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對月掬水兩相和

第九章 對月掬水兩相和

雨疏風驟,危機四起。

聞易行駕馬而行,身前是香脂溫玉,但他此時卻無福消受。

身後滿是殺手,雖然大多是江湖上不知名或小有名氣的小高手,但耐不住人多,況且自己只是武道中的玄通第二境,剛剛踏入武道的門檻,這高手即便是追趕上了,也得讓自己的准媳婦兒來對峙。

當初聽雨樓那驚天地泣鬼神的一劍,聞易行根本不知道怎麼用出來的,劍匣上顯現出的龍鳳麒麟,還有那一隻只自己叫不上名字來的瑞獸,都已經消失不見,唯獨剩有一些湛藍色的雲紋留在了上面。

他之後嘗試在劍匣上滴血,但毫無反應,他現在只從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凡體境廢物,變成了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凝溪境廢物。

聞易行仍然只會掄板磚。

但他以前在村裡總是愛折騰自己老父親的那匹愛馬,一來二去,他這馬術倒是變得相當精湛,此時在佳人面前,也終於是露上兩手了。

懷安鎮的人們看着這追殺的場景,揪心不已,聞易行為了護着季樓雨,背上早已滿是傷口,這樣下去,怕是會死在半途中。

酒老頭旁邊的李四時大大咧咧的說道:“這弟媳婦兒的琴技了不得,這裏面的好人,就被白光包裹着,有着自己本來面容;這壞人就被黑霧籠罩化成惡鬼,這讓那些看不懂的小娃娃也能看個明明白白了。”

“大道本就是化繁為簡,季丫頭境界高,對道的理解更高,已經到了可助他人悟道的境界了,了不得。”鄒還願不知站在了李四時的旁邊,淡淡說道。

一道紅芒三轉又三轉,化成了六道弧線,斬斷了聞易行胯下快馬的一條腿,二人攜琴帶劍摔在了泥土之上。

“這他娘的化成了妖怪我也認得出是六曲勾王越,好歹你也是武道小宗師,還幫着大翌這腐朽皇朝當江湖上的鷹爪嗎?氣概都被當作豬食吃了吧!”一位漢子看到這裏跳腳大罵。

“咦?為什麼聞叔叔他們斬了皇朝的官員,卻是江湖的人來追殺呀。”一位孩童問道。

“半個甲子之前,大翌皇朝東御監的大太監,被人稱為九千歲的李忠,得掌大權,不顧及廟堂與江湖的規矩,派兵入中立一州劍州的地盤上,殺了一位當時大劍仙的妻兒。恩怨波及家眷是江湖上的大忌。那位大劍仙歸來之後發現妻兒屍首早已腐爛,痛心疾首,隨後江湖上的俠義之士皆響應號召,到大翌的京都長天城內。要求翌平帝把罪魁禍首斬首,翌平帝不想惹得江湖共怨,但又不想交出李忠,便將從二品的尚書右僕射推了出來抵罪斬首。”中年儒生秦先生回應道。

“最後悟劍城城主,也就是當今江湖第一人杜景黎,當時與兩座皇朝約法三章,一是不可派兵入劍州;二是要求兩國疆域在劍州邊境上各退二百里,劃分為劍州的土地;第三則是要昭告天下,讓翌平帝對着那位大劍仙認錯。”

“讓皇帝認錯?怎麼可能啊,那翌平帝照做了嗎?”孩童繼續問道。

“怎麼可能不認錯,杜景黎可是一人一劍守一城,為天下人守出了一片江湖,守出了一片敢與兩座皇朝遙遙相對的劍州大地,江湖上的人,都談‘俠義’二字,況且杜景黎此為,也幫江湖上的所有人爭了一個真正的太平之地,而當時的人們雖然佩服敬仰當劍道雙壁雙劍仙,但若是談到可讓江湖之士凝聚而來共同對敵的人,除杜景黎之外,再無他人。”

“而翌平帝也確實照做了,不照做怎麼能行,拒絕杜景黎的要求,江湖高手就要對大翌皇朝形成威脅,而本就虎視眈眈的傲寒皇朝肯定也會借勢落井下石,這樣一來,大翌皇朝的對手就從傲寒皇朝變成大半個天下人,還會導致國內民心皆失,如此一來便會讓大翌皇朝陷入內憂外患的局面,得不償失,所以翌平帝不得已才發出一道詔書,說他翌平帝錯了,而後大翌和傲寒皆讓疆土七百里,將劍州旁的渝州也讓了出去,到現在為止,說是三足鼎立也並不為過,但杜景黎不喜廟堂爭鬥也不喜硝煙戰場,所以三足鼎立的說法也只是百姓口頭上說說。”

“那為什麼不讓九千歲出來認錯呢?”孩童傻傻的問道,秦先生用手中摺扇輕輕敲了這孩童一下,笑罵道:“皇帝已經斬了尚書右僕射,要是翌平帝讓九千歲道歉,這不擺明了說自己騙了天下人嗎?那他這個皇帝還做不做了?”

孩童哦了一聲,揉了揉自己有點疼的腦袋瓜,繼續看着前面季文鳶描繪出的驚心畫卷。

刀光又劍影。

聞易行和季樓雨又入絕境,六曲勾王越化成的鬼怪獰笑着,帶着身後的一群妖怪步步向前,將二人圍了起來。

像極了百鬼夜行的場面。

季樓雨看着滿身是傷,摔下馬後陷入昏闕的聞易行,彷彿下了某種決定。

季樓雨周身涯海浮現,龍門升起,潔白又純粹。

然而下一秒,涯海逆轉,滄瀾逆流,溪水回溯,龍門變得渾濁不堪,升騰起絲絲黑氣。

順得天道,逆墜魔道。

喚琴而至,撫琴而出。

傳出的並非是先前的渺渺仙音,而是一道道令人耳聾發聵的驚顫魔音。

季樓雨七竅淌血,魔音每出一聲,血便多淌一分。

琴音逆行九變九化,整整八十一。

琴音落,百樹枯敗,百鬼散於天地間。

季樓雨停琴后,在原地緩了將近一炷香的時間,才起身拖着聞易行走到了附近的一座小湖旁,此時的小雨已然停歇,只留下一陣陣清風。

季樓雨對着映照出天上一輪滿月的湖水,看着映出自己滿面血污的可怖面容,戚戚然的笑了,轉頭對着昏厥的聞易行問道:“我變成這個樣子,你就該不喜歡我了吧。”

“喜歡。”聞易行細若蚊聲,他剛剛醒來,就聽到自己的准媳婦兒對着自己問着,他艱難的爬了起來,身上的刀傷崩裂開來,染紅了裹身紗布,揮了揮手,示意季樓雨自己沒事兒。

聞易行看着季樓雨這個樣子,怕是為了兩個人能活下去,又用了什麼歪門邪道的法子。

“你把我丟下自己走不就得了,我這人生下來活了二十多年,什麼大事兒都沒幹過,到頭來還得連累你,你帶着我這個累贅做什麼。”聞易行說道。

“因為那日在聽雨樓,只有你站在了我的身邊。”季樓雨抬頭看着天上的皎月,輕輕說道,隨後轉頭,看着聞易行。

“你娶我吧。”

聞易行愣住了,半天沒回過神來。

“果然,變成這個樣子就不惹人喜歡了呢。”季樓雨捧起湖水,準備清洗臉上的血污,誰知被聞易行一把抓住手臂,手中月變湖中月。

“我娶你。”聞易行說道,季樓雨看着他的眼神,乾淨又堅定,眼中慢慢浮起一股水霧,順着臉上還未乾涸的血跡流了下來,如同索命厲鬼一般可怖,聞易行仍是堅定的看着她,又重複了一遍。

“我娶你,無論你什麼樣子,我都娶你,我沒讀過什麼書,說不了什麼感人肺腑的言語,但.....”

聞易行還未說完,季樓雨便用食指抵在了聞易行的嘴上,柔聲說道:“足夠了。”

隨後季樓雨從湖中再捧起湖水,靜靜的對着天上的明月,聞易行也如此照做。

“師父,樓雨如今已尋到如意郎君,您在天上也能安心了。”

“爹娘,小子我也擄到了天下第四的美人作媳婦兒了,您二老就在天上偷着樂吧。”

季樓雨與聞易行扭頭對視,微微一笑,衝著天上齊聲說道;“以水代酒,敬天地日月,敬萬里星辰!”

一飲而盡。

隨後二人又各自捧起一捧湖水,轉身相對。

“世人長嘆情深不壽如水月鏡花。”

“縱然世間紛亂惹得污塵滿身。

“我季樓雨願與君聞易行執手。”

“生死相守。”

“我聞易行願與妻季樓雨,生死相守。”

兩人將掌中水水中月一飲而盡。

對月掬水兩相和。

懷安鎮上的人們看到這裏,都偷着摸了摸眼中的淚花,就連平時豪邁的粗獷漢子,也是情不自禁的悄然落淚。

鄒還願此時默默說道:“聞小子,你是頂天立地的真丈夫。”

“以後你就是我的媳婦兒了,等咱們找到地方落了腳,就在那裏共度餘生,你在幫我生個大胖小子,閨女也行,我也不挑。”聞易行一邊幫季樓雨洗乾淨臉上的污漬,一邊哈哈笑着說道。

季樓雨被洗乾淨的臉上伴着皎潔的月光,透出一抹動人的緋紅色,低聲道:“我才不跟你生呢。”

聞易行把耳朵湊到季樓雨嘴邊,賤兮兮的問道:“娘子,你說啥?”

“我說我才不跟你生!”季樓雨嬌喝一聲,推了聞易行一把,聞易行捂着被推的地方,齜牙咧嘴,季樓雨趕忙上前關心道:“沒事兒吧,是不是傷口裂開了?”

她一抬頭,看見一臉壞笑的聞易行,上當了!

聞易行一把摟過季樓雨,抱在懷裏,猛地低下頭去。

點絳唇中含玉勾,玉勾裹瓊漿。

季樓雨沒有抗拒,生澀的回應着。

不知道過了多久,兩個人才分開。

“再來一次?”聞易行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一臉回味無窮的猥瑣樣子。

“滾開,臭無賴。”季樓雨紅着臉,想要推開聞易行,聞易行哪能讓他這般輕易的逃開,抱着季樓雨,不讓他離開。

此時,荒郊野外的一座湖邊,上演了一出荒唐戲,身懷絕技的武道小宗師,掙脫不開一個不會一招半式的凝溪境武者。

凝溪境強者竟恐怖如斯?

“你鬆開。”

“我不。”

“你再不鬆手我打你了!”

“那我也不松,哎你咋真動手啊?傷口!傷口裂開了!”

“我這次不會上當了!”

“不是,這次是真的裂開了。”

“我不信!”

“血噴出來了!”

“真的噴出來了,紗布,我去拿紗布。”

懷安鎮的大人們基本上都扭過頭不樂意看這一段,順帶着捂着小孩的眼睛。

季丫頭,這段你就別讓我們看了,這對於我們這些光棍來說,遠比剛剛的生死追殺要來的血腥。

季丫頭,你咋還讓我們看沒完了?我們懂了,你是不殺人,只誅心,好一手兵不血刃!

噴!給我可勁兒噴!把這臭小子給我祭天!

懷安鎮此時,有人欣慰有人羞,有人熱鬧看不夠,隨着琴音一緩,所有畫面都消失不見。

季文鳶抬手,三落琴弦。

這次,沒有任何畫卷展開,只有台上佳人開口,唱着千愁萬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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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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