人,踩着一架升降機從穹頂緩緩下落。他自認為激情充沛的發言,並沒有能獲得觀眾的掌聲,甚至還有些人暗搓搓的詢問:“這個人是不是腦子有點毛病?”
正巧這時全覆蓋式采像設備,一台圍繞觀眾席移動的機械,正好抵達那位觀眾的面前。他的疑問正對着麥克風,準確無誤的被轉達,偏偏他的聲線又十分富有磁性,搞得主持人一隻腳都已經着地了,但愣是不知道該怎麼邁出去。
羅小猴是個身形很消瘦的孩子,因為他從小就被父母拋棄在醫院,是恰好去買葯的養父撿到了他,兩個不富裕的人就這麼相依為命,一晃眼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四年。和周圍觀眾爆發出的哄堂大笑,進而演變出的歡樂氣氛格格不入,羅小猴的眼睛中只有精光綻放,因為他今天將會作為參賽選手,第一次駕駛他們第一次搭建的機甲,站在這這裏打完整整三場比賽。
“卡格里斯,雄偉高塔,小騎兵,半扇翅禿鷲……”
一台台機甲的名字從羅小猴的嘴裏蹦出來,那些都是他往常在雜誌,或者是電視轉播上才能看到的東西。可今天,他大搖大擺的在停機坪觀看,甚至還偷偷用藏在領子裏的鋼刀,刮掉了一片據說造價不菲的塗漆,為此那台輕騎兵級機甲的擁有者,甚至還拉上了十幾位整備師,人人手裏都掂着撬棍鋼管追着他打。
晃蕩了一下還有些紅腫的左手,羅小猴縱深一躍踩上欄杆,兩隻手探向身後抓住腳踝,以表演雜技似的技法后翻而下,搏得了附近觀眾們的一致喝彩。
眼見訓練了大半年的動作獲得成功,羅小猴低到腰間的臉上露出笑意,而後從懷裏掏出一大摞廣告,一邊發送給觀眾們一邊說道:“各位好啊,恭喜發財。小弟我開了一家整備店,不僅能維修機械人,還能修復機甲及機動車輛,手藝方面保管是一流的。今天又恰逢小弟我參賽,將會取得人生中的第一個冠軍,所以各位到時候蒞臨我的店面,將會獲得八折優惠。在這裏得先給各位老爺提個醒,我們那裏沒有最低消費,但是有個限重的說法。重量不到三百斤,尤其是電動車,就不要往我們那裏送了,謝謝各位了啊。”
羅小猴學着從電視裏學來的說話方式,在一眾人群之中不停騰移身形,活似一隻剛從山底下跑出來的潑猴,被采像設備轉播到所有人視線里的時候,甚至有人笑着朝他喊話:“誒,小兄弟,我那電摩,三百二十斤,能不能送啊?挺重的,你能給我整個拖車不?”
主持人鐵如意站在高台上,看着周圍人群的一致鬨笑,手裏攥着的那張演講稿,已然是被汗水給打濕了。
說實話,他一個剛從大學畢業的學生,尤其還不喜歡和外界接觸,這次受他哥哥委託,被迫來這裏擔任主持人,本來就已經頂了很大的內心壓力。再加上羅小猴這麼一鬧,鐵如意就更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平時他和人相處,也從來沒有這樣過,大概是今天來的人有點太多,足足三千八百人,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有點放不開。
作為坑了親弟弟一把的幕後老闆,鐵逞心臉上滿是奸計得逞的笑容。他的朋友羅秀從後台慢悠悠走出,只有半邊臉算是勉強露出,朝着鐵逞心招招手示意他過來,然後拉着他走進後台的一個僻靜處,壓低聲音說道:“你真的把小猴他們給放進來了?”
鐵逞心四處張望,確認沒有人偷聽他這邊說話,這才同樣低聲說道:“這不是小猴子的夢想嗎?有你負責設計,小胖花了四年時間搭建,好不容易湊出來一台哨兵,我肯定是要支持你們的啊。再說了,這地方今天剛開業,就沒找水平太高的選手,不然防禦壁方面怕吃虧,一歇業就要歇整整半年,所以你完全不用擔心小猴子,放心吧啊。”
得到了好朋友的肯定言語,羅秀還是十分放心不下,眼角餘光瞥到一名工作人員走過,就立刻背過身去裝作不存在,直到腳步聲徹底遠去,他才滿心憂慮的說道:“我不是擔心小猴子,是擔心你。你在這裏說話不是一言九鼎,身後還跟着不少投資人,要是小猴子今天搞砸了,剛一上去就被人給打下來,壞了你們這裏的名聲,那以後可就不好發展了。”
“我說你羅秀好歹是半個混黑社會的,怎麼膽子就小成了這樣啊?”鐵逞心無奈一笑,拍打羅秀肩膀,轉身離開之際說道:“放心吧,就算我這裏真一開業就砸了,那也不是個事。權當是我費盡心思,給小猴子追夢了。”
看着鐵逞心遠去的背影,猶猶豫豫又吞吞吐吐的羅秀,最終還是沒有把擔憂說出口。他們那台自己搭建的哨兵級機甲,設計方面完全沒有任何問題,這一點身為高級設計師的羅秀,敢用自己的前程做出保證。但是小胖他們都是窮苦人,靠着在港口偷零件搭建機甲,而且全程沒有專業人士參與,很有可能素材質量和組裝都不達標。
最要命的是,小猴子,他還沒有取得操作員證書……
“各位,開心不?”鐵逞心走上台搶過弟弟的麥克風,不知道什麼時候換上了一身得體西裝,整個人看上去頗為挺拔英俊“說實話,今天是我第一次搭台,心裏很是忐忑。想了很多遍該怎麼開場,琢磨了很多遍的稿子,最終總是覺得差點意思。所以啊,我就組織了這麼一場鬧劇。尋思着反正本事不夠,那就搞笑來湊嘛!”
鐵逞心在十七區這裏很有人望,隱隱約約有種年紀輕輕,就成為村裡族老的意思。他和鐵如意登場的時候完全不同,幾乎是剛一露面,人聲鼎沸的搏擊場裏,就立刻安靜的像是沒有人在似的。雖然說的同樣是沒有什麼意義的話,但是鐵逞心就是贏得了一波波掌聲。
“啪!”
伴隨着清脆的響指聲落下,大小足足相當於兩個足球場的空間,便現出兩扇籃球場大小的門,台上觀眾被刻意營造的煙霧遮擋住視線,只能看到兩台鋼鐵巨獸緩緩升起,頓時場地裏面充斥了喧囂聲。
“不知道該怎麼編話說了,比賽直接開始!”
七台等人大小的音箱一同發聲,也沒能透過觀眾鼎沸的聲浪,鐵逞心看到這場面就知道,一切都在按照他的構思所發展,真是沒浪費這幾年做的基礎建設啊。
一千兩百萬,三條路,廉價公寓,都沒有白費。
想到這裏,鐵逞心眼角愣是擠出了些淚水,他本來以為不會這樣的。
既沒有進行倒計時,也沒有任何預先提示,兩台重達千噸的騎士級機甲,甚至是從地面直接扒出來,一照面就立刻展開相對衝鋒,金屬碰撞的鏗鏘聲震到觀眾耳鳴,引得他們歡呼聲再次提高許多。
“誒誒,你看那台白色的,它叫雄偉高塔,是二十年前設計的,被稱為騎士級機甲的範本,至今還有大約一半的騎士,都是以他為基本框架搭建的。我覺得我下一場的對手,肯定就是他沒有錯。”
羅小猴舔着厚臉皮擠到觀眾席里,一點也不會察言觀色的把一對夫婦隔開,雙手撐着膝蓋身形向前探去,滿臉都寫着大大的興奮二字,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求了父母好多天,才被勉強帶來這裏的小學生,因為他的發育情況實在太差了。
夫婦二人各自身穿半邊機甲圖案襯衫,如果坐在一起就會拼成完整的雄偉高塔,顯然是台上那台逞凶巨獸的忠實粉絲,根本就不需要羅小猴來給他們講解。但是他們顯然性格都很好,男人有些不善言辭,女人就笑呵呵的附和道:“哇,這你都知道啊。那你可以跟我講講,你為什麼覺得他會贏嗎?”
羅小猴用食指擦擦鼻尖,擺出一副很得意的表情。
“剛才我在後機台那邊都看到了,雄偉高塔作弊,額外搭載了一倉的膠水彈。而他的對手,那台鈴蘭羚羊,從塗層到關節,方方面面,都很怕這種限制關節的東西。所以你別看他們現在,好像從馬力上來說,從駕駛員技術上來說,好像都是不分上下,總是打的有來有回。可如果雄偉高塔用上膠水彈,那以機動性著稱的鈴蘭羚羊,彈跳力和驅動力都會大大下降,到時候完全占不到任何優勢。”羅小猴顯擺着他臨時問來的知識,完全沒有察覺到女人臉上的表情,已經從和藹轉變為稍有尷尬。
像膠水彈這種不具備攻擊性,只能黏住對方關節等部位的東西,在無火力搏擊賽中是被允許的,這是一個相當普及的知識。因為就像它的名字,無火力搏擊賽,只要不出現具備殺傷力的物品,就都在規則允許之內。
男人很明顯看出了女人的窘迫,明白她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就主動插進話題說道:“小弟弟,其實呢,無火力搏擊賽,賽如其名,只要期間不使用火藥,那就沒有行為限制。甚至很著名的鑄城惡霸,他就是因為在比賽過程中,違規改造重騎兵級機甲,阿塞克爾米芾的左臂,使其具備大動能振動切割性,所以才一禁賽就是整整二十年。但是小弟弟,在這裏面,有一個關鍵點,你必須要知道。那就是鑄城惡霸易如火,他被禁賽的理由並非是使用改造左臂,而僅僅只是改造左臂,能明白不能啊?”
羅小猴瘋狂搖頭,表示不能理解,一個頭比兩個頭大,聽着就犯迷瞪。不等男人準備拉近關係,然後進行詢問的算盤打響,羅小猴就逃也似的跑進了後勤通道,只留給男人一個衣裳破了很多洞的背影。
“能不能別老是這樣!”
幾乎也就是在羅小猴背影消失的一瞬間,女人立刻變了臉,從和藹轉為怒氣沖沖,一腳踹向丈夫的膝蓋,疼的後者呲牙咧嘴不敢出聲。只能用可憐眼神祈求,雙手合十不停上下晃動,意思是有什麼咱回家說,現在正出公務呢。
“你看那孩子穿的衣服,再想想他說話的方式,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是從小過慣了苦日子,所以才會滿口謊話的頑皮孩子。你就因為他說了一句參賽,就立刻噁心人似的準備套話,你自己說這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女人今天穿了一雙高跟鞋,說話的時候踩住男人腳背,用力到咬合肌驀然凸起。
男人只能五指成鉤,連臉部肌肉一併用上,瘋狂抵禦那股痛感。
“蘇百味巡檢員,我,程霜持,作為你的頂頭上司,在這裏正式對你發出警告,出公務期間,收起你的所有感性!”程霜持作為威風八面的裁議員,平時無論走到哪裏都會被敬若鬼神,那是甭管家產大多的豪商巨賈,見了他進了自家地界,都要趕緊燒香求他只是路過。能讓這麼一尊大神搬出身份,偏偏還壓不住的人物,那也就只有他的霸道小職員妻子蘇百味了。
“等我們檢查完了,就到這裏去。”蘇百味拿出羅小猴打印的廣告,一巴掌拍在程霜持的腦門上。
視線不停向四周遊移的程霜持慶幸這場比賽足夠精彩,所有的觀眾幾乎都沒有在看他,而是在聚精會神的看向比賽場。在羅小猴口中幾乎是沒有勝算的鈴蘭羚羊,用讓人倍感精彩的方式化解了膠水彈,那就是自己打爆備用製冷箱,讓製冷液隨着機身結構肆意流淌,膠水彈被迅速冷卻很快就失去了扼制性。
不過即便如此,從兩台機甲的現狀來看,雄偉高塔的取勝只是時間問題。這台被譽為經典範本的機甲,顯然是駕駛員的人品極其欠佳,正在以貼身短打這種近乎炫技的方式,一刻不停的致使鈴蘭羚羊關節處形變,事後修復費用少說也得百萬起步了。
走神很久的程霜持毫無疑問,腦門又吃了一記高跟鞋猛擊,疼的鐵血漢子眼眶裏懸淚珠。
結婚之前,你可是保證過的,絕對不會行使家庭暴力。當時還說什麼絕對不可能,就算真有家庭暴力,那也是你仗着自己愛擼鐵,欺負我這個柔弱女子。
現在呢?現在呢!要不是老丈人打不過你,我早就要求售後服務了。
撅起嘴看着廣告上寫明的地址,十七區三好街長瓊海洋館向東,路西沿步行六百米黃巷子內,程霜持扮做一副成熟持重的樣子,想要返回自己的座位坐下,然而媳婦早就橫躺在了那裏。
“確實是個苦孩子。”程霜持稍微頓了一會兒,眼睛斜瞥蘇百味,發現後者根本不在聽,就只能貼上她的耳朵說道:“這樣吧,我們到那裏看看情況,了解一下他有什麼困難,幫忙想辦法給解決掉。”
得到堂堂裁議員的點頭允諾,蘇百味這才轉怒為喜,毫無凝滯的就挽住程霜持手臂,搞得他根本就不知道媳婦的哪副嘴臉是裝出來的。
停放有整整十六台平均高度三十米,重量最輕也有二百一十噸機甲,修建在搏擊場正下方一百三十米處,這裏就是提供給選手們的整備坪,裏面最不起眼的東西就是個農用機。
一個身形勉強還算靈活的胖子在攀爬架上飛竄,嘴裏不停念叨着各項數據進行比對,穿着的襯衫一整個被打的像是水泡過一樣,看得周圍其餘團隊都忍不住發出笑聲。
“喂,小兄弟,等我們這邊忙完,需不需要幫你一把?”雖然在台上都是爭搶獎金的對手,但是對於敢拼搏的同行,整備師們永遠都抱有能幫一把是一把的態度,這是整個行業里沒有明文標註的一個規矩。
小胖子對於他們的好意有些不願意接受,心底總覺得他們像是想偷偷搞些小動作。然而他似乎沒有思考過一個問題,那就是這台被他東拼西湊出來,好不容易才通過大系統審核認證的機甲,每次當他踩過某些部位都會掉下些零件,根本就引發不了那些同行們下黑手的慾望。
“行吧。”蓄着短短鬍鬚的男人看上很疲憊,為了準備這場比賽所需要的數據,以及臨時完成對一台輕騎兵級機甲的整備,對於他們這支有二十人的團隊來說,都是一件頗為不容易的事情。
旁邊的人知道老胡是個玻璃心,也就拍拍他的肩膀示意別多想,他們這台正名為吳剛,但是因為第一人駕駛員霍布斯·卡格里斯·塔爾過於優秀,因此常常被稱作卡格里斯的輕騎兵機甲,自搭建完成以來,絕大多數時間都用於隧道開鑿事業,已經有兩年時間沒有登上過賽場了。
包括膝蓋關節在內,總計有二十多處結構,都沒有來得及進行調整,這都要怪老闆被那個臭小子蠱惑,竟然要親自上場打一架。
一個從出道以來,大小賽事打了二十多場,從來就沒贏過的不勝傳說,也不知道他哪來的這麼大熱情。
一次失敗可能會有很多緣故,比如機甲問題,對手問題,賽前準備問題等等。但是接連打了二十多場,每一次都毫無疑問的被對少碾壓,那問題就只可能出在選手身上了。
“小兄弟,你這機甲,怎麼九個指關節,有四種制式啊?”一個比較眼尖的整備員正在喝水,趁着間隙偷懶的時候偶然發現,那台本來就挺寒磣人的機甲,從左到右,竟然有榫卯式、履鎖式、仿生式、半機械傳動式四種模樣,這操作員到時候用着能順手嗎?
沒啥原因,窮唄,還愛追夢唄。
胖子衝著那個整備員憨厚一笑,撓着頭琢磨了半天喊道:“你就看好吧,它的駕駛員,甭管是用着什麼樣的設備,一定都能贏下比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