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跨越山海
星河古路中部,十三域中心…
轟!
無盡星河顫慄,綿延不絕的群山大岳晃動之間,一道龐大無比的黑影從深淵中掠出,雙翅展開,遮天蔽日!
佈滿森冷龍鱗的龐大軀體之上,有恐怖的混沌之光在瀰漫流轉,其令人心神幌裂的威壓傳出百萬里之遠。
無數生靈皆是顫抖不已!
“那是什麼東西!”
某個生靈惶恐不安的聲音帶着顫抖,抬眼望去,在遙遠天際,有一道龐大黑影盤踞在天地之間。
混沌之光瀰漫,模糊不清。
只有近了,才能看見那黑影,其雙翅若鳳翼,狀若獅虎,軀體之上佈滿了猙獰的黑色龍鱗,生有宛若利劍一般的猙獰龍角,眉心一道血色眼瞳在不斷轉動。
恐怖的威壓如同浪潮一般擴散開來,天穹之上的十方星辰都在搖曳顫慄。
“我大概是要涼涼了!”
距離那恐怖生靈百里之外的地方,
陳牧手中倒提一把長劍,臉色凝重,磅礴元氣在經脈中奔涌,無盡霞光於身軀之上蔓延流淌,一方浩大烈陽顯化身後。
這,
已經是這具身體處在全力以赴的狀態了。
但是,此刻陳牧的身軀還是輕微有些顫抖。
畢竟眼前這尊生物的氣息太過恐怖,其散發出來的波動甚至直逼教主級人物!
面對這樣的存在,哪怕是本尊輕至,也無能為力。
“吼!”
那生靈似被打攪了美夢一般,仰頭髮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
伴隨着恐怖的威壓,頃刻間,腳下百萬里土地瞬間化為虛無,無數群山大岳,古林湖泊皆是瞬間消失的一乾二淨。
十方星辰瞬息間崩裂,化作流光墜落在整個星河古路之中,一時間大地搖晃顫慄不止,隱約有崩裂的趨勢!
無數生靈亡命奔逃,想要離開第十三域。
而處在威壓正中央的陳牧心頭一顫,猛然一口鮮血噴出,周身氣息極速衰落。
陳牧雙眼一黑,身子從天上跌落。
恍惚間,似乎看見一道影子閃過,有淡淡香味撲面而來。
下一刻,
陳牧只覺得似乎跌落在了一方溫熱的泉水之中。淡淡清香環繞之間,令人心神一陣安寧。
……(0.o)
時刻保持對強者的敬畏,能讓你獲得更久一點。
不知過了多久,
才悠悠醒轉的陳牧,算是對這一句話有了一個更深層次的了解。
痛,
靈魂深處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該死!差點陰溝裏翻船了。”
陳牧緩緩坐起身子,一手用力揉着額頭,似乎這樣能減輕一些靈魂深處傳來的疼痛。
但,似乎沒有一點效果。
“吃了它!”
一道有些清冷孤傲,但卻無比熟悉的聲音在身前響起。
陳牧下意識的睜眼,只見眼前一顆渾圓飽滿,白玉般溫潤的丹藥正漂浮在身前,約莫數十寸之外的地方。
這是…
陳牧伸手接過丹藥,而後抬頭望去…
在萬里晴朗天穹下,是一望無際的竹林。不遠處,有清澈明亮的溪流自一座雲白石山上流下,最後落在竹林一側的清泉中。
竹林中,似乎繚繞着無盡濕潤雲霧。
一女子雙手負后,正面無表情的站立在身前。
女子氣質清冷孤傲,周身氣息不顯不漏,飄渺久遠,整個身軀略有幾分若隱若現之感,
宛若被雲霧遮擋的高山。
但又似乎與天地渾然一體,宛若天成!
那一襲青衣,如同大雨過後,遙遠邊境的天穹,又帶着一抹淡淡的,深邃的藍。
獃滯了幾息,陳牧這才發覺,自己似乎躺在一張竹椅上。青玉般的竹子,似乎還傳來陣陣溫熱。
手中,
那顆丹藥正散發出絲絲清涼葯氣,不止靈魂,甚至身上的傷勢也痊癒了幾分。
那清冷孤傲的女子轉身,緩步朝着林中走去。
雖有些不太清楚狀況,但陳牧還是將丹藥收起,而後起身跟了上去。
竹林,
在四周蔓延,無邊無際的竹林。
陳牧跟着前方那道身影,走在林中唯一的小路上。在腳下,是極其普通的青色岩石鋪就而成的小路。
平整,但卻略顯凌亂。
卻似乎又蘊含著某種規則。
可見鋪路之人似乎也略懂一二陣法的皮毛。
“前輩,這裏是何處?”
陳牧散去面具,小步跟在其身後,輕聲問道。
身前,
那氣質清冷的女子腳步不停,直到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左右,才開口道:
“此地名為北鯤玉竹洞天,是我的居所。”
北鯤玉竹洞天!
這六個字令陳牧眼前一亮。
此處仙氣繚繞,霞光滿天,天地間的元氣又格外充沛,濃郁。天地遼闊,綿延不絕的竹林宛若一片綠色汪洋,確定稱得上洞天福地!
“北冥,以曠遠非世人所見之地,以喻玄冥大道。海中之鯤,以喻大道體中養成大聖之胚胎,喻如大鯤,非北海之大不能養成也。
北冥,鯤鵬,二者亦是道的象徵。以北鯤為前綴,前輩當真是好氣魄。”
陳牧不由得出口讚歎,但卻並非刻意恭維。
不過就事論事罷了。
青衣女子停下了腳步,轉身,宛若大海般深邃的碧藍瞳孔中閃過一抹青色,問道:
“你也知曉北冥與鯤鵬?”
青衣女子語氣淡然,卻帶着一抹悠遠空靈之感。
陳牧低下頭,輕笑一聲,道:
“在前輩面前,又哪裏敢說懂,不過是走的地方多了,聽過幾句傳聞罷了!”
青衣女子轉身,繼續抬腳朝前走去。
“說說看。”
陳牧這才發覺,女子身材高挑,氣質出塵,她赤着足,每一步落下,都恰好和地面相隔九寸九。
陳牧收起心中雜念,輕聲道:
“窮髮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魚焉,其廣數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為鯤。
有鳥焉,其名為鵬,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雲,摶扶搖羊角而上者九萬里,絕雲氣,負青天,然後圖南,且適南冥也。”
“有人將鯤鵬視為道的化身,從北海飛往南海之地,以心靈智慧駕馭慾望意志,使人心回歸道心的過程,亦是追尋大道的過程。
鯤鵬由魚化鳥、怒而飛且扶搖而上的三次飛躍過程,就是人擺脫慾望束縛,向物我兩忘境界靠攏的過程,也正是朝向與道同體的無待境界進發的真正開始。”
“但在某些古籍中記載,鯤鵬是八御之一,是極其強悍的生靈。
成年之後,甚至能和聖人搏殺!”
“與道同體?哪有那般簡單。”
青衣女子語氣中帶着一絲坦然,以及微不可查的無奈。
陳牧默然不語,只是跟在身後一言不發。
蔓延不絕的竹林,似乎永遠也走不到盡頭。
青衣女子在前,陳牧在後,就這樣一前一後,在二人都沉默不語的狀態下,朝着青石小路一直往前走。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一年,兩年,三年…
不知過了多久歲月,陳牧雙鬢生出一絲霜白,眼角隱約出現皺紋。
但那青衣女子,卻始終如初見那般,清冷孤傲,飄渺出塵。
如同這萬古長青的青玉竹林一般。
陳牧抬起手,眸子閃過一絲驚訝,但前行的腳步卻從未停下分毫。
他一路走,一路感悟時間的流逝。
又不知過了許久歲月,
陳牧已經很老了,氣血枯竭,以太陽神石鑄造的肉身都隱約有些衰敗。
“還有繼續走下去嗎?”
陳牧輕聲低語,目光落在蒼老乾枯的手掌之上,堅定不移的心中也閃過一絲動搖。
但在前方,
那青衣女子的腳步卻是未曾停下片刻。
陳牧苦笑一聲,嘆息搖頭,道:
“這可比北海到南海的距離遠多了。”
而後手中元力凝聚,化作一根拐杖,搖搖晃晃的朝着前方緩慢前行。
又不知過了許久…
陳牧已經十分蒼老了,他氣血衰敗,所剩無幾。往日強悍無比的挺拔身軀,也開始變得彎曲,甚至變得有些矮小。
那浩瀚如同星辰一般的眸子,變得有些渾濁,連前路都有些看不清。
而走在前方的青衣女子,早已消失不見。
空蕩蕩的竹林深處,青石小路上,只有一道蒼老,孤單的身影。
陳牧已經忘了自己為什麼要一直走下去。
神識恍惚之間,
他似乎化作了一頭鯤鵬,從北海之地躍出,怒而扶搖直上,一路朝着傳說中的南海之地飛去。
御六月之風,游九天之上!
南海之地,亦是逍遙之境!只有到達那裏,靈魂才會得到升華。
可南海之地,又在哪裏?
陳牧搖搖頭,甩去腦海中那些雜七雜八的思緒。他靠在附近的竹子上,輕輕嘆了一口氣。
“南海之地,走不到了啊!”
陳牧靠着一旁的竹子,蒼老的身軀緩緩下滑,而後輕輕坐在地上,就連身上的氣息也變得微弱起來。
不知過了許久,陳牧掙扎着再度起身。
終於他走出了竹林,
而後在漫長的歲月中,他穿過古老的山脈,跨越險熱的大漠之地,拄着拐杖,走過無數地方,一路向南…
許久之後,
陳牧已經無力支撐身軀了,只能趴在地上的,一點一點前行。
用胳膊,用膝蓋,
甚至是用臉在地上朝前摩擦。
一直朝前,一寸,一寸,一寸…直到血肉模糊,帶着金色光點的血液落在青石板上,也未曾停下分毫。
直到無數歲月之後,陳牧趴在竹林中央的青石小路上,他的血液已經流干,整個人枯瘦無比,空留一層皮包在骨頭上。
甚至有宛若青色玉石般的骨頭裸露在外。
“南海之地,終究是走不到了…”
陳牧氣若遊絲,他已經沒有力氣去抬頭,看看自己是否到達了南海之地。
但窮盡一生,又怎會甘心?
最後,陳牧用盡全身力氣,努力將一隻手朝前伸去…
緩慢的,一寸一寸…
直到…
嘩啦!
細微,但卻十分清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下一刻,
一抹濕潤之感悄然爬上指甲。
陳牧緩緩抬頭,渾濁不清的眼眸中倒映出一方無邊無際,如同碧藍天穹般的海面。
深邃,飄渺,孤寂…
緊接着,隨着一道悠遠空靈的聲音響起,一方無比龐大的黑影從天穹之上墜落,徑直落入遼闊的大海之中。
掀起無盡波瀾,帶着一絲鹹味的潮濕撲面而來。
這一刻,陳牧洗凈鉛華。
他緩緩起身,乾枯的白髮瞬間染上一層黑色,身軀又恢復到年輕時那般,氣血鼎盛,身姿挺拔,甚至更勝以往。
宛若重獲新生般!
此刻,陳牧宛若擺脫一切束縛,心境空靈至極,靈魂彷彿打破了無盡枷鎖,獲得自由。
這是瀟洒無為的生命境界!
亦是心靈得到升華的逍遙之境!
陳牧輕笑,伸手接住落下的些許浪花。
“逍遙之境,原來如此嗎?”
以心靈智慧駕馭慾望意志,而後終達道的彼岸!
道,是天地萬物,是日月星辰,是芸芸眾生,是有所為,是無所為,亦是從心而為!
嘩啦…
帶着咸濕的氣息撲面而來,陳牧輕輕閉上雙眼。
許久之後…
“前輩之恩,沒齒難忘!”
陳牧睜開雙眼,對着站在竹林深處的青衣女子,恭敬一拜。
這一拜,確確實實發自內心。
青衣女子漠然,
只是抬腳朝着竹林更深處走去。
這青石小路,其實並沒有多長。終點在遙不可及的北海之地,也在抬腳便能到達的心靈深處。
陳牧起身,一步踏出。
而後,
天地煥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