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春生
樂樂粉作坊里，人命比草要賤。
這不是放在新聞報道里用作總結的句子，而是春生用他這艱難的兩年時間明白過來的道理。
兩年，作坊里的奴隸已經損耗了一茬又一茬。
同一批進入作坊的奴隸里，就只剩下了春生一人還在苦苦支撐。
從小在荒原里流浪長大的春生天賦異稟，哪怕是日復一日的吃不飽飯，他也能靠偷偷嚼一些草根樹葉來維持生命。
碰上了監工走神的時候，還能摘幾個樂樂果吃進肚子裏充饑。
兩年時間就這樣熬了過來。
可即便是這樣艱難的生存着，春生也感覺自己快要熬不住了。
作坊里的勞動強度實在太高。
每逢太陽落山以後，他們就得打起全部的精神來在作坊將一顆顆收集好的樂樂果漿製成樂樂粉。
這個過程是有監工全程盯着，容不得半點差錯的。
也只有等到了太陽升起，奴隸們才有些許可以用來休息的零碎時間。
在採摘完樂樂果以後，到灌溉樂樂花的這片空檔時間裏，他們被允許休息幾個小時。
農田中勞作時，也能放鬆着精神，一邊打盹一邊幹活，只要小心不踩到樂樂花，就不會有太多的危險。
當然，這種高強度的勞作換來的是奴隸們的超高折損率。
像春生一樣可以僥倖渡過兩年的人少之又少，像春生一樣兩年都沒有喪失求生意志的奴隸就更少了。
奴隸不值錢，羅元昊知道荒野中許多聚集點的位置，捕捉奴隸的成本僅僅是一些消耗在了路上的汽油。
春生不停地將濾過以後樂樂果放進手邊的溶液桶中。
這個過程必須加以小心，因為溶液內部的液體震蕩會影響樂樂粉最終的品質，所以樂樂果是不能夠被丟進溶液里的。
正確的操作過程是讓樂樂果在一半浸入溶液以後，再輕輕放手讓樂樂果自然沉澱其中。
以往嫻熟的操作過程在此刻卻突然變得吃力了起來，原來是春生的胸膛里傳來一股強烈的收縮感，緊跟着春生就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慢慢地就有些頭暈眼花。
劇烈的絞痛好似心中有刀在剜。
春生手腕顫了顫，他捂上了胸口，呼吸開始變得困難了起來。
緊跟着，他的視線也開始模糊了起來，伴隨着一陣耳鳴他的瞳孔慢慢放大，虛無的黑暗佔據了春生的視界。
心臟的功率還在加快，它將血液泵向身體各處，這一顆頑強的心臟還在試圖挽救這一具不堪重負的軀殼，可它的主人終於主動選擇了放棄。
“這樣也好……可以不要有下輩子嗎？
如果非得有下輩子的話，我可以做一朵樂樂花嗎。
不需要吃飯，也不用幹活，每天都能曬太陽，還會被人精心的保護起來。”
嘩啦——
伴隨着一身落水聲，春生的右臂整個垂落進了樂樂粉溶液桶中。
“草！”
旁邊一名監工看見這幕，上前一腳就將春生踢飛了出去。
春生的右臂已經溶解地乾乾淨淨。
“這一桶樂樂粉算是被你廢了！”
監工怒不可遏，他又往前走了幾步，抬手就要往春生身上打。
只是剛才那一腳的動靜已經在寂靜的作坊里傳開，其餘三名監工也都將目光投了過來。
“春生？”其中一名穿着白色短袖的男人連忙喊道：“不許打！不許打！”
先前踢了春生一腳的那名監工也在這時想了起來：“壞了，
這下說不清楚了。”
這時候，其他三名監工也趕到了春生附近。
白短袖伸手探在了春生鼻尖，片刻過後，他表情難看地抬起來頭：“死了……”
另外那兩名監工一人穿着花襯衫，一人穿着黑短袖。
花襯衫搶先一步說道：“願賭服輸，你們別不認賬啊。”
“明明是你們作弊。”白短袖皺着眉頭說道，他拿手一指剛才動手那名監工：“春生分明是被李哥剛才那一腳踢死的，這不能算數。”
李哥連忙解釋道：“我雖然押了他挺不過這個月，但我也不會在這種事上作假啊，你這不是質疑我老李的賭品嗎？
你看他手臂化在樂樂桶里了哼都沒哼一聲。這是活人能忍得了的嗎？
他分明是剛才就已經死了，我那一腳和賭約沒關係，我是為了救樂樂粉！”
白短袖還是不認，他又說道：“兩年都挺過來了怎麼會還差這一個月？要是沒你那一腳，他絕不會現在就死。”
李哥見白短袖有些胡攪蠻纏，不禁也有些生氣了：“好，你說我打他是作弊，那你上次偷偷喂他吃了個麵包算不算作弊？”
“還有你。”李哥又指向了黑短袖：“那天你值白班的時候，春生偷偷睡了一整天覺你也沒管，你這不也是作弊？”
“嗯……？”
黑短袖面色變了變。
作坊里的覺醒者只有他們四個人，白天值班的人只有一個，其他人都是在休息，他沒想到那天自己讓春生補覺的事也被發現了。
黑短袖嘆了口氣，他緩緩說道：“這次要不就算了。
但真不是兄弟我輸了不認賬，那一腳有沒有踢死他咱們先不說，主要他那一隻手化在了樂樂桶里，兄弟們想想萬一要是這事傳出去了，羅少會不會把我們打賭的事和樂樂粉的品質被影響了聯繫在一想？
萬一羅少覺得是因為我們影響了生產那可怎麼辦？
照我說，要不我們就當沒打過這個賭算了？”
“哼！”花襯衫冷哼一聲，轉身直接離開了人群。
李哥也自顧轉頭離去，心中也很不高興：“還搬出羅少來說事，這人真夠沒勁的。
唉！我要是剛才不踢那一腳就好了。
本來他就已經死了，要是不踢那一腳，他們也沒理由賴過去，這次可是賭了半個月的白班啊！”
四名監工各自想着心事，只是他們都沒有再多看一眼之前被他們用作賭博的春生一眼。
因為他們都知道，會有人去處理的。
不對，這些傢伙似乎也不配再被稱為“人”了。
砰——！
突然一聲巨響傳來。
監工們下意識扭頭看去，只見原先挺立在作坊門口的鋼鐵大門已經轟然倒塌，三個身影從夜色中走進了燈光明亮的作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