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陸蘺
三天後，林梟坐在床榻上任由丫鬟擺佈，拆掉了身上的布條，也不用再往身上塗一些聞起來像飯菜餿了的藥膏。貼身丫鬟叫小月，模樣清秀，據說是家裏最好看的一個。
林梟對這個世界已有所了解，這個國家叫雲國，跟前世所掌握的歷史不太一樣，最近的重合點在隋朝，但在這個世界楊廣依靠大運河恢復了經濟，帶來了大量稅收，科舉制度的成功也使隋朝政治穩定，國力強盛，延續了三百年，直接導致沒有了後面的盛唐，而前世的隋朝，僅僅存在了三十八年而已。隋朝之後出現了存在時間極短的國家梁國，之後分崩離析，形成了現在類似五代十國群雄林立的格局。
父親林誠是唐州大藥商林家的掌門人，母親文氏來自唐州書香門第，年輕時也是遠近聞名的才女。自己的名字同樣叫林梟，是林家獨子，但好像不是親生的，算是收養。
當年林誠娶了文氏，兩年了肚子也沒動靜，後來又娶了房小妾也是同樣的結果，最終認識到可能是身體的問題。林誠經常跟隨家族的商隊外出，有次路邊遇到一位老者抱着個男嬰發愣，詢問后得知老人姓陸，孩子是陸老撿的，正犯愁如何撫養，於是林誠表明身份，提出將孩子帶回林家，陸老想到林家富足，口碑也是人盡皆知，孩子跟了林家也算是福氣，便把孩子交給了林誠。
林家人不少，但除了父親林誠，其他的族人都是遠親，看到莫名其妙出現的大少爺，自然是覺得匪夷所思。但這些遠親也大多跟着本家做藥材生意，過得都算富裕，本家的事也懶得去問。雖說已經經濟自由，但家裏卻是溫馨典雅，古色古香，沒有想像的富麗堂皇，倒是院子裏的山水綠植和佔據整棟小樓的書房，能看出一個藥材世家的底蘊，至少在林梟看來，父親林誠還是有一些野心的。
林梟成為林家少爺后，幾乎得到了林家最大的寵溺，導致他性情狂妄跋扈，經常惹是生非。兩年前不知道受了哪個江湖人的蠱惑，一門心思要學功夫，家裏拗不過，只好到處打聽看能不能找個師傅給教一教。
城裏的武館倒是不少，但林梟都沒看上，自認骨骼精奇，教他還不夠格，教岔了耽誤他成為大俠不就麻煩了。唐州沒有上得了檯面的武林門派，離得遠了又捨不得。後來林誠不知道從哪得知陸老一身好功夫，陸老本來還不太想教，但林誠一再堅持，考慮到這些年林家的幫襯，不好一再拒絕，便應了下來，正了八經地拜了師，一學就是兩年。
醒來的那天，已經見過了自己的師父，把自己從夢裏戳醒的那個小丫頭，是師父的孫女陸蘺，後來林梟問起，得知師父已然帶着孫女回山裡了。至於為何會受傷，據說是練功時偷懶跑進了林子玩耍，看到石壁伸出的樹枝上有個鳥窩，便想去掏一下，結果失足落下了山崖。
正出神呢，父親林誠便走了進來。
“好些了吧？”
“身體應該是沒事了，就是以前的事都記不起來了。”
“我聽說了，哎，忘了就忘了吧，人沒事就好。你娘沒過來？”
“過來了，呆了半天了，也是剛走。”
父子二人閑聊了一會，林誠拍了拍林梟的肩膀，臨走時不忘囑咐小月好好照顧，看着林誠遠去的身影，林梟心裏傳來陣陣暖意。
前世十六歲的時候，林梟一家人自駕游，和一個逆行的貨車撞在了一起，開車的父親當場去世，後排座位上的媽媽和妹妹送去醫院后也沒有搶救過來，副駕駛的他逃過一劫。之後林梟跟着二叔生活，二叔好賭，自己的家庭已經敗壞得差不多，天天和二嬸兒吵，後來二嬸兒跑了，居然也不去找。堂弟上完初中就找了個修車廠當起了學徒，修了輛豪車，竟然搞上了車主家的閨女，肚子都搞大了，差點被打死。對於林梟，心裏早已沒有了家的概念，更是很久沒體會到家庭的溫暖了。
池塘邊上，林梟端着魚食時不時地撒一點，急得池子裏的魚不停地躍出了水面。洗了澡，換了身新衣，身體算是完全恢復了正常。小月一直跟着忙前忙后，洗澡時都在旁邊獃著，林梟一開始也有些不自在，後來也慢慢習慣了，這會被主子拉着一起看風景，都看了一個時辰了，換下來的衣服被褥還沒洗，心裏的着急都寫在了臉上。
“不用一直那麼忙，休息下，又沒人怪你。”小月心裏翻白眼，你是主人我是丫鬟，能一樣嘛。
林梟看着小月那身在曹營心在漢的模樣，心裏想笑，感覺歇的也差不多了，就讓她忙自己的事情去。大約一個時辰前，林梟看着身邊的小月忙前忙后一直沒閑着，小腦袋汗滋滋的，便喊着跟自己走，也沒說幹啥，本來還以為有啥事要做，到了才知道，就是陪着少爺餵魚，倒是也問過能不能走了呀？少爺就說再等會再等會。聽到少爺終於肯放她走，如釋重負，小跑着離開了。林梟搖搖頭，心道真是天真爛漫。
看着小月遠去的背影，突然想起了陸蘺。
自從醒來第一眼看到那個小姑娘，之後幾天腦子裏總是浮現她的影子，難道是對小楊會計的感情轉移了？據說師父和陸蘺住在市郊的仙人山上，有空倒是可以去看看。
林梟又把院子裏溜達的老胡喊了過去，理由還是不用一直那麼忙，休息下，又沒人怪你。林家有八個護院，類似於前世的保安，老胡算是保安隊長。據他所知，老胡以前是個江湖人，不苟言笑，在林家做了五六年護院了，林誠之前也想讓老胡簡單地教教林梟功夫，可老胡很認真地拒絕了，不會教，怕誤人子弟。
老胡一頭白髮，滿臉滄桑，猛一看還以為五六十歲，實際上剛到不惑之年，林梟專門問過的，四十多歲罷了，天知道他經歷了什麼，問也不說。
“這世上，江湖人很多嗎？”
“不少。”
“仗劍挾酒江湖行，多少恩怨醉夢中……有時間你也帶我去走走江湖。”
“沒什麼好走的，一群人自視清高罷了。”
“你是為啥來了林家呢，小月那丫頭跟我說你武藝不錯，有了仇家？”
“是人就得吃飯，沒人會白送咱銀子。燒殺搶掠做不來，王侯之家看不上咱，便來了林家。”
“你武功多高？我不也練過嗎，咱倆誰厲害？”“有沒有那種飛來飛去的功夫？”“女俠多不多？”
絮絮叨叨……
一大早，林梟讓老胡幫忙買好東西，坐着馬車直奔仙人山去了。
“酒是上好的杏花村，陸老最愛喝這個，胭脂水粉都是時下最流行的款式，還有芙蓉齋的點心，燕飛堂的絲綢，想必陸姑娘會喜歡……”
路不太好走，一路顛簸，但路程並不算遠。
“少爺是住下，還是接着回去？”
林梟想了想，要不就住一天吧，於是便讓老胡先回，明天再來接。山下有條小溪，對岸的羊腸小路通到山腰，不難發現師父的籬笆小院。
進了院子，師父在躺椅上小憩，一條黃狗在旁邊趴着，抬頭看了眼又把頭放在了地上，看來是認識的。
陸蘺在擇菜，看見林梟連忙起身迎着。
“爺爺，林梟哥哥給你帶的杏花村。”
躺椅上打着呼的老爺子立刻滴溜站了起來，把旁邊的黃狗嚇了一哆嗦。
“身子好利索了吧，”說完還走上去端詳了一番，“不愧是習武的奇才，這恢復速度，嘖嘖……”
陸蘺的爹娘在城裏的鏢局做鏢師，她爹還是鏢局裏的鏢頭，算是很厲害了。陸蘺和爺爺在一起的時間更長一些，因為父母親一趟鏢下來，短則一兩月，長則一年，這個以牛馬騾子為交通動力的時代，生活的節奏要慢得多。
林梟被師父拉着打了會拳，出意料的是，招式竟然很順手，甚至能無師自通，可能是身體留下的肌肉記憶。現在這副身體，比前世強壯很多，雖然看起來普普通通，比前世還瘦一圈，但……好吧，瘦很多，前世略胖……。
林梟興緻滿滿，師父看着好奇，心想自己的徒弟怎麼變了性子，以前出點汗就說累，不讓休息就說肚子疼，今天練了這麼久還意猶未盡。原因其實是林梟感覺到身體充盈的力量感，有些興奮了。不光是陸老，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林梟的變化，沒了以前的那種大少爺做派，變得沉穩隨和。
其實林梟仔細了解過自己以前的行事作風，畢竟是富二代，該有的毛病一樣沒落下。也有幾個朋友，不過友誼的小船好似並不能經歷什麼風浪，酒肉朋友嘛，一起吃喝玩樂的那種。至於想成為武林高手的事，也是近幾年才有的想法，真可謂想一出是一出。風月場所應該是去過的，是不是處男不好查證，但現在至少精神上是了。
林梟問起拳法的名字，師父說隨便打打。
恩……隨便打打拳，內外兼修的一種高深拳法。按陸蘺的描述，她的爹爹也是學的這拳法，打遍天下無敵手。
感覺師父肯定是那種隱居深林的高人，師父也大方的承認了：的確是高人，高齡老人。
陸蘺長得很耐看，十五歲的年齡，還沒有長開，卻已是亭亭玉立，只是在林梟的世界觀里，以她現在的年齡不過只是個上高一的學生而已。小姑娘這會趴在床上擺弄着各種盒子，一雙秀足隨着小腿來回擺動，粉雕玉琢的小臉上掛着笑，看起來很開心。
林梟拾起陸蘺擇好的幾樣青菜，走進了廚房。
說是廚房，不過是在屋子邊上搭了個小棚子，看起來厚墩墩的，但直覺應該不怎麼防雨。炊煙裊裊，做幾個小菜，對於自力更生十多年的林梟來說，易如反掌，而且色香味俱全。
陸蘺一臉驚奇的看着桌子上的飯菜，完全沒想到這個從來只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富家公子竟然還會這一手。爺爺拿出一壺酒，如往常般地給林梟倒了一碗，又給自己倒了一碗。
“怎麼，我還好這口？”林梟看看師父，又看看陸蘺。
“嘗嘗，鳳花酒，醇香如甘露，京城大師傅的手藝。”
林梟端起酒嘗了一小口，可能這個年代的酒都是純正的糧食酒，並不像前世的白酒那般灼口，但滴酒不沾的林梟對酒有本能的抗拒，便沒有再嘗試。
“一般吧，師父你喝。”說著便把碗推到了師父面前。陸蘺眨着眼睛，滿臉不可思議，一副“你裝什麼呢，你比爺爺還能喝”的表情。
師傅酒足飯飽便在樹蔭下打起了盹兒，林梟閑着沒事就逗陸蘺玩，小丫頭一會兒哈哈大笑，一會又惱得拿着掃把追着他打，惹得籬笆里的大鵝、院子裏的黃狗叫個不停，彷彿給小主人助威一般。
追了一會追不到，只能去跟爺爺告狀：
“爺爺，林梟他拿蟲子嚇唬我，你揍他一頓好不好嘛～”
老爺子自然閉着眼睛當作沒聽見，鼾聲更大了。
陸蘺坐在一邊生悶氣，不想再搭理他的樣子，林梟看着陸蘺，小楊會計的身影不知道被扔在了大腦哪個角落。
山上的空氣很清新，睡得很香，一大早被師父喊起來練了會功夫，渾身舒暢。
山腳下的小溪邊，林梟嘴裏叼着一根狗尾草，躺在地上望着天空發獃。有蝴蝶落在鼻尖，輕輕吹了口氣，蝴蝶就嚇跑了。看陸蘺洗完了衣服，便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沙子，跟着一起往回走。路兩邊有葯園子，開滿了叫不出名字的白花兒。
繩子掛的有點高，陸蘺拿着洗好的衣服，翹起腳還是有點夠不着，有點氣餒，本來有個小凳子的，可如今被林梟坐在了屁股底下。
“我來吧，”林梟看着好玩，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伸手把衣服接過來幫忙晾曬。陸蘺有點懵，以前的林梟可從不會摸她的頭，想到裏面還有自己的貼身衣物，臉上掛上了點紅暈。
“那些人是做什麼的？”林梟坐在一處凸起的石頭上，石頭不是很大，小姑娘挨着林梟，正襟危坐的樣子，看起來很可愛。小溪對岸有一個幾十戶人家的小村落，林梟指着村裏的一群人問陸蘺。
“好像是上門提親的吧，你看到那些五顏六色的花了嗎，那是我種夢蘿花，好看吧。”
“哦，那有去你家提親的嗎？”
陸蘺的臉稍微的紅了一點點，扭頭白了林梟一眼，心想你這人說話怎麼不順縷啊，也不誇誇我的花。
“我又不想嫁人，不稀罕……你說，夢蘿花為什麼五顏六色呢？”
“基因突變吧。”
什麼變？陸蘺沒聽懂，陸蘺扭頭看傻子一樣的看了一眼林梟，接着又扭過了頭去。
完全不在一個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