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陀羅蝸
“咕……嚕嚕嚕嚕……呼嚕……”
三個時辰之後,天光終究大亮,剛剛調息完畢就要開始吐納的劉濟生忽然間聽見陣陣輕微的呼嚕聲,雖說聲音略有輕微,劉濟生只當是那方寸受傷之下又無旁人幫手治療,卻是依靠自身的自愈力,才在這三個時辰使得傷勢緩解,安然入眠。
但劉濟生不知道的是,自己早在丈陽鎮撫鎮司大門前,因為皇子戚那一道聲音所帶起的波紋擊中,自己便已然陷入了幻境,再加上最後因為皇子戚幻術分身被破,使得其本體受傷,這才在俿癭的散魂咒所化黑龍擊中自己之前清醒。
但這突然間的變故,卻是讓劉濟生神智不清之下記憶混淆,以為方寸是在與那數千人激戰之時猝不及防之下受到了俿癭攻擊的波及而受了傷。
劉濟生卻是不知道,方寸只不過是體力不支罷了,他更不知道,方寸曾有一刻靈魂出竅之事,這二者相加,才使得方寸失去意識昏厥,最後被俿癭一路背到了這馬廄之中。
也正是這樣的誤會,劉濟生也沒多做他想,只是暗嘆這方寸的身體竟如此特異,自愈能力遠超常人,甚至於連某些修為徘徊在靈凡者第一境界的實力低下者,都會自愧不如。
想想自己在剎那間感受到的那條黑龍的威勢,劉濟生不禁感嘆,若非自己不知為何恰好在施展靈咒,而且又剛好即將完成,才以體內幾乎全部靈力,在千鈞一髮之際將靈咒釋放而出,與那黑龍相互抵消,否則的話,自己必定像其他人那樣,被那黑龍撞散魂魄,從此不入輪迴中!
正當劉濟生暗自思襯時,耳邊又傳來一陣輕微的呼嚕聲,但這一次聽到的,卻是有些怪異,好似某種鳥叫:“咕咕咕……嚕咕嚕咕……咕嚕咕嚕……”
劉濟生眉頭微皺,又逢調息剛完並未入定之時,他便緩緩睜開眼看去,這一看不要緊,當他看清身前有一隻蝸牛正打量一般晃動着那觸角一般的眼睛時,劉濟生心中怵然一驚!
“陀……陀羅蝸!!”
劉濟生頓時強行從盤膝坐姿蹦立而起,不顧體內靈力尚且恢復至巔峰狀態的三成,就要再次施展靈咒!
但忽然之間,劉濟生想起什麼似的,剛剛掐動了幾個手形的印決立刻放下,還未開始念起的咒語又咽回了肚子,他的腦海之中只有一段十多年前閑暇無聊時從《凡修獸典》上看來的文字:“西域六國,位於荒漠、戈壁、高原之中,其中,位於高原之上的婆濕羅帝國境內,有一種修獸,其名陀羅,與平常凡獸之中的蝸牛極為相似,但其螺旋殼上兩側,分別有紅藍雙色點綴在刻上螺旋尖處。但此修獸卻不如蝸牛在雨後那般為數眾多的出現,反而極為稀少。故此,其習性如何、修為凡幾、幼年時與成年後又有何分別,盡皆不詳。據婆濕羅帝國之中廣為流傳的傳聞,陀羅蝸的致命弱點,乃是其蝸殼,若是其蝸殼被擊碎,則陀羅蝸被會化作如天罰般存在,以高出擊碎其蝸殼者一個大境界,追殺其至不死不休!故此,列位看客切勿於雨後的婆濕羅帝國出行於野外,否則大意踩到的蝸牛,有可能就是那陀羅蝸。切記,切記!”
而劉濟生眼前這隻蝸牛,其蝸殼兩側螺旋尖上,不正是紅藍雙色點綴於其上嗎?!
不過,按理來說,就算劉濟生湊巧在《凡修獸典》上看見了關於陀羅蝸的介紹,也會因為書中對於陀羅蝸幾乎一切都是不詳,為數不多提及的,其中傳聞更是佔據了大半。
劉濟生之所以會如此,
是因為某一次,皇子戚曾立下一百萬金貝懸賞,要人為其帶回這陀羅蝸!
知曉皇子戚一向是不見兔子不撒鷹性子的劉濟生,當時就已然想起過一次關於陀羅蝸的記載,劉濟生暗自猜測之下,只能將皇子戚立下懸賞的原因歸咎於那書上記載的傳聞之上。
後來,劉濟生也因為那巨額的賞金而遠赴婆濕羅帝國尋找過陀羅蝸的蹤跡,但最後,不僅是無功而返,更是莫名其妙被婆濕羅帝國中的幾個教派以異教徒的罪名追殺,最後以重傷為代價才得以逃命。
如此之下,才讓劉濟生印象深刻到剛剛看清陀羅蝸時便要以靈咒攻擊,而後又突然停手。
此刻,回過神冷靜下來的劉濟生暗自在心中揣測,這陀羅蝸竟然被自己碰大運一般撞見,若是將之帶回覲見皇子戚,先不說那百萬賞金,皇子戚會不會給自己,但這也算是大功一件,足以讓皇子戚忘記昨夜那上萬人只剩下自己僥倖存活之事,自己的這條命很有可能會得以保全。
心中越想便越覺得在理,劉濟生立刻奸笑着上前,伸出右手兩根手指,就要彎腰去捏住陀羅蝸。
卻不曾想,一道寒光從他伸出的指頭上一閃而過,兩根指頭頓時帶着噴涌四濺的鮮血齊根掉落!但足夠令人嘖嘖稱奇的是,其餘三根手指,竟是分毫未傷!
劉濟生先是看着與自己右手分家了的兩根手指,微微一愣,而後又抬頭看清了正橫刀來回以破舊襤褸衣袖擦拭着刀刃血跡的方寸,尤其是那刀上的血跡,這才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後知後覺凄厲慘叫起來。
“呃……呃……啊!!!!我的手指!!!”
在劉濟生慘叫之時,方寸已經擦凈了刀上的血跡並且收入了棍鞘之中——所謂棍鞘,是方寸對蟲蛀長棍的稱呼——收刀之後,他一手握住刀柄,一手握住棍鞘,反方向一扭,咔吧一聲,刀柄與棍鞘之間的縫隙竟是隨之嚴絲合縫好似消失,緊接着,棍尾直捅進劉濟生的嘴,頓時如掐住其咽喉一般堵住了慘叫聲。
劉濟生緩緩跪下,雙眼淚光閃閃,差點被棍子捅到吐的他嘴中嘟喃着什麼,結合其姿態表情,想必也是求饒話語。
方寸雙手不離棍,但握棍的位置卻是變化,使得他能夠彎腰湊近劉濟生,他雙眼透着殺人犯看死人一樣的淡漠眼神:“昨夜你沒死,但我能讓你活着比死了還難受。”
劉濟生眼眶立刻決堤,豆大淚珠顆顆落下,眼神之中求饒神色越發濃烈。
方寸直起身子,將棍子拿出劉濟生的嘴,隨手將棍子插在地上泥土之中的同時,陀羅蝸那小小身影毫無徵兆的出現在棍頂之上。
“我且問你,此鎮主事的是誰?”
劉濟生已然害怕,剛才自己根本就沒有察覺到方寸靠近,要知道,自己剛要去抓陀羅蝸的時候,自己可是正面對方寸和俿癭所在的馬廄的,而且,劉濟生所處的位置更是距離馬廄足足十五丈距離,這前後不過三四息時間,這方寸竟是突然出現,並且毫無聲息的抽刀。
【此人身手竟不受其傷勢影響!】
劉濟生果然忘記了自己昨夜中了幻術,但這卻並不影響他的機智反應,要知道,他昨夜尾隨方寸與俿癭來到此處時就想清楚了,只要能活着,皇子戚再手段通天又能怎樣,就算真的要死,那也要比昨夜那些個死鬼活的長久。
故此,劉濟生擦着眼淚,聲音稍有變形但卻語氣篤定的答道:“是五百年前被荼壘帝主親自下令流放至此的皇子荼壘戚!他現在就被關在本鎮中央的撫鎮司玄監地下水牢之中!”
“流放至此?皇子?”方寸頓時眉頭一皺,“但凡帝族、皇族之人犯法,皆由帝宗院、皇宗院管教,堂堂皇子,怎可能會因為帝主之令而被流放至此?你莫不是在騙我!”
說著,方寸雙手扭動刀柄與棍鞘,一截寒光頓時閃耀。
棍頂之上,陀羅蝸不動分毫。
“莫要動手,此人所言是事實,皇子戚確實是被流放至此。”身後,俿癭聲音傳來,卻是已經修鍊吐納結束,而且聽其所說,顯然是將剛才所發生的事看在眼中、聽在耳朵里。
方寸頭也不回的問了一句,手中刀與鞘卻是未動半分:“你又是如何知曉的?”
俿癭嘆氣一聲,竟有惆悵意味蘊含其中:“五百年前,就是我勸荼壘帝主,將之流放於此的。”
方寸眉頭微皺,神色複雜的扭頭看向俿癭,劉濟生更是不可置信的看向俿癭。
俿癭卻是沒有解釋什麼,只是說道:“走吧,我們先去見一見這皇子戚,想要離開這裏,恐怕還得先問過他了。另外,你那陀羅蝸怕是要暫借作為敲門禮了。”
說話間,俿癭已是邁開了腳步,自顧自繞出這客棧後門,其好似對此地極為熟悉,所去方向,正是撫鎮司所在。
其身後,是稍作猶豫,便收了刀,將其歸為蟲蛀長棍的方寸,以及身後唯唯諾諾哈着腰跟着的劉濟生,全然沒有了所謂丈陽鎮十大頭領之一該有的威嚴風範。
至於陀羅蝸,則是在方寸的肩頭之上,其眼睛所在的長觸角伸長至極限,像是在遙遙望着撫鎮司方向,發出陣陣附屬於陀羅蝸一族的語言。
“嚕嚕嚕嚕……咕咕?”
而方寸,作為在場唯一能聽懂陀羅蝸語言的人,輕聲笑着回答:“到時候出不出手,得看你自己,不用問我。”
聽起來貌似有些堅定的“咕”的一聲,算做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