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壬豐
沒有人知道黃泉之水是從哪來的,也沒有知道它將要奔赴何處。他像是來自天地初分之時的某個消亡了的璀璨武道文明的傳承,以故事的形式口口相傳於人族的各個大界。
世間的一切彷彿都與它無關,戰爭、掠奪、燒殺,它遠遠的立足於時間長河之後,又泛起波濤帶走那些未曾熄滅的魂靈。
無論是諸天大界的天驕,還是各路荒界的平民,凡是無處安身的靈魂在黃色的河水面前皆是平等。
天神創造了人類,黃泉讓他們平等。
青林山上,一道孤獨的背影在驕陽之下揮汗如雨。
“喝!喝!”他的拳頭沉重地擊打在眼前的木樁人偶上,令後者發出刺耳的尖叫。
一拳又一拳,毫不猶豫,毫不停歇。
“壬豐哥。”身後傳來一聲明快呼喚,壬豐回頭一道靚麗的青色身影從不遠處跑來。
“小小。”看着湊近的少女,壬豐隨手抄起身邊的破布擦了擦臉然後笑了笑,“娘讓你來的?”
“嗯,娘說快吃飯哩。”壬小小抱住前者精壯的手臂笑嘻嘻的拉他回家。
“嗯嗯,你先回去,我稍後就來。”他擺了擺手,指了指自己這一身像是剛從河裏打撈上來的水鬼模樣笑了笑。
“行,那我等你,快點咯。”少女嬉笑着蹲坐在旁邊的石頭上,揮了揮手示意他快去快回。
走到湖邊,少年一個深吸一口氣猛子扎了進去,約摸過了三十多息才從水中探出頭。
“爽!”抹了一把臉,壬豐一巴掌擊打在水面上激起片片水花,有什麼能比大熱天洗涼水澡更讓人舒心的呢。
“咦。”突然少年挑眉,身體驟然暴動,再次潛入水中。
“壬豐哥,不許玩得太晚。”壬小小看着又潛下去的哥哥捏着鼻子喊道。
“嗚。”水中傳來一陣吚吚嗚嗚聲示意他知道了,再出水時壬豐手中抱住了一條小臂大小的草魚。
“哈哈,今晚有肉吃咯。”壬豐對着岸邊的妹妹笑道,一條魚對他們來說確實是一頓令人歡快的美味。
“嘻嘻,哥真厲害。”壬小小忙不迭跑過去從少年手中接過魚,任憑它如何掙扎一隻白嫩小手緊緊的扣在魚鰓處。
“走,回家。”將壬小小遞來的破布衣服穿上,壬豐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看着歡快的妹妹笑道。
一路上,聽着壬小小嘰嘰喳喳的介紹了七八種魚的做法,壬豐不禁莞爾。
妹妹正在長身體,確實該補一補。
“娘。”走進廚房,看着忙碌的婦人,壬豐喊了一聲習慣性接過她手中的陶土碗。
“這不用你,去,快洗手吃飯。”婦人趕小雞似的給他趕了出去,“你爹等會回來,不管他了,我們先吃。”
“娘,你猜這是什麼?”小小提着一個木桶,獻寶似的兩個眼睛眯成了小月牙嘻嘻笑道。
“呀,這是哪弄來的。”婦人有些驚訝,這麼大的草魚這兄妹倆不會去偷人魚塘了吧。
“壬豐哥在後山那個水潭裏抓的,厲不厲害。”
婦人還是狐疑,無怪她想偏,這個世道快趕上荒年了,野外很多地方連能吃的野菜都快被挖乾淨了更不要說像這麼大的魚了。
“都在廚房幹嘛。”一家人正說著話,外面走進一個精壯如鐵塔般的漢子,漢子手裏提着一個油紙包看着看着廚房裏三個人笑着問道。
“爹。”壬小小放下手中的木桶,跑過去一把抱住男子的大腿親切喊道。
小丫頭今年十四歲了,饒是在同齡人中不算矮的身高,可站在鐵塔男子面前也不過才剛剛及腰。
“小小,想爹爹了沒有啊。”男子一把抄起抱着他大腿的女孩,使勁用臉蹭了蹭。後者的臉立馬變得苦兮兮的。
“行了行了,你胡茬扎着孩子了。”婦人看着壬小小苦下來的小臉蛋,伸手作勢就要打他,男子這才嘿嘿一笑把女兒放了下來。
“洗洗手,吃飯。”
“臭小子,這是給你的。”男子打開手上的油紙包,在裏面掏出一本薄薄的泛黃書籍扔給眼前的少年。
“這是?”壬豐疑惑他沒讓爹帶什麼書回來啊,翻了幾頁立馬喜上眉梢,“這是獅虎拳的拳譜,爹你從哪弄的?”
“行了,知道你小子好武,男子漢大丈夫是該練練以後也好保護你妹妹,你那叫什麼話你爹我可是天易武堂的執事,一本三品武學有什麼困難。”男子大手一揮,表示算不得什麼大事,抱起小小往院子裏走去,“開飯咯,看爹爹給小小買了什麼好吃的。”
“哇,是燒雞。”
壬豐現在廚房聽着裏屋傳來的一陣陣歡笑,有些失神。
“愣着幹嘛,去吃飯啊。”婦人走回來,看兒子杵那發獃,趕忙跑過去摸了摸他的額頭,有些疑惑道:“中暑了?”
“娘,沒事。”壬豐搖了搖頭笑道,有那麼一剎那他覺得這個畫面似曾相識。
“沒事就好,快去吃飯,你爹給你們帶了燒雞,再不過去給你妹妹那個小饞貓吃完了。”婦人拍了拍兒子的後背催促道。
一頓飯後,壬豐心急火燎的拿着拳譜便要去後山。
“你這孩子,這麼熱的天你過會再去不行么?”看着飛奔出門的人影,母親王氏忍不住喊道。
“你別叫他了,剛才吃飯就心不在焉,你給他留這有什麼用,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由着他去吧。”飯桌前的男子不知道在什麼地方摸了一個果子,一口咬下去“咔嚓”一聲,一邊吃一邊含混不清的說著。
“你倒是不心疼。”王氏一聽這話立馬老不樂意了雙眉微豎斥道。
“停停停。”聽到此話,他立馬舉起雙手示意投降,“不是我不心疼,兒孫自有兒孫福,管他那麼多作甚。”
“說得輕巧,你給我過來把碗洗了。”
“好嘞。”
後山,壬豐坐在一處石墩上,一隻手托着拳譜看着另一隻手比比劃划,“單掌推前川”,他一邊念叨着一邊做出推掌動作,不一會兒便學了譜中七八分模樣。
“打樁試試。”看着自己的架勢越來越像那麼回事,壬豐點了點頭走向不遠處的木樁人偶。
“喝!”
人偶頓時發出“吱呀”一聲尖叫。
“呼。”吐出一口濁氣,壬豐靠着記憶力生澀的將一套拳法打下來,又照着拳譜修正一番。
“喝!哈!”日沉西山,時間轉瞬即逝,在這一個下午,壬豐前前後後將獅虎拳打了六七遍左右,感受到自己愈發熟練的起手式和越來越圓潤的換招后,這才罷手。
“這小子。”不遠處的石坡上,壬易看着打了一個下午拳的兒子,搖了搖頭。
他心裏知道,這小子是塊練武的料子,拳不離手,又有韌勁。
“唉。”壬易長嘆一聲,家裏水平只能做到這樣。有些家庭光是活着就已經很辛苦了,練武的開銷實在是背負不起。“苦了這孩子了啊。”
在天靈大陸修武本就是富貴子弟的特權,這並不是說平民不允許修武,相反正陽國支持全民尚武,就算你平民出身,只要你擁有一定的武學成就照樣可以拜官封侯,但這並不代表着修武的代價常人能夠背負的起。
一株傷草平民可能都要花上半年乃至一年的積蓄,這還談什麼修武。
武道一途,一旦開始了便是無底洞,練體九轉,外三轉皮肉易修,內三轉筋骨難鍛,更遑論內臟、血液、丹田這三大藥材黑洞。
如壬易這種平民大多都被卡在了內三轉,他們不是不得方法,也並不是好逸惡勞,只是沒有資源。
壬易好歹還是個外執事,相較於其他勞動者要強上太多,他尚且如此普通人便更不用提了。
“砰。”臨走前壬豐重重一拳砸在木樁之上,感受着木樁回饋過來的力,“三彘之力,相當於練體三轉了。”摸了摸臉頰壬豐對這個成績並不是太過滿意。
在正陽朝頂尖武堂的要求是十七歲前達到二牛之力,一牛賽五彘。而壬豐今年已經十六歲零兩個月了,這麼看來想進頂尖武堂的機會是十分渺茫了。這樣下去恐怕他這輩子也只能像他老子那樣,在二三十歲的時候達到要求,然後被選入武堂去做個外執事。
“資源啊。”壬豐看着天邊翻湧的雲海被落日的餘暉染成橘黃色,口中喃喃道。事實上他比誰都清楚,這個家裏吃頓肉都是值得歡慶的事,哪來資源修武。但是看不到希望難道就放棄了么?壬豐搖了搖頭,做了失敗和不去做是兩碼事。
“臭小子,練的怎麼樣?”看着到家有些悶悶不樂的壬豐,壬易心裏五味雜陳,他當年何嘗不是這般倔強不服輸。
“還行,總體來說穩中向好。”聽得父親的關心,他懂事得扯出一抹微笑,養活一家四口已經夠辛苦了,他不能讓父親為了自己再傷腦筋了。
“嗯,那就好,我就害怕你小子偷懶,現在看來不錯,不錯,有你老子當年風範,哈哈。”聽得兒子這話,壬易心中又是一酸,表面上打着哈哈道。
“說什麼呢?這麼高興,快,老頭子,來搭把手端菜,小豐,小小洗洗手吃飯了。”一陣菜香撲來。
“呀,是魚湯哎。”看着王氏端上來的乳白色湯盆,壬小小拍着雙手歡聲贊道。
她還小所以沒有那麼多煩惱,只要餐桌上有肉吃就是一件很快樂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