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第190章

第190章 第190章

記憶宮殿

阿列克站在溫九一面前,無話可說。

他現在處的位置是莎莉文號,是導致夜明珠閃蝶家全軍覆沒徒留一子的莎莉文慘案第一現場。不過這並不是報紙上的慘不忍睹的那艘飛船,而是裝潢精緻的一艘家庭旅行觀光飛船。

溫萊還活着。

溫格爾還沒有戴着氧氣罩躺在無菌病房裏奄奄一息。

溫九一更不是他日後所見,滿身心血投注在復仇事業里的雄蟲。

他的目光沒有追究阿列克的存在,雄蟲跟隨着自己雄父和弟弟,堅定地站在雄父這邊。阿列克聽到溫九一簡單地附和雄父溫萊說的每一句話,依舊是自己熟悉的「嗯」「哦」「好」,每句話卻輕拿輕放,眉眼裏都是笑意。

“你身上有我的味道。”溫九一對阿列克說道:“我們是什麼關係?”

阿列克張不開嘴。

不遠處,幾個的雌蟲揮舞着手,叫喚溫九一為「小對稱」,嚷嚷着要和雄蟲去格鬥室練練手。阿列克不認識他們,他再次看見溫九一將目光從自己身上挪開,一行人去了格鬥室、遊戲室、餐廳,溫九一從沒有落單的時候。

不是雄父溫萊在找他,就是幾個雌蟲哥哥找他,再不濟雄父的雌君雌侍都能找他說上話。一圈下來,反而是家裏唯一的繼承人溫格爾泡在新婚的快樂中,全然忘記自己還有個雄蟲哥哥。

他們是一大家子人。

“晚安。溫琹。”這是雄父溫萊。

“晚安,皇蛾。”這是雄父的雌君柯得。

“晚安,小對稱。”這是雌侍長風和被他帶壞的一眾雌蟲兄弟們。

“晚安,九一哥哥。”這是家族裏唯一的雄蟲崽。

現在,所有人都進入睡夢中,走廊里空空蕩蕩的,恆星的光芒在宇宙中急顫。

像是進入了單曲循環。

阿列克看見牆上數字時鐘忽然停滯,數字一節一節往回跳躍,飛船上的玻璃開始出現水痕。太空中鮮少出現水,阿列克用手在玻璃內側擦拭,他意識到這並非是外面的水痕,而是白天清潔人員留下的水漬。這些水漬飛快地出現,隨後凝結成一大塊水球,他們飛速地攀爬到工具上,又帶着工具回到了水龍頭邊。

阿列克再度抬頭,看見玻璃上的污漬悄然爬上來。

溫九一坐在餐廳挑蘿蔔。

他不知道是為什麼坐在哪裏,沒有睡去,好像睡眠從雄蟲的軀體裏剝離出去。他只是將那碗熱氣騰騰的飯菜挑剔一邊,端着胡蘿蔔去找雄父。

“雄父。”溫九一道:“我不想吃胡蘿蔔。”

“哎?”背對着的雄蟲轉過臉來,又生氣又難過,“胡蘿蔔怎麼了?為什麼不吃胡蘿蔔呢?琹琹,琹琹,是不是他們又讓你做什麼實驗。”

溫九一道:“沒有。我就是不愛吃。”

他正常地說這話,甚至語氣和神態都與昨天分毫不差。阿列克發現唯一的不同,便是昨天從這裏路過的工作人員的五官深了幾分,遠遠看過去好歹有點面容的輪廓。

接着,第二天。

第三天.

一切在「晚安」聲中告別,又在溫九一挑剔胡蘿蔔的早上開始。

“你為什麼一直都在?”又是一天早上,溫九一將胡蘿蔔挑出來,無論過去多少天,他的動作緩慢、縝密,認真對待似乎一天最完美的開始。阿列克這些天甚至沒有發現雄蟲半分不對勁。

直到此刻。

“你知道?”

“嗯。”溫九一終於放下餐具,他說道:“我殺不了你。”

“為什麼要殺我。”

“你為什麼在這裏?”溫九一指着自己的腦子:“這裏。”

“溫琹,我在你面前。”

溫九一鬆懈地笑,“你撒謊。”

他舉起手邊的餐具,對準阿列克投擲過去,餐具穿透阿列克的軀體,摔在牆上,“看,如果你在我的腦子裏,我一定可以殺死你。”

但現在不能。

溫九一沒有殺死這位陌生入侵者的權力。

阿列克待在原地,多日的跟隨他終於確定溫九一的藏身之處。

這裏,是溫九一的記憶宮殿。

一個建立在痛苦現實上的完美未來,他並不存在於任何時間線,也不算是一種幻象。

他只是一艘雄蟲曾經在腦海中無數次模擬,無數次推衍,構築出的莎莉文號。

並不是每個人都和阿列克一樣幸運,能夠在記憶宮殿裏和記憶里的家人相遇。至少,對於溫九一來說,他無比珍惜眼前所看見,所感受的一切,哪怕其他工作人員已經是無臉人的形態,溫九一都不在乎。

他想要見到溫萊,見到夜明珠閃蝶家的所有人。

“你是從外面來的人嗎?”溫九一問道:“外面怎麼樣了。”他日復一日地過着同樣的生活,說著同樣的話,看着家人們用重複成百上千次的表情和自己招呼,甘之如飴。

興許是曾經和家人們在一起的時間太少。

溫九一很難完美地記憶起每一個人。他也沒有登上完好無損的莎莉文號,眼下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根據莎莉文慘案的第一現場,抹去鮮血、抹去屍骨,一遍又一遍修復出來的世界。

匱乏又熱鬧的一天。

阿列克道:“外面,很危險。”

溫九一眨巴眼睛,理所當然地說道:“看來我死了。”

“你沒有死!”阿列克反駁道:“溫琹,我都看見你了。你沒有死。你現在還能吃,能跳,還會挑食。”他伸出手想揪住雄蟲的手,溫九一避開了。

“我們是什麼關係?”

阿列克不知道怎麼定義他們之間的關係,支支吾吾半天,“伴侶吧。”

“我們做了嗎?”

“啊,這……”阿列克臉一紅,“是,那個了。”他眼前的溫九一和初見時年齡相似,氣質卻截然不同。

“我是不是去了你的精神世界?”

“哎?你怎麼知道。等等!你知道好像很正常。”阿列克不敢下手,他始終記得溫九一教給自己的話,觸碰記憶宮殿裏的人事物都容易對現實世界造成影響。“不管怎麼說,你都是溫琹的記憶小孩?”

“可以這麼說。”這裏的溫九一怡然自得說道:“不過這種情況,叫小孩多少不合適。”他將胡蘿蔔放入嘴中,“他死了吧。”

阿列克第一遍沒有聽出來名堂。

記憶里的溫九一重複道:“外面的「我」死了吧。”

他看着阿列克,正襟危坐,“我不相信我會隨便讓人進入到記憶宮殿裏。這種記憶可不是什麼好東西,也沒有任何值得炫耀的。你能進來,就說明他死了,或者和死掉差不多。”

這是溫九一嗎?

是的。

在莎莉文號慘案沒有發生之前,溫九一就是這樣的性格。利達老師曾經最頭疼的事情,就是他那張嘴。不過幸好,之前溫九一的志氣無非是安安穩穩做一輩子的生化九一部長。

他往上爬的路徑十分有限,終其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好好守住生化九一部門。

“他死在誰手裏。”溫九一道:“我是說……我死在誰手裏。”

阿列克不語。

在他心裏,七號沒有殺死溫九一、灰紋也沒有殺死溫九一、卡利更是連手都沒有動過——溫九一的死是一場徹頭徹尾的賭徒行為。

“我一定做了很極端的事情。”溫九一知道了,“為什麼要來找他?或者說找我呢?”

“我不想你死。”

“但是我想死。”

他們兩個人面面相覷,溫九一率先笑出來。他的臉上笑紋愜意而輕鬆,渾然是一種從中解脫的模樣。

“你回去吧。”溫九一揮揮手,“你救不了他。”

“不!”阿列克道:“要我做什麼。我都可以做。”

“你做不到。”溫九一歪着腦袋,淡然道:“你跟他睡過了,跟了他兩年多了,他對你告白了嗎?他向你求婚了嗎?我了解我自己,到現在你們應該沒有領證才對。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和你睡覺,但我清楚他沒有考慮過你們的未來。”

“雌蟲,你放棄吧。”

阿列克感覺胸口重重挨了一拳。

“你代表不了他!”

這像個莫大的笑話。眼前的溫九一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他指點自己的腦袋,怦然一聲,整個腦袋炸開。但隨着雄蟲的揮手,所有碎片又回歸拼湊出一個渾然。溫九一併不把自己當回事,他像是扎破氣球后,再吹一個般自然。

和阿列克記憶宮殿裏的小阿列克不一樣。記憶宮殿裏的溫九一完全可以掌握他自己的力量,整個宮殿全部依照着他的意願運行。他願意讓雄父溫萊和自己講多久的話,就可以講多久,他願意讓整個莎莉文號煥然一新,還能每天換上七八遍的裝潢。

“我就是溫九一,溫九一就是我。”雄蟲道:“我的生命永遠停滯在莎莉文號的這一刻。”

世界上唯一一個能夠施展的復活術地方,就是人的記憶。

“你改變不了莎莉文號慘案。”

“你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情。”

“你也拯救不了溫九一。”溫九一自如地說道:“你看,他甚至都沒有打算為你活下來。”

最了解溫九一的人只有他自己。

如果是莎莉文號慘案發生前的溫九一,他一定慎重地考慮對方的想法,會謹慎地詢問雄父的意見,坦誠地交代自己雌雄嵌合體的體質,開始將自己的工資積累起來準備日後孵蛋的費用和給雌君的零花錢。

他們生不生孩子要看雌蟲的想法,溫九一對留下血統沒有太多的執念。他只想把自己的伴侶帶到雄父溫萊面前,帶到夜明珠閃蝶家那些雌蟲兄弟面前,帶到最疼愛他的對他有恩的雌侍長風面前。

“放棄吧。”記憶宮殿裏,雄蟲誠懇地建議道:“雖然不知道你們後來發生了什麼,我殺不了你,有什麼東西在阻攔我。但你值得更好的人——走吧,走吧。回到你的世界裏去吧。”

溫九一早就死了。

作者有話說:

阿列克的記憶宮殿:小阿列克開心採花花。

溫九一的記憶宮殿:勞煩您自己滾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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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加班。

不知道有沒有人猜到,這個地方是記憶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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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族之侍奉準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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