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支離破碎的家
母親的痛苦雖然隱藏的很好,可杜熙依舊能夠從家裏平時冷淡的氛圍中感受出來。大約十年前,父親的盛海公司在某位貴人的幫助下一路高歌猛進,只用了幾年便成為了整個西北地區數一數二的商業帝國,主要經營地產和酒店行業,除此之外還涉及到部分娛樂產業。
但也因此,杜熙的父親越發忙碌起來,從很久之前,杜熙對於父親的印象就只停留在小時候那幾年在祖父家,五位叔父與他們的後代相聚在一起,一同過年守歲的場景。那是杜熙心中最為珍貴的回憶。
而現在,祖父的離世,幾位叔父天南地北各有事業,大哥二哥相繼成家,三哥在外地上大學,其他比自己小的也都隨着他們的父母去了別的城市。還留在這個城市裏的,似乎就只有自己和母親了。杜熙覺得,這一切一定造成了母親的痛苦,同時也使得他格外痛苦。
他依然記得,十多年前,母親和父親一同給他過生日的場景,等之後父親回家的次數逐漸減少,那些場景變得更像是一場幻夢一般。他還記得,過去的母親只會教導他好好學習,將來去考個大學,找一份穩定的工作,建立一個幸福美滿的家,父親也是這樣說的。但後來,母親所說的那些話卻與過去的一切相悖。
過去的父母會不斷地以身作則地讓杜熙學會寬容,善良,細緻以及很多美好的品格。也會認真地去呵護他的心靈,讓他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正如走上繪畫這條路,就是由父親看出來的,並大加讚賞的天賦。從很小的時候,杜熙就會自己要求去上各種的繪畫補習班,每次從補習班回來之後,拿出自己一天的作品,聽着父親和母親毫不掩飾的欣賞和喜悅,是他覺得最為歡樂的時光。
他堅信着,只要自己展現着繪畫的天賦,就一定可以得到父親母親更多的關注。即便是到了現在,一個高中生的內心,也依舊會幼稚地去相信這句心理暗示。即便是後來一年見不到父親幾面,也依舊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憑藉這個天賦上取得的成績獲得父親的關注。母親也是如此,但她顯得更加着急,於是每日催促。
可惜少年人的心總是叛逆的,敏感的,多變的。他確實喜歡繪畫,喜歡將自己腦海中勾勒出來的形象繪製在紙上,去換取他人的誇獎。但這並不代表他可以因為這件事去犧牲一切其它的時間,他也喜愛看網絡小說,也喜愛電子遊戲,這是每個孩子的天性。他需要有時間去做別的事情,而不是白天黑夜地趴在畫板前。
這就在杜熙的腦海中形成了一個天平,當他覺得得到誇獎重要,那他就會努力練畫,當他覺得自由支配時間重要,那他就會抵觸練畫。他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天平會倒向哪邊,但他不喜歡母親的逼迫。他與母親也因此會吵架,母親也會因為他的叛逆而哭泣。
“你要和我一起想辦法讓你爸回心轉意,去得到他的認可!讓他覺得你是一個有才華,肯努力的孩子,否則以後······”
直到後來高考結束杜熙才知道,這個時候的父母已經離婚很久了,那時候的母親看着父親蒸蒸日上的企業,過去從來沒有過的想法在腦海中萌生,那就是讓杜熙去得到他父親的認可,去繼承他父親的一切。高考、大學這樣平凡的生活已經不再是杜熙唯一的選擇,杜熙可以有更好的生活,只要他能夠繼承他父親拼搏出的一切。
母親的突然改變讓杜熙變得無所適從,以前建立起來的一切世界觀都在崩潰與重建,過去的他所做的一切努力的確是在討好父母,可這是出於自願,出於一種自我的滿足,以及讓父母以他為榮的考慮,他認為這是正確的。而現在,讓他去討好的原因是去得到父親的一切,這是對自己父親的利用,這和他多年以來接受的觀念是相衝突的。
於是杜熙選擇了逃避,他將自己全身心投入進所謂的愛情裏面,以此來麻痹自己,告訴自己一切叛逆的原因都是因為那個他幾乎已經想不起面容的女孩,而不是由於他的自私,他的恐懼,他的懦弱,他欺騙了自己,很成功,他已經忘記了最初的目的:藉由暗戀的痛苦來消解直面現實的更深刻的痛苦。
他幾乎快要忘記了這種自我欺瞞的狀態,在他的主體認知里,他覺得自己真的是一個理想主義者,一個深陷在愛而不得的痛苦中的文藝青年。
······
家裏很冷清,偌大的房子只有杜熙和他的母親,兩個人每天相見也只是在每次午餐和晚餐的時候,之後便各自回房間。杜熙已經很好地適應了這樣的生活方式,在自己的房間,他可以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不需要擔心母親會突然進來,三四年都是如此,除非父親到來。現在杜熙還在回想下午安暖和自己的聊天內容,有關於肖筱,不知怎麼,兩個人的話題很快談到肖筱一年前。
一年前,也就是高一剛入學的時候,肖筱和王鑫成為了這個班級裏面的第一對戀人,後來兩個人因為某些杜熙不知道的原因分手了。而分手之後的第一件事情居然是畢潔找了許多社會中的無業人員來找肖筱的麻煩。那時候的杜熙和肖筱關係並不像現在這樣,有關於肖筱的事情杜熙也只是從鄭修那裏聽說的,很多細節他並不知道。
於是他很好奇安暖為什麼會找上自己來問肖筱的事情,他似乎有了點眉目,或許是因為在這個班裏,除了什麼都不知道的安暖之外,他是肖筱最好的朋友,安暖自然而然會想到找自己問,至於為什麼要問這件事情,他一時之間是沒有想到的。因為平時的杜熙並不會參與到班級裏面所謂的“派系之爭”裏面,這個班級裏面,沒人會無聊到去招惹盛海公司老總的獨生子。這些高中生的確是孩子,但他們的父母不是,類似於不要去招惹杜熙的警告,只要被一個人知道,就可以在很多人之間傳遞開。
就在杜熙陷入回憶出神的時候,母親卻悄無聲息地進來。母親聞着屋子裏面散發著的煙味,皺着眉頭,微不可察地嘆一口氣。這時候的杜熙並沒有覺察到母親的到來,直到母親走到他的身邊坐下。
“下周你爸會回來處理一些事情,到時候會回家看你。”
“嗯,真好,他那麼忙,還能想起來我,”
“這些天好好畫一幅畫,我記得你幾個月前就在畫的那副風景圖是不是快要完成了?這幾天畫出來,媽媽找人給你裝裱一下。”
杜熙想起來了那幅畫,是學校的藝術老師佈置的學期作業,說是這個學期末上交,作為藝術課的成績。現在已經臨近期末,畫出來也好,少一件事情,可他轉念一想,讓他在這幾天畫出來可能不是很現實,因為要考慮到顏料風乾的時間,他一般不會用吹風之類的將畫吹乾,這會影響到接下來的上色,以及成畫的質量還有壽命。於是他再次將被母親摘下的耳機戴回頭上,無奈地說道:“你想多了,幾天時間是畫不出來的,更不要說顏料不可能說干就干。我只能儘力畫,畢竟也是學期作業,看情況吧。”
兩個人的對話就這樣結束,明明是兩個最為親近的人,如今卻和陌生人一樣,彼此之間居然找不到任何一點話題,表現得不像是母子。杜熙的母親沒有再多說什麼,轉身出了門,她要好好想想那天穿什麼衣服,做什麼飯菜。誠然她對於杜熙的父親已經沒有一點感情,兩個人已經離婚多年,但是為了她的孩子,她可以付出一切,哪怕是在這段本不是她錯的這段感情裏面擺出很低的姿態曲意迎合。對於她來說,接下來一切生活的動力源泉都是想盡一切辦法讓杜熙成為他父親的唯一選擇,繼承一切。
那個男人身邊跟隨再多的女人也和她沒有關係,這兩年她聽說的就不下五個,但她不在意,她覺得自己和那個男人已經恩斷義絕了,沒有任何牽扯,她需要的是最後的勝利——藉由自己兒子的手,去佔有那個男人的一切,讓他的努力為母子倆做嫁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