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頭七
人生在世,有些事情不管你怎樣去改變,結局都一樣,早就註定了的。
在我一生下來的時候,老媽就丟了魂,成了別人口中的瘋子,不久便見了菩薩,因此我得名:“克母的早產兒”
老人們說,鬼魂投胎要走過十個閻羅殿才能轉世為人,這其中包含了很多世間的因果,成人與否全看自己的造化。
十殿之首——“秦廣殿”
由秦廣王負責,鬼魂們的引度超生也都由他完成。
超生之前是有條件的,秦廣王會通過凡人生前所做的善惡給予判定,善大於惡者會被送往第十殿——“輪迴殿”進行投胎。
相反,則會被打入第二殿——“閻王殿”
進行刑罰,相同的通過第二殿之後繼續進入第三殿,繼續進行審問與判定。七殿大都一個流程,只是內容各有差異。
所以說想要重新投胎做人,是非常難的……
生在人間的凡人頭上都會有三把火,一把代表天上的靈體,另一把代表地獄的鬼魂,最後一把則是代表生在人間的我們,火在人在,火滅人亡。
我則是個另類,一把火都沒有……
據說只有孤魂野鬼鎖取陽人魂魄重獲生命時才會像出現我這種情況。老一輩的人們稱之為重陽體。
因為老媽去世的緣故,我的童年過得並不開心,還常常被指責說是我借老媽的魂投的胎,索了老媽的命……
本以為,只要我足夠努力,考上一所好大學,一切都會改變。但我慢慢地發現,事情遠遠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簡單,一些事情,不管我怎樣去改變,結局終究一樣……
今年暑假,學校因為有新項目要實施,所以提前結束了課程,放學生們回家。大三也不例外。
我趕上了最晚的一趟通班車,跟其他同學一樣匆忙着回家。
我家住在何鳳鎮的一個偏遠山溝里,這裏的老人很封建,每一個外出回來的人都要進行一段“洗魂”儀式。之後,才可踏進寨子。
老人們說出門在外多多少少會招惹一些不幹凈的東西,洗掉了便好,這樣他們也安心。
下車之後,我還要走上一段小路,這條小路很少有人走,先前聽得些老人講過這路的一些怪事。
說是什麼,這條路上有鬼魂借命,借陽人的命。聽說它們靠吸收陽人的真氣來維持靈魂狀態,因為它們常年遊盪在人間,早就失去了投胎的機會,所以一旦靈氣消耗殆盡它們便會灰飛煙滅,不得超生………具體的內容我也不大記得了,總之有些不切實際。
我向司機招了招手,從車廂里卸下幾個行李之後,車子沿着前方緩緩駛去,收復了一下心情,徑直走向長滿雜草的小路。
從城鎮到這裏不算太遠,三個小時左右,由於我趕上的是末班車,所以現在的天色已經不算早了。太陽也差不多落到了山腳。我走得有些慢,生怕出什麼問題。
小路的兩旁長滿了竹子,不高,大概有半米左右。這路開得有些年代,地面看上去有些泛黃。從剛進來的位置朝前看,只能勉強看得些磕磕絆絆的路況。再遠點,是一片茂密的竹林。
太陽在西面,隔着齊齊的竹子,見不得模樣,只是印下來的影子有些奇怪,遠遠看去,不免讓人背後發涼。
我挪動腳步,緩慢向前走去。路上的空氣生得稀薄,一點細微的聲音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咻”的一下,一隻烏鴉從我頭頂掠過,筆直的落到一棵離我不到三四米遠的樹上,雙眼發得烏黑,一個勁的盯着我看。我停下腳步,看着它,心裏莫名有些驚慌……
因為在我們寨子一直流傳着這麼一個傳說。據說古代的商紂王在被周武王打敗之後,由於怨恨太重,地府無法對他的鬼魂繼續超度,最後是由地藏王做法,將商紂王的鬼魂化為碩大的烏鴉,遊盪在人間,替鬼差們尋找命入黃泉的將死之人。
也因此,我警惕了起來。
我先是將視線慢慢從它那直勾勾的眼神中移開。接着把書包放到地上,從裏面拿出一根紅色的蠟燭。分成五段,慢慢的從左到右呈環狀立在地面……
不久之後,那相鄰間的兩根蠟燭竟然浮現出一根根鮮紅的絲線。慢慢的就連成了一個圈,有些陣法的模樣。
我見時候差不多,便猛的站起身,放上多年來一直沒有用到的“紙幣”。瞬間,那一張張紙幣像是通了靈智,一張接着一張地朝地面涌去。
剛觸及蠟燭,便像是通了天火一般,五段蠟燭齊齊地燃了起來……隨着蠟燭一點點地燃燒殆盡,那烏鴉傳來一聲哀叫,猛地扇動翅膀,頭也不回,一個箭似的朝陽的東邊飛去了。
我這才鬆了口氣,心裏平復了許多。聳了聳肩后,準備伸手去拿地上的包。突然背後猛地一抽,像是被什麼用力攥住了一樣,一時半會轉不過身來。
接着耳邊響起“叮……叮……叮”的鈴聲。這鈴聲空森森的,不由得讓人心頭一緊。
這時我的腦海里不由得浮現出一些有關這條路的——往事。
爺爺說過:這條路原先叫做“引魂路”,專門給死去的人們引路用的。引路的冥器叫“回魂鈴”。
原先,說是怕鬼差弄岔了時辰,完不成陰陽兩界的交接任務,從而弄亂人間的正常秩序……不過,之後寨子裏發生了一些變故,說是因為那鈴鐺引來的禍端。慢慢,“引魂路”這一字眼也就漸漸地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不過那鈴鐺卻終是被系在了這條路上,從未離開半步,有鬼魂時依舊會“叮……叮……叮”的響。
我豎著耳,仔細聽些,發現那鈴聲確是有些斷斷續續,似規律一般……
正當我聽得仔細時,不料一股強迎面吹來,吹得我眼睛有些發疼,我用手去捂住眼睛,低下頭,任風肆意的在我身上穿過……
許久,那風終是停下來了,路上恢復了平靜……只是那路面上多了些泛黃的竹葉。
我慢慢將緊閉着的眼睛睜開。發現那原本長着些茂密竹林的小路,竟變成了一個屍橫遍野的血港,遠遠看去像是那撕破的傷口中流淌出來的河流一般……
撲通的一下,一個女人倒在了血泊中,她的一顆眼球竟緩慢地滾落到了我的跟前,我不敢低頭去看,雙手緊緊握住箱子,心裏發得慌,汗水一直往下流……
突然,一個聲音從不遠處的後方響起,我向後轉過身去,只瞧見是一副棺材,直直擺放在離我不到三四米遠的地面上。頓時,我感到一股灼熱感湧上心頭……胸口悶得有些慌,一個勁的打啰嗦。心裏像有十幾桶打水,七上八下,着實讓人難受。一個身影從我面前閃過,由於光線暗,我沒能看清模樣,只是見得個黑乎乎的東西從眼前一閃而過。
“王某路過此地,並未有侵犯的意思。還往通個路,讓小姑娘回寨子去。”
聽到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頓時感到全身癱軟,整個人像是丟了魂一樣接着眼前一片漆黑,意識變得模糊,天旋地轉………“佟”的一下,我便不醒得事的二三了。
待我再次醒來。
發現外邊的天已經黑得差不多了。我順手劃過床頭,明顯能感覺得出,這是老家用竹子做的靜心枕。床的右邊放着我的衣物,書包被掛在窗口的左邊連同小包一起。
我掀開被子,發現我只穿了條內褲和一件青衣。這便得知,爺爺他們已是幫我過了儀式。
桌子上點有蠟燭,微弱的光勉強能把屋內照亮。只不過床的正對邊多了面鏡子,那微弱燭光恰好能把我的臉印在上面……
我剛想起身,不料脖子和腰間傳來一劇劇陣痛,小腳的肌肉也麻得酸,於是我選擇緩緩躺下,一切事情等明早再說。
第二天,家養的公雞早早地開了桑,在圈的東邊,嗚嗚地叫了起來,陽光是從下面第二排窗子照進來的,由於房子的特殊結構,房身呈矩形,中間放有燒水的爐子,門在床的左手邊靠後牆,窗設在右手邊,頭頂掛有幾片用來借陽的稻草葉,窗有六扇,三個在上,三個在下,分別有不同的叫法。
這樣的設計雖說不出什麼特別含義,但每家每戶孩子的房間都是這樣的結構。
陽光灑落在地上,和房內的光線對比,形成一個很大的發差,似黃金一般。我站起身,穿好衣服,順手拿上掛在柱子上的燕紋。
“按照以往的習慣,此時的老媽應該在家做家務才對,這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打心底問。
我靠近窗,發現外邊鄰居家的濃煙已是冉冉升起。
出房后我走到了客廳,客廳上的東西除了比以往陳舊了點外,沒什麼太大差異。爺爺的掛相依舊擺在客廳正對門的一面牆上,下邊是日常用品。
我的房間從大門進來是在左手邊,所以以我此時站的正面,也就是客廳的右手邊是一間靈房,裏邊住得我家的先輩。
東房腳放有飯碗,筷子掛在靠後的一個大柱上,仔細看些,還有些水滴滑落的徵象,這便得知,老媽是在家了的。
“老媽,老媽”
我向外跑去,一個勁的叫喊着老媽的名字,突然像是撞上了什麼東西,令我胸口一陣陣痛,接着便看到一個身影在我面前匆匆晃過,我振作些只見得是寨子裏的一個“老婆婆”。
她的穿着是標準的農家婦女相,不過原本藍色的衣裳在經歷幾十年的縫補后變了樣,顏色也淡了許多,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那是一件藍色的大禁衣。
她的腳步有些急促,眼神像是刻意地躲避什麼,她看到我后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又低着頭,朝下邊走去了。我捂着胸口,疼得慌,沒來得及問。
我緩慢向前走去,剛沒走多久,便看到老媽跺着步從一個轉彎角走來,迎面她拉住我,用手在我後背畫了個圈,叫我別回頭……
我就這樣糊裏糊塗地被拎着回來了,待到家門前,老媽的力道才稍微放開了些,我也感到了一絲輕鬆。我開口向老媽問道:“剛剛我看見一個老婆婆……”
還沒等我把話說完,老媽便說:
“什麼老婆婆,哪有什麼老婆婆,你想多了……”
“不可能啊.....我明明看到一個……”
我支支吾吾,回顧着剛剛老婆婆低頭朝下邊走的那一幕。
我轉過頭,看向老媽,發現她的眼神有些飄忽不定。
我用手在她眼前晃動,她走了神,過了半會才有反應。
抬頭看向我,開口說道:“你幹嘛呢.....”
我見她吱聲便問起了昨天發生的事。
“昨天我是……怎麼回來的”
“昨天?你不是自己回來嘛?”
“我記得我好像是……”
“什麼好像不好像的,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那屋裏怎麼多了面鏡子?”
“不該問的就別問”
老媽似乎像是被戳中了什麼,猛的抬頭,大吼道。此刻她的眼神也變得兇狠無比。
她看我被嚇着,接着又說:“沒事……沒事,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老媽的反常,讓我沒敢再多問,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
直到下半年,我才從鄰居的口中得知,我回來的前幾天寨子裏死了一個女人,那女人還年輕,平日裏都還健康、活力,不知怎麼地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而我回來那天剛好是她的“頭七”。
這麼一來,我一下就明白過來了,原來我是遇到那女人的鬼魂了,她想回家,我卻擋了她的道,怪不得……我長呼了一口氣,不由得捻了一把冷汗…………
女人是寨子裏第三個沒有回魂的死人,前兩個都是弄岔了時辰,第三個則是被我擋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