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逃出輪船
我感覺自己陷入了一片泥沼,關節被黏住,冰冷而僵硬。
痛。
劇烈的疼痛。
剛開始我還能保持屏氣,隨着時間的推移,我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沉,心臟處像是被一把鉗子扣住。
當我意識逐漸模糊,我再也無法保持氣管的封閉。
深吸一大口氣。
海水從我的鼻腔口腔大量的湧入,剎時我便感覺肺被撕裂了一般。
我的視線逐漸模糊了,只能看見幽暗的海水在這脆弱的輪船二層中不斷翻湧。
死亡的陰影已經遍佈全身。
哐當。
我隱約能感覺到自己的背撞到了地面。
身體就像是被凍住了一樣,無論我怎麼努力,都無濟於事。
強烈的疼痛感讓我徹底失去了對時間的感應。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幾秒,也許是幾分鐘,也許是幾個世紀。
旋轉,然後停滯,呼吸被心臟跳動聲掩蓋。
當我完全失去對身體的掌控時,恍惚間,我的手突然被抓住了。
我不知道那時將近昏迷的我是怎麼感受到的,但是,在我就像打了馬賽克的視線里,那個身影卻是那麼的清晰。
她的手相對於海水來說很暖。
我就被她這麼拉着,迷迷糊糊間,也不知過了多久。
我感覺胸口堵得慌。
那種感覺很奇妙,就像是想吐卻吐不出來。
這種感覺讓我有些噁心。
耳中不斷傳來的雜音讓我腦子有些刺痛。
我的胸口似乎是在被按壓。
嗓子似乎卡了東西,我用力往外嘔,隨着胸口的按壓,我吐出了一大口海水。
隨着這一口海水的吐出,我終於感覺好點了,又往外吐了幾口,那種胸口的緊迫感這才消失了。
畫面逐漸從模糊變得清晰了。
李沐舒的臉很蒼白,她的頭髮全濕,此時散開來貼在背上。
“你怎麼樣?”
她的聲音一改往常的清冷,帶着些許顫抖,擔憂地開口道。
我大口呼着氣,靠在牆上,道:
“能走。”
環顧四周,我此時在樓梯的轉角處,水面已經將半截樓梯淹沒了。
我心頭一緊,撐着牆壁站了起來,李沐舒連忙過來扶我。
“我沒事,快走吧。”
我對着她道。
李沐舒有些欲言又止,她擔心地看了我一眼。
此時水位還在迅速升高着,沒有再浪費時間,我和李沐舒迅速地上了四層。
此時過道的人還有不少,但已不像之前那麼擁擠了。
我們不過十分鐘便到了甲板上。
甲板上依舊是人群涌動,但已經有秩序了許多。
人們在四個滑梯前排成了四列。
“那是?”
我們也排在一列隊伍里,李沐舒望着那長長的滑梯跟我問道。
“應該是逃生梯。”
我也不清楚它的專業名稱,不過之前在電視上看到過。
夜晚海面的風很大,迅速吹幹着我被水浸濕的衣服。
海面一片漆黑,如同幽暗的深淵,我已經不是第一次體驗這種瀕死的感覺。
當我怔怔出神時,卻突然想起什麼,對身旁的李沐舒問道:
“姐,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那?”
她站在我前面,此時微微側過臉,冰涼的月光映照在她臉上,顯得有些清冷。
“電話沒打通,
我就去找你了。”
她將我的手拉得很緊,似乎是生怕再把我弄丟。
“以後……不要那麼冒險了。”
我小聲對她道。
她突然轉過頭來,看着我的眼睛。
甲板的燈光很亮,我可以從她那清澈的眼睛中看到我那略顯狼狽的身影。
“你呢?”
她的聲音有些輕。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知道我不可能還在客房的。”
她緩緩開口道。
我沉默了。
是的,確實如她所說。
我知道她大概率是不會在客房等我的。
只是那時手機聯繫不上,我又太過着急,所以便冒着風險去了。
“抱歉。”
我低下頭,小聲道。
她忽然抬手摸了摸我的頭,我抬頭看向她,她也看着我,眼中閃過一絲心疼,道:
“以後不要這樣了。”
我低聲“嗯”了一下。
很快便輪到我們了。
那逃生梯很長,應該是臨時充氣的,我往下望去,海面起伏不定,那梯子連着一艘救生艇。
這救生艇與平時見過的不太一樣,船體非常大,看上去至少能容納一兩百號人。船身很長,頂部有一個棚子,在風浪翻湧的海面也沒有太大的搖晃。
救生艇旁還連着幾艘救生筏。
救生筏相比之下就顯得很是單薄,在風浪的推搡中不斷顫抖。
這救生筏整體呈圓形,沒有頂棚,用一根長繩掛在救生艇后。
從救生梯滑下去,我來到了一個很大的救生艇內。
救生艇的底殼很硬,應該是摺疊放入船中的。
因為來得晚的緣故,我們只能乘坐救生筏。
我和姐姐跟隨工作人員的指示來到了一個類似門的地方,其實也就是頂棚的一個缺口。
那缺口旁停着一艘救生筏,上面已經有三人了,一男兩女,其中那坐在一起的似乎是一對夫婦。
那女人還在那哭泣着。
“誒,沐沐,好巧呀。”
坐在那對夫婦旁邊的女孩開口道。
她叫楚雨菲,是我們班的班長,這次活動也正是她和副班長組織的。
李沐舒“嗯”了一聲,便和我坐了下來。
那男人看到我們兩人,便連忙過來問道:
“同學你好……請問一下,你有沒有見到一個十歲左右,穿着藍色體恤上面還印了恐龍圖案的孩子?”
我那時只顧着找人,自然是沒有看到的,便搖了搖頭。
那男人神色有些暗淡,道了聲謝就回到了他的座位上。
我暗暗猜想,他們應該是在找他們的孩子吧。
氣氛此刻變得尷尬起來,只有旁邊那婦人還在那哭泣着。
“你們看到黃露了嗎?”
楚雨菲有些忍不住了,率先打破了這尷尬的局面。
黃露是她的閨蜜,這次跟她是住一個房間的。不過因為我在班上基本上沒怎麼人際交往,所以具體的我也不是很了解。
“沒有。”
李沐舒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說完這句話,氣氛又變得尷尬起來,除了那低低的抽泣聲,這小小的救生筏上變得有些沉默。
我本來就是那種不怎麼愛說話,存在感比較低的人,我姐李沐舒在班上更是出了名的冷。
這便導致了明明是同學相見,氣氛卻異常沉默。
我想到這突然就有點納悶,我姐在班上基本沒什麼朋友,為什麼非要參加這次活動呢。
但雖心存疑惑,我此時卻是不敢直接開口跟她問。沒別的原因,這種壓抑的氣氛實在是讓我難以開口。
不過好在沒等多久,我們這就又來了一個老人,看上去七十來歲的樣子。
臉上的皺紋很深,如同一道道溝壑一般,不過他的面容並不顯瘦削。眼窩同樣也很深,雙眼炯炯有神。
他的背並不像一般老人那般彎曲,挺得很直,不知為何,從他那和善的神情中我卻能感受到一股銳氣。
這艘救生筏一共有八個位置,算上這老人,這還空缺了兩個座位。
楚雨菲像是鬆了一口氣般,連忙對老人道:
“大爺您好。”
“你好,同學。”
老人對楚雨菲笑了笑,回道。
那老人緩緩走到一個座位上坐下。
他剛坐下,便又來了兩個年輕人,看着二十齣頭的樣子。
他們來倒是沒說什麼,坐在位置上邊自顧自地談論起來。
我見氣氛緩和不少,也是鬆了口氣,便轉頭問李沐舒道:
“姐,你為什麼一定參加?”
海風緩緩吹拂着她的髮絲,-她還穿着睡覺時的白色睡裙,此時已經幹了些許了。
不過好在因為我們住一個房間,她睡覺時的衣着都比較保守。
“你的狀態很不對勁。”
她清冷的聲音中此時卻是帶上了一絲輕柔。
我愣了一下,然後也沉默了。
我是跳級到高三的,李沐舒比我要大上一歲。
高考複習階段的學習壓力對我來說確實很大。
但主要原因不是這個。
而是我那怪異的夢。
這夢從我能記事起便如同夢魘一般伴隨着我,並且隨着年齡的增長,夢的頻率與時長還在增加。
高三那年本來壓力就大,晚上因為噩夢的原因,已經嚴重影響地了我的正常生活。
那段極度難熬的日子我至今還記憶猶新,每天真正的睡眠時間只有三四個小時,我甚至現在都無法想像我當時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也許,是為了想和姐姐上同一所大學吧。
我並不是在高中跳級的,所以並不能推遲高考。所以,我只有一次機會。
“謝謝。”
我輕聲對身旁的李沐舒道。
她只是微微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我知道她是想說沒關係。
隨着輪船徹底沉默在海底,四艘救生艇以及數十艘救生船便在這漆黑如墨的海中漂泊了。
不知為何,今晚的天空,看不到星星。
微弱的月光穿過雲層撒在浩浩蕩蕩的船隊上。
顯得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