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網游時代來臨與死而復生的少女
2033年,在浩瀚宇宙里一顆名為地藍星的龐大星球上,某個深藏地底的實驗室成功突破了“核心計劃”中最關鍵的腦解析連橋技術。原本,這驚天駭人的頂級信息化戰爭武器似乎只預期會合理永存於黑暗角落、默默起到它應有的震懾作用,然而卻在某一天,眾國家引新聞、自媒體等大眾信息傳播途徑,同時聯合宣佈:未來,將會以華炎國為首出版一款大型虛擬現實網絡遊戲《碎夢浩劫》,甚至詳盡給出了遊戲所主要依賴的腦解析連橋技術的原理、大肆保證其絕對安全性,而至今也的確沒有哪位科學家能夠找出此技術本身的任何危害、也沒有哪個陸續拋出陰謀論的媒體能夠證實他們的報道——但剩下的少數明白人心裏都想得到,這款遊戲只是存在,就絕不可能沒有隱藏着可怕的秘密。於是,直到抗議的聲音悉數被淹沒前,這款遊戲不僅沒有夭折、反而借神秘愈發深入人心。據稱,《碎夢浩劫》將會是一個從微生物開始逐一建模,直到完成後將會成為比地藍星都大得多的、具有“獨立文化和無限發展可能性”的魔幻世界,其在形成後會實現完全地自運轉、只有玩家與玩家的某些互動(如玩家復活、好友遠程交流、比武大賽、部分遊戲副本等)可由遊戲管理員等人添修刪改,最後才是,運用成熟的腦科技將人的精神同步投射在已經自運轉的虛擬世界中,以此造成“穿越到異世界般”的假象,並且這虛擬世界真實度高達98%以上、與現實可以說完全一致。《碎夢浩劫》預計在2038年免費發售,每位主觀願意提供自身“用以綁定身份”的基因給華炎國的子民,都可以在公測日前一月內領取遊戲的通行證——那是一種在宣傳片及展覽會上都有細緻圖片和模型的、似乎像精巧頭箍的裝置,官方亦有如此的介紹:“遊玩者只需戴上遊戲頭箍,按下中心的開始按鈕或在心中說一句“開始”,遊戲就會啟動,屆時玩家將會在頭箍的刺激下來到《碎夢浩劫》世界”。並且遊戲官方資料記載,該遊戲的虛擬世界主機是來自一顆叫做地球的星球,而雙方是如何跨越宇宙之間難以想像的距離進行信息傳輸的,則並不清楚,這屬於華炎乃至地藍星全部勢力的最高機密。
而所謂製造《碎夢浩劫》的目的,已經顯示在了遊戲宣傳語中最亮眼的標語上,即:體驗“新的人生”。
消息一出,全球震驚。最開始,絕大多數人都直接對眾國首領的決定提出質疑、謾罵,可是,官方對遊戲的製作與發售是認真的,客服時刻在線且負責、聊天軟件在重要位置每天推廣、再加上遊戲官方網站包攬近乎所有正經的認證與證明,於是,至少減輕了無理取鬧類的“固化思想”。又隨着權勢代表和多數年輕人的支持,從設計就始終保持絕對優秀的《碎夢浩劫》逐漸佔據了民眾日常交流的大部分時間,到最後,所有人開始明白:這是一款必然會出現,而且一定能改變大家此後生活模式的現象級大眾娛樂遊戲。
……
早在三年前的2030年3月,地藍星最強勢力華炎國已經與地球的代表成功進行了交流。在地球和地藍星兩方互相見告並傳輸文化、科技、歷史等信息之後,地藍星收穫了地球“最優秀的文字和語言”及“以哲學為起源的數理學”,而地球則收穫了地藍星的“腦細胞開發科技,微生物修復技術”。古怪的是,當兩顆星球完成互惠互利后,幾乎突兀地便同時決定大力研發一款“虛擬現實”遊戲。此後三年,地藍星的所有勢力已逐漸達成意見統一,於是一款聲稱為大家減壓減負、體會全新人生,影響範圍波及全球的遊戲娛樂項目正式啟動了。要知道,地藍星的所有民眾都是擁皇帝(今稱首領)為主,以為首領服務和做貢獻感到榮耀,因此適應於統治的眾人原本也不會對“浪費時間”的遊戲有太多感冒,但2030年的星球交流事件過後,華炎國曾在首領的攜領下掀起一輪文化狂潮,地球人類的想像力和創造力隨之便讓地藍星的人們立刻沉迷、膜拜了,從此華炎國的大部分年輕人不在安分守己、如機器般的學習和執行日常工作,而是總想着搞創新、做出和別人不一樣的事,甚至花費大量的時間維持飲茶、書法、打籃球、馴養寵物、自研等地球文化活動,因此也才真正熱愛上了靈感誕生的源泉《碎夢浩劫》。當然,他們整體最為期待的無疑是體驗《碎夢浩劫》中容納了地球絢爛民俗文化的各種“事物”——比如,他們最喜歡和躍躍欲試的角色職業有華夏的道士、俠客、劍仙、符篆陣法師和西方的吸血鬼、盜賊、騎士、精靈等等,還去深入了解了地球那邊的相關代表人物,如德古拉、阿爾薩斯、耶穌、阿薩托斯、赫拉克拉斯、亞瑟、盤古、女媧、齊天大聖、呂尚等等傳奇人物。
可以說,如今的地藍星已經離不開《碎夢浩劫》了。
接着是2035年,遊戲官方3d資料片放出,周知《碎夢浩劫》的世界是在一顆名為“古星”的星球上。這顆古星,表面積有地球和地藍星加起來的約64倍大,因此地球和地藍星的大陸即使都一比一完整地“複製”在了古星上,也不過其小小的一隅而已。據資料稱,遊戲的流程大概是在新手村練到十級,而後才會登上兩個星球所有國家各自地域相對應的主城、乃至六十級才能前往的帝都。這款遊戲的升級方式是擊殺敵對怪物或觸發隨機事件,以及正常些的做各種npc任務、完成部分成就,玩家經驗值達到當前階段上限就會強制升級,每升一級則全屬性自動增加些許並可以獲得更多的可分配屬性點,讓玩家可以自由規劃實力發展的方向。可想而知,這樣的遊戲流程必然是十分漫長的。對於地藍星的人,雖然不用工作的平均空閑時間多過地球整整三個小時,但他們大多數的目的都是為了能夠體驗新鮮文化、熱血戰鬥,以及用合理的遊戲時間放鬆心情、度過河清難俟的空閑期,所以科技、文化以及日常生活還是得佔據一天大部分的時間;可在地球上,據說各個銀行都有籌備現實貨幣和虛擬金幣的兌換通道,很多普通網民、主播、明星都想從中撈上一筆,甚至有職業玩家打算一天就睡三個小時也要在遊戲裏面沖級。何況,智能自動化生活也已經在地球上全面普及,不需要像昔日那般用勞力活動維持生計的地球人基本可以實現足不出戶就可活一輩子,於是文化需求和刺激變為當下地球人類之首要,《碎夢浩劫》則自然在這樣的大環境中被如對神明——各個網絡空間,無數關於該遊戲的討論已經催生了相當多的二次創作、攻略和猜測,甚至地球上除了匠心獨具的遊戲公司,其它的幾乎都迫不得已提高了遊戲福利並增加了大量實惠禮包以提高玩家黏性和“最後撈一筆”,一家龍頭據說還試圖短時間內複製一款《碎夢浩劫》呢。現象級的偉物即將出世,也許不少壟斷後躺平的大量吸血團隊心中都有了被洗牌的擔憂。
就這樣,在地球,《碎夢浩劫》已經於時間的流淌沉澱中成為了地球人傍依和寄寓的“改變人生”之希望,人們想像着美好的新生活、新大陸,想像自己能夠依靠絕對公平的遊戲克服階級鴻溝,成為人上人。
懷揣着不同的集體目的,兩個星球都期盼着遊戲出世的那一刻。
……
若干年前,《碎夢浩劫》還未有所消息的那時,在遙遠宇宙內的一顆名為地球的行星所在的太陽系中,一架飛碟形狀的宇宙飛船正停泊在零下兩百多攝氏度、氣壓極低的冥王星冰川上。到處是破損的飛船中,兩個人形生物正觀測着地球上的生靈,並在等待期間閱讀由最後賢者給出的對邪君預言。
這些預言已經成真,但是賢者並沒有給出解決辦法,只是叫當時的一個人儘快坐“飛船”逃走。
…
“xxxxxxxxxxxxxxxx,解析完畢,語言轉換,成功,當前系統語言:華夏語。”
華夏語,多麼漂亮的文字和語言啊。少年人形生物默然嘆息。
“我們沒有多少時間,儘快找出合適的人柱。只有這樣,才是做正確的事。”年長人形生物下命令。
“已經提高能源投入。師傅,難道他,真的沒救了嗎?”
“嗯?記住,所謂“邪君”,本就代表寰宇至惡,就算是最善良的賢者也絕不會對殺死它抱有任何疑慮。如果我們不能阻止這一任“邪君”,那麼它必將殺盡所有宇宙的一切,這樣的存在,不能用道義、思維去衡量。況且,為何不首先同情所有死去的同胞,你是你那顆星球上唯一的希望和血脈,你還背負着復仇的重責…”
“…師傅,找到合適的人類了,是這位女士,已經顯示在屏幕上。”
“下等宇宙里竟然也存在生物性別。這裏不適合帶上她,改造完便歸還,以後她若有所成就,方可考慮。”
“是,已經為她修復機能、記憶之芯也植入了,當前的生命狀況,良好。”
“立刻去下個低級文明,我們這一次必須讓邪君永遠消失。”
……
“啊。”
死亡的混沌包裹着,明明應該一絲溫度都沒有,可現在,卻感到身體“被點燃”、如同野火在血管里肆虐。
龍瀅月從黑暗的雪地中驀然睜開眼睛。她,感到體內彷彿有熱流在源源不斷擴散到四肢百骸,因此緊貼着冰雪的皮膚都絲毫沒有冰冷感、甚至活力充沛地向外冒出熱汽,便集中力氣,從埋葬似的、一臂之深的人形雪坑中頂雪而起,茫然站立在了雪花飄搖的鄉村街道中間。
陌生的建築,未知的天地;行道路燈照耀孤光,周圍沒有一個人。
為什麼,自己會在這樣的一個地方,自己,又在幹什麼?
茫然間,女孩的腦中連續蹦出了一些“陌生”的身影。她便想要回憶起與這些人發生過的事,可大腦卻突然被猛拳擊中似的巨震。
“好痛!”掐住額頭蹲下,女孩不可自控地落淚,而她那眼淚立刻化作冰條凍在臉上、封堵住了淚腺。
記憶的碎片攪動神經、旋轉出連綿不絕的蜂鳴,回憶就如同拔起緊緊鑲嵌在腦袋裏的楔子,不斷“流血”、磨出零屑的晦暗物質,而後才能拼接思維的通路,在這個過程中女孩幾次發昏。
“我原本在…街上走,是想找個偏僻的地方,死掉。”
風雪路途中,滔天疲憊的感覺分明已讓她沒有痛苦地死去才對。明明,一切都已在無知覺的美麗幻想中終結,這才是真實…
雪地中的女孩用手掌心接住一片雪花。
究竟發生了什麼讓她再度醒來?不理解,但是,先前彌留之際所留存的唯一記憶碎片上,閃過的是埋藏着的從小到大最簡單的心愿——她多麼希望自己能夠在來世向可憐的阿媽報恩啊。
在雪裏埋了那麼久都活了下來意味着什麼、將來又得怎樣生活,面臨的一切都太過複雜,責任和未知讓女孩如同被無形的大鎖鎮壓,她,攥緊肉體實質存在的知覺,對世界懷念、對過錯感傷,柔弱地抽噎起來。渴望見到阿媽、想要一輩子呆在阿媽的身邊幫助她解決負債難題,卻又害怕,怕自己犯下的錯會讓大家討厭,怕見到他們冷漠的臉。
寒風肆虐,捲起雪絨下昔日的殘破回憶。
數月前的開始,一個男人盯上了女孩。
之後,那個“男朋友”用自己的浪漫方式表白、長期努力着,於是女孩覺得一直拒絕的自己對不起他,便在某一天勉強答應了。
成為他的“女朋友”之後,惡狼脫下了羊袍,每時每刻總是想着要支配她的身體、做齷齪的事,但是,女孩一次次勸說著狼、表明只要等到結婚的時候就可以配合了,然而十二歲學生的“尊嚴”和“安寧的權力”已給了他、惡狼已經支配了她的軟弱之心,於是,狼開始扇耳光、辱罵、毆打、威脅,為女孩灌輸她是一塊垃圾、毫無人生價值的觀念。
她已經遺忘了,為什麼自己要忍耐長達三年的時間,或許,是還想看見狼最初的溫柔微笑吧?
曾幾何時,最後一次爭執,狼撕裂了她的補丁衣裙、撕碎了阿媽為她縫的小熊,於是,女孩哭喊、終於不再妥協,她從風雪交加的夜晚消逝、把悲傷的哭泣留在只剩下狼的“家”。
…
這時,街道盡頭忽然亮起的強烈光芒擊碎了纏繞她的痛苦記憶,這讓女孩盈滿冰凍之淚的眼睛出現了遙遠深幽的黯黑星芒。她,在顫抖。
“找到了!喂!!這裏!”
“在這邊!都快來啊!”
保安制服的大叔們,街坊鄰里的朋友們,還有阿媽,都出現了。
阿媽流淚的眼睛被凍成了一塊冰,睜不開了,但她一遍遍地呼喊“孩子啊”,伸出了寬大的雙臂。
那一個個關切着自己的人們都喜笑顏開、互相擁抱和鼓勵,他們是多麼的好、多麼的善良,為何自己卻要把寶貴的自由物化為報答別人“努力的結果”而辜負了真正的親人呢,明明一點感動也沒有、只是不想讓他什麼都得不到…啊啊,我要忘記這醜惡、重新回到阿媽的身邊,我要一輩子照顧她,再也不和她分開。
母女相擁哭泣,周圍的人也是熱淚盈眶。誰也不希望一個未來充滿可能性的美麗少女夭折在“心懷鬼胎的惡人”上啊。
之後,龍瀅月在阿媽的背上和大家作別,安睡之時,那已嵌入少女大腦中的奇怪晶片也終於冷卻、不再刺激身體釋放產熱激素。
第二天,一位母親和她的乾女兒離開了這片糾纏不清的傷心之地。
…
時間一晃而過,轉眼已是八年過去了。二十歲,已一幅絕世美人體貌的龍瀅月帶着科技感十足的《碎夢浩劫》頭箍,冷着臉按下了其上的按鈕。
家中,阿媽房間的門已經五年都沒有打開過,裏面的東西就這麼一直被塵封着。而在少女的閨房,有一架輪椅,有一對拐杖,馨香的書桌還上有一沓被擺放端正的欠款文件,其上最後的截止日期在四月三日。
或許一個月之後,她的命運就會走向毀滅的極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