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柳暗花不明
()平常我們做什麼都是統一行動,搞不了小動作。我們的晚自習按規定要從7點修到9點,本來不準缺席,班長每天都要點卯。但是晚自習沒有教官代,只是個寫作業和“讀三mínzhǔ義,錘鍊思想”的時間。學習有了問題,像我們裝機器遇到了困難,也沒法在自習課上找教官問。訓練班是鼓勵學生找教官解疑答惑的,到了如今這個階段,自習課上學生說去找教官問問題,只要時間別太長,也就常常放行。班長准假就可以了。
晚上高淑恆不在自習教室,我向副班長張玉蘭說了聲,就出來了。一路上我準備着說辭,磨磨蹭蹭地摸到范隊長宿舍前的長廊上,遠遠看着房內的燈光,把說辭再默念一遍,再想想他的可能反應和比較妥當的回答。我才鼓起勇氣,走向范隊長的房門。
輕輕走到門前,我心裏竟然虛了起來,打起了小鼓,我站着調整了一下呼吸,抬起了手。
就在這個時候,一種低低的,被竭力壓抑的聲音從屋裏傳來。我停住了手,忍不住往前傾了傾身體,仔細辨認着聲音。
范隊長隔壁的幾間屋子都住的是行動組的教官,晚上他們喜歡聚在另一個院裏沈教官那裏喝酒打牌。這會屋子裏都黑着燈。
我往前一傾,那聲音又低了下去,弱不可聞。我正在猶豫,要不要敲門。那聲音又飄了出來,這次我聽清楚了。
是一個女人正在嚶嚶哭泣。
她的聲音努力壓低,又似被什麼阻隔,好像是捂着嘴,傳來的只有斷斷續續的低沉嗚咽,聲音低沉得可以墜到地上去,卻又帶着巨大的哀痛。像一隻受傷被困的母獸,已耗盡了最後一絲逃脫牢籠的力氣,只有無力地顫抖,流淚,等待獵人的屠殺。
我僵在門口,想離開,卻又挪不開步。這時,屋裏傳出了一個男聲,似在柔聲安慰。是范隊長。他軟言細語,但對方卻似乎哭得更厲害了。哭聲中,似乎還夾雜着含混的低語,那聲音……。
高淑恆!
我一下反應了過來。頓時,我傻站在門口,完全不知所措。
開屏孔雀一般高傲的高淑恆,罵起朝夕相處的同學毫不嘴軟,可以用最文明的言詞把人罵哭的高淑恆,正在這扇門背後,對着一個男人傷心yù絕的哀號。
什麼事能讓她這麼傷心?
我越想越不敢再想下去,也不敢再聽,調過頭就往回跑。
還沒跑到院門口,迎面一個瘦高的黑影朝這邊快走來,我閃躲不及,和來人撞了個滿懷。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來人一把把我扶住。“亂跑什麼?也不看路!”語氣帶有明顯的怒氣。
原來是宋教官。
我囁嚅着,呆站在他面前。連對不起都忘了說。
“是你?”他認出了我,打量了一番,“你沒事吧?。
“哦,沒,沒,……沒事。”我像自己做了虧心事一樣,一個勁的搖頭。頭都不敢抬。一低頭,現他還扶着我的胳膊。我倒吸了一口冷氣,趕緊往外抽。
他忙略帶尷尬的放開。
我們兩個沉默着對了片刻。我趕緊開口,“教官,沒事我先走了。”
“啊,你趕緊回去吧。”他趕忙說,“現在還是自習時間吧。我找范隊長還有點事。”
我點着頭,他想抬腳,路又剛好被我擋住,我覺后連忙側了一下身體,立的筆直,想讓他先過去。
突然,如同一個閃電在我眼前閃過,我反映過來了他這最後一句話。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我一閃身,跨了一步,擋在了他面前。
他顯然沒料到我會追出來攔住了他,愣了一下。
“教官。我突然想到,我……還有個……問題要問您。”我磕磕巴巴地說,說完眼睛盯着鞋面。雖然自己打破了自己的誓言,但一時情急,真找不到什麼借口了。
他似乎猶豫了一下,“你有問題要問我?”
我硬着頭皮點點頭。
他半天沒言語。過了一會才聽他說,“那你去我宿舍等我一會,我找過范隊長就給你解答。”
說完他又想走,我心裏一急,忙擋住路說:“教官,我……我有話想跟您說。”他疑惑地看着我。事到如今,我也只有編點詞拖住他了。
走廊上的燈光十分昏暗,剛好遮蓋住我泛紅的臉頰,我結結巴巴的說,“教官,我……我覺得……上次那件事……就是你問我大學讀了多久那次,歐……還有柳暗花明那次……是我的不對。我不該頂撞你。其實,其實……我本來不是那個意思……”我低着頭,到最後聲音小的連自己都聽不清楚。本來我只想再拖住他一會,免得他現高淑恆的秘密。但說出去的話,不知怎麼越來越難以出口。聽起來,反倒十分有誠意。
他站立了半晌,最後緩聲說,“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說罷,身子一側,要從我身邊過去。“對了,回去的時候別亂跑。”他扭過頭告誡我。
我絕望地讓開路。心想,高淑恆,我也只能幫你幫到這個程度了。
“宋教官!”正在我絕望的時候,一個男聲響起,回頭一看,原來是個jǐng衛,正滿頭大汗地往這裏跑。他看見宋教官,啪的敬個禮,呼哧呼哧的說,“徐隊長讓我告訴你,他們已經找到人了,讓你不用去喊范隊長了。”
當著我的面,宋教官多少有點尷尬的說了聲知道了,然後說自己還要去給學生輔導,不過去了。就讓jǐng衛回去交差了。
掉過頭來,他對我點點頭,“走吧。有什麼問題,回去慢慢解答。”
我就這麼鬼使神差地跟着宋教官回到他的宿舍。一路上都在盤算,該問什麼問題。
到了他的宿舍門口才現,還有幾個女同學在門口探頭探腦。原來她們也是來問問題的。平常,女生們是很喜歡來問宋教官問題的,只是我從不加入。大家看見我們,連忙打招呼。宋教官話也不多,推開門就讓大家進去。門原來根本沒上鎖。我愣了愣,轉念一想,訓練班裏外幾道崗,沒有比這裏更安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