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受罰
()晚上回到宿舍,我不得不挑燈夜戰,把幾天拉下的課都補習了一遍。順便把無線電波的xìng質給背熟,以應付第二天的“解釋”。
第二天到了課堂上,我提着一顆心,時刻等他提問我。等了一節課,也不聽他提。就在我以為他忘了的時候,他才提我起來,讓我解答昨天的問題。我把jīng心準備的答案流暢無比地說完。他點點頭,說:“對了。”
我遲疑着坐下。
他詫異地看着我,“沒說讓你坐下。”然後轉過身去,繼續講課。
我只好老老實實地站着,任同情或幸災樂禍的眼神在我身上滾來滾去。
我筆直僵硬地站着,等他轉過身去,偷偷換換身體重心,減輕腿上的酸麻。我盯着他的後腦勺,看見他理得非常短的頭和整齊的際邊緣。
我翻了翻眼皮。不就交大電機嘛,啟軒還是zhongyang大學電機系的呢!想到啟軒,我心底深處某個角落痛了一下。
我扭過頭。窗外的院子剛剛落過了雨,地面還是濕漉漉的,不知哪裏飛來一對野鴿子,正縮頭縮尾的在院子裏找食吃。羽毛華麗的一隻,襯了機會,咕嚕咕嚕的扇着翅膀,在灰不溜秋那隻身邊打着轉。偏偏灰sè那隻不領情,見它過來,就狠狠的啄它,讓它不敢近前,它只有委屈的在遠處咕咕叫着。
我忍不住微笑了一下。鴿子真簡單,比嬰兒都純凈、自然。喜歡和拒絕都直截了當,無所顧忌。人,就是顧忌太多。
我扭過頭來。金絲邊眼鏡后一雙眼睛正盯着我,我立即垂下頭。
“好看嗎?”
有了上次的教訓,我這次低着頭沒吭聲。
過了一會兒,他說:“你說說無線電波的衰減規律是什麼?”
沉默。
還是沉默。
教室里鴉雀無聲。
不知過了多久,他出了口氣,朗聲說:“不知道就回去翻翻講義,明天上課來講給大家聽。”
第二天上課,我說了正確答案。這次,我站了兩堂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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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我脫口而出。話一出口立即後悔。
高淑恆開心地捕捉着我臉上的每一個信號,又神氣活現地重複了一遍:“徐隊長讓你晚上上自習的時候去找他。”
我說了聲知道了,趕緊裝做補衣服,實際是不想讓她看見懊惱的表情。
都連着站了兩天了,居然還要去告我的狀?睚眥必報的小人。我心思一亂,針結結實實扎到了手指里。我呀的一聲叫了出來,把手指含在嘴裏。
晚上我忐忑不安地敲響了徐庶鳴辦公室的門。徐庶鳴的辦公室里陳設非常簡單,一張桌子,三把竹圈椅,桌上擺了些公文。因為是總隊長,他在院內有特定的住處,他的太太也住在那裏。所以他除了上班時間,多數時間都不在辦公室。除了戴主任大駕光臨,平常晚上他也不在辦公室。
他這樣費了周章,在辦公室訓我,我心裏更忐忑了幾分。在心裏又罵了宋教官幾遍。
喊了報告進了屋。只見女生隊的范隊長也在,我不禁一愣。心想我的問題就這樣嚴重了嗎?
“葉雅紋?”徐庶鳴問,臉sè還算和氣。看我點頭,他指指椅子,“坐吧。”
我繃著坐下,不敢放鬆。
“今天叫你來是有事問問你。你別著急,如果不記得了,慢慢想,想清楚再回答。”他看着我的眼,緩緩地說。
我點點頭,突然覺得這不像訓懶惰學生。
“你認識魏蓮香么?”
“認識。她是我們宿舍的同學。”
“她是從哪裏來的跟你說過嗎?”
我擰着眉頭,仔細回憶。“她很少說這些,只說過從忠義救**來,家鄉是哪裏……好像說是江西,江西哪裏就不清楚了。”
“她說沒說過在救**里做什麼呢?”
“說是文化教員。”
徐庶鳴的眼睛一亮,我清楚地看見有個火花在他眼裏爆了一下。他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繼續慢悠悠的說:“你確定她說的是文化教員?”
我反覆回憶了一會。沒錯,那個下午她的確這麼跟我說的。
“我確定。”
“什麼時間,地點,什麼情況下她跟你這樣說的,你還記得嗎?”
我就把泥地匍匐的情況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徐庶鳴眼睛在女生隊隊長那裏打了一轉,兩人目光迅接觸,又很快分開。
我突然不安起來。
“那你有沒有聽過,她跟別人這麼說過?”徐又問。
我搖了搖頭,突然想起那天她教李小佳寫字時說的話,想了想就說了。
徐庶鳴點點說,“好。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回去把李小佳叫來,就說隊長找她了解一些情況。今天晚上說的話,出去一個字都不許提。記住了嗎?”他定定的看着我。我點點頭,手心裏無故冒了些虛汗。
出門的時候遠遠看見有jǐng衛把守的小院門前守衛加了雙。這個平常人跡罕至的院落里說是儲藏室,從不讓學員進。上次有人曠課被關了禁閉,大家才知道這是禁閉室。今天院子裏好像人影晃動,還有丁丁當當釘東西的聲音,我忍不住探頭一看,看見地下攤着一些木條,人來來往往,正把木條往窗戶上釘。
“快走,不許看!”jǐng衛揮着槍凶神惡煞般地喊。我只好低下頭走開,走出老遠忍不住回頭張望了幾眼,心裏亂糟糟的。
第二天上政治課,上課的教官居然是余錫麟。他以前也給我們作過jīng神講話,無非是“中國之命運”里那些講過無數遍的中國歷史事件再加上“國難當頭,青年要一馬當先,承擔責任”的套話,而且只講過一次。他還特意說,jīng神講話,應該讓更有威望的老同志來講。
今天,他卻出現在這裏。以前他一出現,總是net風滿面,儘管有時也威逼利誘,但臉上還是溫和的。今天他一來,就板著臉。不僅板著臉,還帶來了兩個壞消息。這兩個壞消息,像手榴彈一樣,把各懷心思的學員們全部炸蒙了。
待大家坐定,余錫麟立即讓各隊點名,馬上就點出幾個沒到的。余錫麟看了看交上去的名單,宣佈這幾個同學學習懶散,目無軍紀,全部關禁閉一天。另外當眾宣佈,行動和情報組有幾個同學最近學習吊兒浪當,試圖以消極怠學的方式騙取退學,嚴重違紀。
說到這裏他停了停。我的心則劇烈的跳動着。猜着怠學的這幾個,會關幾天禁閉。
半晌死寂過後,他冷冷地宣佈,消極怠學問題嚴重,人已經抓了起來,送到市區去了。
市區的什麼地方,怎麼處理他們?我的心急劇的縮成了一團,幾乎失去了跳動的能力。
另外,他接著說,在shè擊場逃跑的同學已經被武漢碼頭稽查處的人抓住了,過幾天就會送回到班本部來,怎麼處理他們現在還在研究。但是,有一點很清楚,他們是開小差,要受軍法處置。
我眼前突然閃過禁閉室院子裏釘在窗戶上的木板,手腳冰涼。
大家筆直地坐在椅子上,誰也沒有微微動彈一下。從後面望去,像是一排排灰白的樹林,筆直而規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