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嫁禍於人
新來的又不止鄧綺琪一個,還有胡岩,可邱副鄉長卻遲遲不提,由此可見她把他排除在接風洗塵之外。既然如此,胡岩覺得沒必要主動向領導示好,便裝着什麼也沒看見,有意把眼光移向了窗外。
邱副鄉長似乎完全把胡岩當空氣,既不向他提及中午吃飯這事,也不介意他不向自已示好,只顧跟其他人談笑風生。
聊了好一陣后,邱副鄉長突然把臉一肅,下了道指示,從明天開始所有包村幹部抄寫今年的育齡婦女登記表,一定禮拜內完成。
話音未落,王宇飛就高聲向領導表態:“一定保質保量提前完成,請領導儘管放心好了。”說完討好似的沖領導呵呵笑了兩聲。
邱副鄉長就喜歡手下這樣討好自已,當即表揚了王宇飛一通,還提議大家向他學習,然後有意看向胡岩,其意不言而喻。
胡岩天生就缺了塊媚骨,自然不會學王宇飛,也學不來,直接就把表態這個環節省略了,只在心裏暗暗說句保證完成任務。
為此,鄧綺琪又向胡岩使了個眼色,結果還是跟剛才一樣半點波瀾也沒起,氣得直在心裏罵句:“真是榆木腦袋一個,石頭一塊!”
不知不覺下班的時候到了,邱副鄉長從藤椅里站了起來,朝大家一揮手,敞開嗓門說句下館子去,便抬腿往陽光燦爛的門外走去,其他人緊跟其後。出了辦公室,他們說說笑笑朝大門口對面的館子走去。
其實,胡岩對公款吃喝挺反感的,加上邱副鄉長有意冷落自已,因此跟着大夥走了幾步就想掉頭去食堂,卻被鄧綺琪制止住了。
鄧綺琪有意放慢腳步,以便說話的聲音不會讓別人聽見。她告訴胡岩這飯必須去吃,而且還要多敬領導幾杯酒,多說幾句關照之類的話,好讓領導改變對他的態度,這樣以後在工作當中就會順暢多了。反過來,他不去吃這頓飯,領導肯定會對他有看法,更加冷落他了,而且同事也會趁機孤立他,甚至是欺負他,工作起來就會磕磕碰碰。
儘管胡岩不會巴結討好領導,但不想被別人孤立,相反更喜歡跟所有人打成一片,因為他性格外向開朗,喜歡交際。因此,這回他終於聽進了鄧綺琪的話,高高興興跟着他往大門方向走去。
第二天一大早,胡岩就來到了計生辦,這會兒裏面一個人也沒有,心想領導找不到理由批自已了,瞧見牆角邊有水桶和抹布,就走上前提起掛着抹布塑料水桶,往後門走去。很快他就拎了一桶水,開始擦起桌子和凳子來了,最後擦的是邱副鄉長的專座,擦得特別乾淨。
正在這時,王宇飛從外面走了進來,見胡岩在擦邱副鄉長的藤椅,就陰陽怪氣地說了句風涼話,然後雙臂抱於胸前,兩眼盯着對方看,活像在監工。等胡岩提着一桶髒水往後面水池走去,他眼珠子骨碌一轉,歪主意便冒了出來,一個箭步衝到那把藤椅前,從桌上抓起自已的保溫杯擰開蓋子,把裏面的水潑在椅子上,臉上露出絲獰笑。
王宇飛很快就坐到了自已的座位上,這時候鄧綺琪曾主任等人說說笑笑地從門外走了進來,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下。
曾主任看見桌子擦得乾乾淨淨,滿心歡喜地問:“咦,哪位做的好事呀?”
話音剛落,胡岩就拎着空桶子從後門走了進來,一臉友好地向各位同事打招呼,一邊把桶子和抹布放到原來的位置上。
就像禿子頭上的虱子一樣明擺着,可王宇飛煞有介事地對曾主任說:“是小胡做的好事,主任,你要好好表揚小胡喲。”說罷呵呵一笑。
“不錯嘛,小胡,領導沒交代,你就打掃衛生,真是主動積極呀,是得表揚表揚你。”曾主任一邊在自已辦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一邊笑眯眯地說了句,略微顯黑的小圓臉上露出溫和的神色,一看就是個好脾氣的女人。事實上也是這樣,曾主任跟邱副鄉長性情截然不同。
胡岩謙恭地說:“應該的,曾主任,這不值得表揚。”說著走到自已的位置上坐下,拉開抽屜拿登記表來抄。
旁邊的鄧綺琪趁機沖胡岩擠擠眼,嫣然一笑,算是對他的獎賞。見他有這種表現,她打心裏就高興,同時也暗暗鬆了口氣。
這時,邱副鄉長走了進來,環顧了圈圍坐在辦公桌前的部下,一個也不少,繃緊的臉上立馬就露出了滿意的笑,徑直朝自已的寶座走過去,看也不看一眼就坐了下去,隨即尖叫一聲彈了起來,伸手摸了把洇濕的屁股,氣呼呼地嚷了起來:“誰把水灑在我藤椅上,啊?”
在座各位齊刷刷把眼光對準領導濕濕的大屁股,眼裏閃出驚詫之色,同時臉上露出了促狹般的笑容,要不是怕領導生氣,該縱聲哈哈大笑起來了,緊接着又彼此相視,眼光里滿是詢問與懷疑。
王宇飛斜眼對面的胡岩,在心裏幸災樂禍地說句,你小子又有好果子吃了,緊跟着就向領導彙報:“邱鄉長,剛才小胡幫你擦了藤椅。”
邱副鄉長兩道如刀般的目光即刻射向胡岩,黑着張臉問:“小胡,你是不是沒有擦乾藤椅上的水,啊?”
分明擦得很乾很乾,怎麼會有水呢?胡岩一臉迷惑,機械地搖搖頭答句:“不是,邱鄉長,我擦得很乾,還特意拿手摸過,真的。”
“那我問你,我褲子上怎麼會洇濕呢?”邱副鄉長指着濕了一片的褲子氣惱質問道:“胡岩,要真像你說的,這種根本就不會發生。”
“這,這……這我還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胡岩盯着領導的濕屁股百思不得其解,只重複句,“我擦得很乾,一滴水都不會有。”
“照你這麼說,是我故意往椅子上潑水,然後再冤枉你啦?”邱副鄉長目光犀利地瞪着胡岩,默然片刻突然伸手指着胡岩的鼻子,怒氣沖沖地吼句,“明白了,你對分工不滿,就搞這個小動作來報復我。”
“沒有,邱鄉長,我對分工很滿意。”胡岩臉上仍舊掛着笑,辯解句,“就算我真不滿,也會當面說,不會在背後干這種勾當,我不是這種人。”
副主任梅婷婷忽然插句:“小胡,是不是你忘了擦乾水,要不再想想?”
鄧綺琪對梅婷婷搖頭說:“不會的,小胡做事很仔細,這我清楚。”
王宇飛怕露馬腳,一直不吭聲,這會兒見鄧綺琪替胡岩說話,忍不住就說:“百密也有一疏嘛,沒準還真像梅主任說的。”
邱副鄉長忽然意識到因這芝麻大小的事動怒有失領導風度,便刻意緩和些神色,看着胡岩說:“要真是這樣,你承認也就算了。”
“沒有,邱鄉長,我真的擦乾了。”胡岩很肯定地說。
“那這水從哪裏來的?”邱副鄉長指着還有些濕的藤椅,沒好氣地質問,“總不會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再說天上沒一絲雲,想掉也掉不下來。”
旁人都把眼光齊刷刷地對準胡岩,等待他給出合理的解釋。
胡岩也很納悶,可當看到王宇飛臉上掠過絲異樣的笑,再聯想到打掃衛生時只有他在場,還有他總喜歡跟自已較勁,便確定是他搞的鬼。他兩眼緊盯着王宇飛,突然大聲喝問:“你嫁禍給我,是不是?”
王宇飛像遭到突然襲擊似的,眼裏閃出忙亂來,很快又鎮定下來,氣忿地回懟句:“沒憑沒據,你憑啥這麼說,想讓我替你背黑窩,啊?”
辦公室里沒裝攝像頭,也沒有證人,確實拿不出確鑿的證據。胡岩心裏明白要讓王宇飛承認,只能來硬的,因此他閃電般伸手一把勾住對方的脖子,一邊用力勒,一邊吼道:“快說,要不別怪我狠!”
王宇飛給勒得滿面通紅,都快要喘不過氣來,卻還是不開口。
鄧綺琪見狀趕緊勸胡岩鬆手,生怕領導藉機懲罰他。
胡岩根本就不聽鄧綺琪的話,只顧厲聲吼道:“王宇飛,我曉得是你乾的。你要還算是男的,就趕快承認,聽到沒有!”
王宇飛打心裏就不想承認自已干過的事,可憋得難受,生怕窒息而亡,末了只好吞吞吐吐地說:“是……是我……不小心把茶潑到藤椅上的。快,快放開我,快……憋死我了。”
到這時候就洗清了冤屈,可胡岩還不罷手,喝斥道:“啥不小心,是你故意這麼做,是不是?”
“這……你說故意就故意好了。”
“承認,你必須如實承認,否則我就勒死你。”
王宇飛渾身一哆嗦,遲疑了一秒鐘,就點頭招供了:“是……是我有意的,現在……你可以鬆開手吧。你……你小子夠狠的。”
胡岩鬆開了手臂,拿眼狠狠瞪了下王宇飛,一句話也不說。
大家瞧見王宇飛搓着發紅的脖子直喘氣,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鄧綺琪沒有笑,反倒蹙起眉頭替胡岩擔心,要是王宇飛向李書記告狀,恐怕胡岩得受處分,畢竟他的舉動威脅到他人的生命安全。
邱副鄉長拉不下臉向胡岩道歉,反倒替自已辯解:“小胡,是你擦了我椅子,我當然有理由懷疑你。”說完又看向王宇飛,想怒罵他一頓,可怎麼也開不了口,畢竟他一向討自已歡心,還有背後的那座靠山,末了大度地擺擺手說句,“算了,也就弄濕了點褲子,這事到此為止。”
胡岩天生就胸襟寬廣,不愛跟人計較,又見邱副鄉長這麼一說,也就不再向王宇飛討說法了,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
然而,王宇飛反倒要求邱副鄉長處分胡岩,因為他動手掐自已脖子,差點就出人命了,還擺出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式。
胡岩忍不住就跟王宇飛理論起來:“他要不搗鬼陷害自已,又怎麼會掐他的脖子逼他承認,因此他錯在先,自已沒理由受處分。”
其他人不怎麼吭聲,只有鄧綺琪聲援胡岩,認為他說的對,同時勸王宇飛不要再無理取鬧了。
見邱副鄉長不搭理,王宇飛明白領導不想拉偏架向著自已,便有了放棄的念頭,可一見鄧綺琪替胡岩說話,就像吃了一罈子醋似的,酸得直拿這事出氣,吵嚷着要向李書記告狀。
曾主任打起圓場來:“這事兩個人都有錯,彼此都不要計較,就當沒這回事。要是讓李書記曉得了,到時都得挨批,這又何苦來着。”
聽了這話,王宇飛轉念一想這事要真傳出去了,別說挨李書記批不划算,就是同事之間的指指點點,也會對自已贊成不良的印象。儘管他這人品行不怎麼好,不過挺看重自已的形象和口碑。因此,他便立馬不吭聲了,只拿眼狠狠剜了下自已的冤家對頭。
邱副鄉長瞧瞧王宇飛,又瞅瞅胡岩,見兩頭牛不再鬥了,就鄭重其事地強調句:“不管怎麼樣,同一個辦公室的都得團結,不要鬧矛盾,更不要動手動腳,要是傳出去了會讓人笑話,不光會影響你們的形象,還會影響我們計生辦的名聲。這事就到此為止,誰也不要往外傳。”見所有人都點了頭,她露出滿意的笑,然後吩咐句大家都幹活。
一段小插曲就劃上了休止符。
大家各即各位開始干起手頭上的活來,不過王宇飛跟男醫生鄒志強換了個位置,不想正對着胡岩。儘管他表面上接受了領導的建議,但心裏已經把胡岩當仇人,絕對不會捐棄前嫌把他當朋友。
大家拿出嶄新的空白表,對着去年的育齡婦女登記表,揮筆沙沙沙地抄了起來,見邱副鄉長的眼光掃來掃去,誰也不敢吭一聲。
然而,等領導有事出去了,他們便鬆了口氣,口若懸河地說笑起來,有的人乾脆把筆扔在桌上,拿起杯子邊喝邊扯閑天。
曾主任脾氣好,也不怎麼愛管人,只要按時完成佈置的任務就行,要是有誰沒完成,或者沒做好,到時自有邱副鄉長來管,她也就落得個輕輕鬆鬆做好人。
至於梅婷婷嘛,就一個副信任,跟一般幹部沒啥兩樣,自然也就不好意思管別人了。再說她手上的事也多,除了包村,還得做統計方面的工作。為此,她經常抱怨,大家便誇她句能者多勞,也就滿足了。
雖說王宇飛是男性,可在計生辦呆了兩年,也染上了好閑聊的毛病,這不邊喝茶邊陪女人們大侃特侃起來,還趁機找鄧綺琪說話。
鄧綺琪活潑好說話,又想跟大家打成一片,自然就願意同大家一起聊嘍,誰找她說話都搭理,免得得罪人。這樣一來,王宇飛就得到了充分的滿足,心情也就顯得格外舒暢,嘻嘻哈哈說個沒完沒了。
胡岩向來做事專心,不愛瞎聊,因此不怎麼主動說話,有人找他才應兩三聲,一邊埋頭動筆抄寫,速度相當快。同事見他這樣,也就不怎麼找他說話,在心裏頭把他當異類看,覺得這小夥子不怎麼合群。
過了段時間,鄒醫生看着胡岩抄好的登記表,笑着感慨句:“年輕好哇,抄東西就是快,不像我們上了年經的人慌手慌腳,抄了半天也沒抄出幾張來,照現在這個樣子,該得加夜班嘍。”說罷呵呵一笑。
沒等胡岩開口搭話,徐月鳳就附和句:“鄒醫生說的是呀,歲月不饒人呀,不光眼花,手指都硬邦邦的,抄東西也就慢了。哎,小胡,到時候請你幫忙抄抄怎麼樣,願不願意呀?”
胡岩不假思索就應承下來,樂得徐月鳳張開大嘴巴嘎嘎地笑,活像鴨子發出的聲音,很是難聽,卻很好地活躍了氣氛。
鄒醫生和那幾個年紀大的女幹部都爭着要胡岩替他們抄,還說要請他吃東西,甚至有人還開出特別誘人的條件,許諾免費給他做媒,逗得大家嘻嘻哈哈笑成一片。胡岩也若無其事地跟着笑,說不求回報,只要有時間就一定替他們抄,反正自已喜歡練字,全當練字好了。
見胡岩這麼主動熱情幫前輩,鄧綺琪打心裏就高興,瞅着他笑盈盈地說:“你字寫得這麼漂亮,抄得越多就越好,到時檢查起來領導也高興呢。開個玩笑,要是可以的話,所有的表都讓你抄好了。”
“可以呀,不過所有的工資都我一個人來領好了。”胡岩詼諧地說了句,逗得大家哈哈笑了起來。
王宇飛非但沒笑,還瞥眼胡岩,陰陽怪氣地說:“字好有啥用,關鍵是不要出錯,一旦出問題了,就算王羲之也白搭,到時得挨處分。”
鄧綺琪最討厭王宇飛這副陰陽怪氣的樣子,斜他一眼,很有把握地說:“放心吧,胡岩做事一副認真仔細,是不會出啥錯的。”
“別把話說得這麼肯定,老手都難免出錯,何況還是新手呢。”王宇飛乾笑一聲說,“我可是出於好心,別以為我在說風涼話。對了,小鄧,你也要認真仔細,不懂你問我,我會很熱情地提供免費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