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我滿懷熱情研讀現代學者撰寫的有關這些學科的論著。這些著作見解不落窠臼，論述博大精深，顯示了作者超群出眾的才華。我去學校聽課，並逐漸結識了學校里許多研究自然學的學者。我甚至發現蘭普先生也有許多正確的觀點和合理的見解；儘管他的長相舉止令人生厭，但這並不影響他學術見解的價值。安聲君先生成了我真正的朋友。他待人彬彬有禮，從不專橫跋扈；他講課時坦率樸直，對學生循循善誘，從不賣弄學問。在我探求知識的路上，他千方百計地為我掃除障礙，鋪平道路；即便是最艱深難解的問題，經過他的指點，也變得清楚易懂，令人茅塞頓開。

我不怕什麼黑燈瞎火，心裏根本不會胡思亂想。墳場對我來說無非是個儲藏死屍的地方，而那些被奪去了生命的，原先優美而有力的軀體也只是蛻變成了蛆蟲的食物而已。現在，我要去探明人體腐爛的原因和過程，因而不得不日日夜夜待在墓穴和陳屍所里。我在那裏所看到的一切對人類脆弱的心靈是一個莫大的刺激。我看到美好的人體如何衰敗毀損；我看到生命那鮮花般的容顏腐爛、壞死；我看到蛆蟲如何侵蝕了奇妙非凡的眼睛和大腦。我暫時停止了手頭的工作，轉而審視和分析生與死這一周而復始過程中所蘊含的因果關係及其一切細節。驟然間，一道閃光劃破了墓穴中的幽冥黑暗；它是那樣璀璨耀眼，神奇莫測，然而又是那樣簡單明快，令人一目了然。它在我的眼前展示了一幅無比廣闊的前景，使我頭暈目眩；同時，它又使我感到驚訝：研究這門科學的天才學者不知凡幾，可偏偏讓我發現了這一驚心動魄的秘密。

請您記住，我在此錄下的並非狂人的幻覺，而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它猶如空中閃耀的太陽，決無半點虛假。誠然，這一秘密的發現也許應該歸之於某種神奇的力量，然而，最終導致發現這一秘密的各個階段卻清清楚楚，令人可信。我卧薪嘗膽，日夜奮戰，終於發現了生命的起因；不，還不止這些，我自己就能使無生命的東西起死回生，賦予它們生命的活力。

我剛發現這一秘密時的驚愕之感很快便被銷魂的興奮所替代。經過這麼長時間的艱苦努力，我突然實現了平生最大的願望，這是多麼完滿而令人欣慰的結果！由於這一發現太巨大，太震撼人心，我興奮得不知所措，竟然把一步步逐漸將我引至這一發現的全過程忘得一乾二淨，展現在我眼前的只是發現這一秘密的最終結果。自從上帝創造世界以來，多少出類拔萃的能人賢士苦心探索，孜孜以求；而今，他們的所探所求已盡在我的掌握之中。

我初戰告捷，激情滿懷，心中油然而生的千百種感受猶如颶風一般將我推向前進。誰也無法想像我當時那種複雜的心情。

我現在真不知怎樣描繪他的模樣；目睹這一凄慘的結局，我現在又該怎樣訴說我心中的感觸？他的四肢長短勻稱，比例合適；我先前還為他挑選了漂亮的五官。漂亮！我的天！他那黃皮膚勉強覆蓋住皮下的肌肉和血管，一頭軟飄飄的黑髮油光發亮，一口牙齒白如珍珠。這烏髮皓齒儘管漂亮，可配上他的眼睛、臉色和嘴唇那可真嚇人！那兩隻眼睛濕漉漉的，與它們容身的眼窩顏色幾乎一樣，黃里泛白；他臉色枯黃，兩片嘴唇直僵僵的，黑不溜秋。

顧盼流回光，過往之事不可留，惟願把握來日美好。

無從得知何時停歇的尖銳吼叫。

不分敵我奪去他人的思考力，沒有抵抗力的人會引起恐慌以致呼吸困難。

被害者的痛苦模樣，就像是自己掐着自己的脖子一樣。

那些凌亂破碎的記憶就彷彿黑暗中驟然炸裂開一道閃光，閃光映照出了無數影影綽綽的、曾被隱藏起來的事物，儘管支離破碎，儘管殘缺不全，但某種內心深處湧上來的直覺卻讓我瞬間意識到了那是什麼——

她在月夜之下，召喚星辰。去戰鬥吧，想守護的人。朝着星辰的道路，不要回頭。

她（少女）不斷地懇求着，有人能收下她的碎片和思念”

連名字都沒有被給與。

因為給與名字就意味着給與了承認。

所以嚴格來說其實是無名。

在垂死掙扎的時候，斯黛芬彷彿短暫找了自我，他清楚看到，斯黛芬眼中浮現釋然感激的神色，隨着生命一起凋零消逝。

她感覺自己全身的肌肉、骨骼、神經、血管彷彿擠成了一團，又被無形的大手揉開，她有種錯覺，似乎自己變成了一塊抹布，正在被人揉搓扭動，榨乾體內的汁水。

不過是短短的一瞬間，在她的感知中卻彷彿過了無數年，這種難以言喻的古怪感受，已經超出了絕大多數人的認知。對這一瞬間的經歷，斯黛芬就像做了一場夢，醒了之後忘記了夢的內容，內心卻殘留着無與倫比的渺小感，彷彿自己夢到了什麼極其恐怖的事情。

正茫然着，連綿不絕的劇痛突然在身體每個角落爆發！

斯黛芬猛地過神來，駭然色變，心頭警兆大起，正要抽身疾退，卻沒想到四周的海水不知何時已經飛速旋轉起來，產生了恐怖的吸力，讓她難以脫身。

他能夠改造其他獨立個體，將其變為一種名為“天使”的附庸者，天使依然保留大部分原來的性格，但是對耶和華懷有無法消除的忠誠與親近，在此前提下記憶發生一定程度的偏差。

天使沉睡在耶和華體內，同時也是他在外活動的化身，雙方變成了共生體。

而天使本身的能力依舊保留，並且與耶和華合體之後，還會得到增強，耶和華存活了太久，誰也不知道他體內存在着多少個天使。

夢魘的盡頭，他是驅散陰霾的不熄之火，迎面黑暗裏的光。希望永不凋零。

古老的宗教在今天仍然存在，並在人類的精神生活中佔有重要地位——面對黑暗而幽深的宇宙，人類徒勞地想抓住一雙並不存在的手。

創造出我的責任，和捨棄我的罪孽。

慾望拖着我到處流浪，到大都市裏把我灌醉，卻不給解渴，帶我到荒野里彷徨，帶我在月光下漫步，帶我乘船在波浪上搖蕩，好進入水上的夢鄉……甚至還多次把我拖到生命滅絕、惟有風和熱猖獗的沙漠：

黃沙漫漫的荒漠啊，我早就該狂熱地愛你！但願你最小的塵粒在它微小的空間，也能映現宇宙的整體！微塵啊，你還記得什麼是生命，生命又是從什麼愛情中分離出來的？微塵也希望受到人的讚頌。

我們的行為依附我們，猶如磷光依附磷。這些行為固然消耗我們，但是也化為我們的光彩。

我們的靈魂，如果說還有點價值，那也是因為比別的靈魂燃燒得更熾烈。

我見過你喲，沐浴在晨曦中的廣袤田野；我在你的清波里沐浴過喲，藍色的湖泊；清風的每一次愛撫，都令我喜笑顏開。納塔納埃爾，這就是我不厭其煩要向你絮叨的。納塔納埃爾，我要教會你熱情奔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