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你擔心你師尊疼,那你疼嗎?
將夜這個狀況很罕見,一年前他明明只有築基期修為,哪怕這一年,他很努力地為了保護師尊而提高自己修為,也只突破了金丹期,還是個初期,說不定哪天就跌回築基了。
卻在去了一趟蒼梧城后,一下子突破了渡劫期。
這種突破並非頓悟有感,將夜那個傻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現在什麼修為,那種力量蓄積在他體內,被釋放后充盈進靈脈之中,卻並未被徹底吸收,因此,旁人看來若不留意也發現不了他如今的渡劫期修為。
雖然當時承受了很大痛苦,又被雲諫以靈力疏導,才勉強讓那力量在體內安分些,但問題尚未解決。
將夜根本不知道自己擁有了什麼樣的力量,甚至不記得自己用那力量殺了鍾離澤,他在逃避那件讓他雙手染血的罪孽。
雖然這件事只能算是自衛反擊,但讓一個生活在法制陽光下的祖國花朵去面對,實在是太勉強他了。
加上將夜因承受不住那股力量而越來越混亂的記憶,甚至主觀地將這件事忘記。
雲諫把將夜體內被解封的力量一事原原本本告訴步凌塵。
步凌塵一想,竟覺得這情況有些熟悉,他說:“按你這麼說,他本來就有那修為,只是因秘術封印才被壓制,現如今又忽然被解除秘術,讓修為回歸體內,卻因一下子承受不住才出現這種狀況?”
“這只是我的判斷,大夫是你,你如何看?”
“呃……”步大夫沉思了會兒:“這種狀況我以前見過,被封印修為的人多少會出現點後遺症狀,小將夜這種情況還不算是多糟糕的,我見過因承受不住突然爆發的修為而渾身靈脈寸斷,最終爆體而亡的。”
看着不遠處沒心沒肺逗弄小貓兒的少年,雲諫蹙眉道:“我去的比較及時,用靈力替他消化了一部分。”
“難怪了,要不然他肯定受不住。”
雲諫問他:“可有解決之法?”
“這個……我得想想,但我推測他現在這個記憶混亂的狀況只是初期反應,不知後面會發展成什麼樣,首先找到壓制之法,多拖延點時間,但最主要的還是得徹底消化他體內的力量。”
雲諫看了步凌塵一會兒,似乎有些遲疑。
步凌塵笑了笑,泛出些苦澀:“我要是沒把握也不會同你這麼說,他這個情況並非無藥可救。”
他沉默了會兒,又開口說:“你知道我是死了道侶的,他曾經也……”
雲諫皺眉:“可他死了。”
“是死了,但不是因為這個病症,說起來……他痊癒過。”
霧斂峰的夜有些蕭索凄冷,若不是步凌塵養了那麼多花草動物,估計能寂寞死。
如今雲諫將腓腓和彤岫神脈塞給他,倒是能給他打發時間,但云諫當時也沒想這些,只覺得自己同小徒弟獨處,不希望總被步凌塵跑來打擾罷了。
步凌塵說:“極東瀠洄島有一種仙草,名為菩提,世俗傳聞中活死人肉白骨的說法倒是有些誇張了,要不然憑着小簡與瀠洄島的關係,還不得要來救活他徒弟啊。”
雲諫冷然道:“他徒弟成一灘爛泥了,救不活。”
“嗯,我也沒說能救活。你若能討來菩提仙草,至少能解決小將夜這個記憶混亂的狀況。”
雲諫點點頭,但還是不放心的問:“徹底解決的法子是什麼?”
一提到這個,日常給雲諫科普葷段子,袖藏顏色畫卷的步凌塵都有些不太好意思,他輕咳一聲,彆扭道:“這個嘛……肯定是要幫他消化掉體內瘀積的修為,等靈脈不堵了,暢通了,人就沒事了,甚至連修為都能直接穩固到渡劫期。”
雲諫看着他沒說話,但他知道這是在問他具體法子。
步凌塵掩唇輕咳一聲,不知如何作答,反倒問了雲諫另一個問題:“你同你徒兒那樣……是你情我願的嗎?”
問到私事,雲諫本能有些不悅:“同這個有什麼關係?”
但想了想,雖然步凌塵平時就不是什麼正經人,但做正事的時候,也不會忽然跳脫不正經。
雲諫看着同腓腓打鬧着滿地打滾的少年,忽覺孩子沒長大,自己就佔有他的罪惡感隱隱乍現。
那夜之事,將夜忘了個乾淨,實際上是讓雲諫很不悅。
明明兩個人一起做的事,到如今卻只有他一個人深入腦海,念念不忘,這種感覺很不好受,起初將夜誤會就誤會吧,他也沒那麼在意自己被他當作下面那個,好歹讓小徒兒懷着愧疚,想要對他負責,他便能將人拴在身側。
但是,今夜發生的事,讓他頭疼不已,什麼都發生了這孩子卻說忘就忘。
將夜口中的始亂終棄彷彿真的應驗了。
一夜失控,雲諫其實到現在也不太清楚將夜究竟是甘願的,還是被失去理智的自己強迫的。
因此,他竟困惑半天,茫然道:“我不知。”
“你都對他那樣了,卻不知彼此是不是你情我願的?!”多年好友表示驚訝不已。
雲諫皺眉:“這同治病又有什麼關係?”
步大夫操碎了心,長嘆一聲:“他同你共赴巫山後,才發生這樣的狀況,你不覺得有些巧合嗎?”
“呃……”
“原本被堵塞的靈脈一直未曾鬆動,癥狀並未體現出來,並不代表平安無事,就比如說,一個得了風寒的病人,正是因為頭疼腦熱才讓他感受到自己病了,而這熱度要徹底發出來,再輔以湯藥才會痊癒。”
步凌塵:“所以說,你做的那些事恰好留了些東西在他身體裏,刺激之下,讓被堵塞的靈脈開始鬆動,這不是什麼壞事。”
“呃……”那樣旖旎的,不為外人道的隱秘事,在步凌塵口中竟還成了治病的葯?
步凌塵道:“我問你你們是否是彼此情願,還是一夕荒唐,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輕咳一聲,有些尷尬:“簡而言之,你和他做那樣的事對他反倒是有好處的。”
雲諫覺得自己胸臆間似乎有根經脈在突突跳動着,按理說面對這樣荒淫的「正經」事,他本該惱怒,此刻卻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那雙桃花眼下的霜雪像是漸漸消融,望着月光下滾了一身草屑的將夜,眼底擔憂漸漸浮起。
少年人總有耗不盡的旺盛精力,玩得正開心,卻偶爾因隱秘處乍現的疼痛齜牙咧嘴。
但他並不認為自己遭遇了什麼難以置信的事,從沒往那方面想,又因記憶混亂,便沒心沒肺地繼續和腓腓鬧騰起來。
腓腓被摁住爪子捺在草地上揉,有些不耐煩了,好似眼前討嫌的人並不是個少年,而是精力旺盛,不知疲倦的幼犬。
將夜撲過來的時候,腓腓一個避讓,將夜一頭栽進葯圃中,但觸手的竟不是鬆軟的泥土,渾身忽然被打濕,他剛爬起來,就發現好端端的葯圃被洶湧而來的水淹沒。
將夜嚇了一跳,往後蹦,不知哪兒來的洪水往他腳邊沖,他撈起腓腓就本能地往他師尊身邊跑。
一道結界甩過去,雲諫將那團突如其來的洪水圍堵在葯圃中。
結界隔絕了水流聲,沉默一片。
倏然。
“啊啊啊!我的葯圃!我種了十年的藥草啊!下個月就能採摘了!”
步凌塵崩潰至極,怒而暴走,還未走到葯圃邊,又一聲:“啊啊啊——我的魚,我的魚啊!”
葯圃邊的池塘被抽幹了水,連底下的淤泥都乾涸成斑裂的焦土,而他上回被雲諫凍死得僅剩一半的魚這一次徹底送了命,幹得就像腌制的鹹魚被猛烈的太陽曬過一般。
將夜不解地訥訥道:“怎麼會這樣啊?”
步凌塵兇狠地回眸瞪他,嚇了將夜一跳,又被他師尊握着手往身後藏。
“你嚇着他了。”
“到底誰嚇誰啊!我的魚都被他嚇得命都丟了!”他顫着手指這對師徒:“你們還真是一對好師徒啊!專克我的魚!”
步凌塵氣了好一會兒,但他草藥屬旱,被水一泡就徹底毀了,他的魚也一命嗚呼,腓腓直呼過年。
突如其來的洪水淹了葯圃,而池塘的水卻被抽干,將夜皮膚脈搏上還隱隱泛着淺藍的光澤,只他自己沒發現。
靈脈中的力量他根本控制不住,說釋放就釋放,還好是水系靈力,若是同雲諫一樣的火系,恐怕整個霧斂峰都能給徹底燒嘍。
步凌塵氣鼓鼓道:“你趕緊那啥了他!趕緊的!多來幾次,要不然遲早控制不住!”
“啥?”
將夜歪了歪頭,有些不解地看看步凌塵,又瞧了瞧他師尊,只見一貫神色漠然的師尊,竟會從瓷白的皮膚下透出一片薄紅。
將夜更不解了,伸手去摸了摸師尊的臉,皺眉道:“有些燙,師尊,你是不是病了啊?”
他師尊說:“沒事,我們走吧。”
想了想又頓足對他這個多年好友說:“我身無長物,你這些……我以後還你。”
他不說這話還好,一說步凌塵就更來氣了。
“誰要你還?!我同你交友是為了這些嗎?”
“那你是為了什麼?”
“我是……”步凌塵唇一抿,不說話了,“算了算了,趕緊走,煩死我了!”
“師尊你等我一下。”將夜抽開被握着的手,啪嗒啪嗒跑到步凌塵面前,“步師叔你別生氣,你都一千多歲了一大把年紀了,氣大傷身,老的快。”
“你師尊也一把年紀,你怎麼就不嫌他老?”步凌塵眯眼看着不遠處頎身玉立的白衣,不悅道。
將夜搖搖頭:“那不一樣,我師尊不是年紀大,只是美了很多年,美了比較久。”
“呃……”將夜小心翼翼靠近輕聲說:“我跟你說個事啊步師叔,那個……我剛剛想起來了……”他面泛赧色,有些為難,還是咬咬牙道:“我同師尊在山下已經那個了……”
“嗯?哪個?”他步師叔一下子沒回過神。
“就是……你怎麼還不明白呢?我……我睡了我師尊了!他現在是我的人了,你以後不要騷擾他了,他不喜歡你的!他喜歡我!”
他步師叔先是:“……”然後“??”再後來:“!!”
“哈哈哈……”放聲大笑驚醒了倒掛枝頭的夜鳥,也引來雲諫的側目,更讓將夜眉頭一皺。
步凌塵:“實在是……哈哈,我是真的沒想到啊,小將夜,你腦子裏裝的都是些什麼啊?”
將夜晃了晃腦袋,彷彿真有水聲哐當,但他覷了一眼被圍堵在結界中的水流,然後坦然道:“水聲從那兒來的。”
“呃……”步凌塵發現,將夜記憶混亂之後,這個人真的是傻的惹人憐愛,不但將自己打包好送到雲諫那個千年老鳥嘴裏,被吃干抹凈了還賊心疼他師尊。
甚至小心翼翼地問道:“還有個事……我不記得我那天到底有沒有太用力,嗯……就是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傷到師尊,他畢竟是師尊,肯定拉不下臉喊疼的,我問了他疼不疼,他也不說,所以……你能給我些藥膏嗎?塗抹那……”
他話沒說完,就被步凌塵怒氣沖沖地打斷。
“我是個正經的大夫!怎麼可能有那種助興之物!”
他氣湧上頭,聲音太大了,嚇得將夜心臟都快跳出喉嚨了,將夜立馬蹦起來忙不迭去捂他的嘴,還是晚了一步。
將夜瑟瑟縮縮地回頭看他站在不遠處的師尊,他師尊好像沒啥反應,就像什麼都沒聽見一樣。
將夜鬆了口氣,眉頭皺成一團,唇中豎指,慌張道:“步師叔你聲音小點,我不要臉,我師尊還要臉呢!不是那個什麼藥膏,我是說有沒有塗抹那處傷口的葯。”
步凌塵神色更加微妙了,他從袖子裏掏出一瓶葯丟給將夜。
“誰疼誰抹,你擔心你師尊疼,那你疼嗎?”
“我當然不……嘶——”
不對啊!將夜突然感覺有點疼,也不是很疼,說不上來的怪異感。
他師尊走過來,瞪了幸災樂禍的步凌塵一眼,牽起將夜的手,輕聲說:“好了,該回去了,你不困嗎?天都快亮了,回去再睡一會兒吧。”
“嘶!”步凌塵神色微妙,連連搖頭:“這是能說出來的嗎?這是我能聽的嗎?”
雲諫丟給他一句:“你這腦子,也當是被他傳染了吧。”
轉身牽着將夜御風而去。
一回到神隱峰,雲諫就親手幫將夜解了濕透的衣裳,又親手給他換上乾淨衣服。
因為將夜的衣服都在偏殿,雲諫又不然他回去拿,他只好裹着師尊大了整整一個號的衣裳,聳皺着鼻尖乖乖縮在一旁捧熱茶喝。
忽然又想到了什麼,捧茶的手一僵:“這……這是……”
師尊道:“不知春。”
“呃……”將夜放下杯子,不喝了,又將杯子從桌上推遠,眼不見為凈。
想了想從濕衣服堆里翻出藥瓶,赧紅着臉遞給他師尊。
“師尊疼的話,還是上點葯吧。”
雲諫的耳力同他的眼一樣,好使的很,將夜同步凌塵聊的話一字不落地全進他耳中。
習慣有時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就比如說雲諫早就對將夜冷不丁冒出的奇怪想法適應了,並不覺得有多難以接受,甚至起了逗弄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