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第127章

第127章 第127章

我要去找他,死也要葬在一處!

魔域原本猩紅的天空被撕開一道縫隙,守護着這片蠻荒之地的瘴氣被撕開,被稀釋,變得不再濃郁。

那是來自九天的神器才能做到的事,是梧桐的手筆。

魔域的瘴氣被稀釋后,普通修士也能涉足,不被毒死。

可大量的瘴氣不會就此消散,而是涌去了人間。

踏過嶙峋怪石,便是魔域的入口,奉衣已率那些劫難之後,餘下的全部翊族在此等候他。

雲諫蹙眉:“你帶他們來做什麼?我與梧桐的恩怨不必牽連旁人。”

奉衣急道:“他們怎算旁人?梧桐撒下的彌天大謊讓整個翊族險遭滅族之災,又讓尊主您在人間受苦千年,梧桐是整個翊族的仇敵!”

奉衣雖知天道相助,干預此事,卻不知道九天的神族都是天道清理的對象,還以為只要梧桐死了,翊族便能回歸九天,重新統御神界。

又或許並不是不知,只是難以接受,還抱有幻想。

雲諫攔不住他,如今也沒時間送走這些翊族後裔,他抿了抿唇,只道:“我不對你做其他要求,只願你護好他們。”

“尊主,他們同我一樣,都是自願的,為您戰殞,是我等的榮幸。”

“呃……”雲諫沒說話,他沒時間同固執了千年的奉衣解釋那麼多,綿延如蛇行的火炬越靠越近,近乎出動了大半個修仙界。

這些凡人相信了梧桐的謊言。

他們認為真正的神隱峰仙尊已被魔頭殘害,如今這個盤踞在魔域的人是死灰復燃,重生而來的魔神。

無所謂對錯,人族修士的天敵從來都是魔。

猩紅的天際飄來片片紅色梧桐葉,被風裹挾着落於雲諫對面,化作一襲紅衣的梧桐。

站在對立面,看着如今的雲諫,看着他身周盤桓飛旋的翊族後裔,梧桐悵然一瞬:“何苦一定要與我相抗呢?我所求不過一盞涅槃之力,你主動獻祭出來便不會連累旁人,連累你的族人。”

“千年前的凜冬崖上,你也是這麼說的。”

他信任過他,很多次,卻都是欺騙。

梧桐想要涅槃之力,是為了永生,是為了維繫自己在九天之上的絕對統治,就算雲諫給出了涅槃之力,他的野心不會得到滿足,反而日漸膨脹,甚至要使整個翊族殞落。

因為讓天生神祇去承認他這個靠着卑劣手段上位的尊主,是一件很難的事,那便讓他們都消失,重新培育一批聽話的就好了,比如人間渴望飛升成神的那些修士。

比起野心慾望,他再喜愛雲諫,再捨不得雲諫,也下了死手。

梧桐看着失了涅槃之力的雲諫,是篤定他活不成了,悵然道:“如果含着涅槃之力出生的不是你,如果取出涅槃之力的方式不是殺了你,我甚至願意在功成之後,與你結契,一同共享天下。”

他如何表露深情,雲諫都不會為之所動,別說如今摘掉了全部情緒,哪怕就是曾經,他對梧桐的感情從來都是師生之誼,舊友之情。

談不上半點情愛。

梧桐長嘆一聲,忽地笑了:“涅槃之力是不是在醴泉那?你將他藏了起來,我未必找不到。”

他掃了一眼已近的人族修士,為首的是他培養出來,為飛升九天而忠心於他的容仙客等人,剩下的有渴望飛升而聽命的,也有因神脈被毀而氣憤不已的,更多的是蒙在鼓裏,自詡正義,要來殲滅魔頭的蠢貨。

這些人不多時就瞧見了雲諫,將他圍困其中,梧桐就站在外圍,陰鷙地盯着他。

“鳳嵐殿下,等你殺光了他們,我也就找到涅槃之力,弄死你的小情人。”

他根本不在乎人族死活,他也不認為雲諫會手軟放過。

梧桐裹着暗紅的長袍,退出涌動人潮,身後響起陣陣廝殺,他眼底晃過一抹黯然,自知雲諫取出涅槃之力后活不了多久了,等他成功得到了涅槃之力,怕是連雲諫的屍體都見不到。

此一別,便真的是永不相見了。

想着他們之間最後一場對話,雲諫卻連一個眼神都沒辦法給他,哪怕裏頭沒藏情,哪怕是怨,是恨也好……

既然得不到這個人的愛,那至死都被恨着,也是好的。

雲諫無意傷人,被圍困在中央,一簇簇火把照熱身周,一把把泛着寒光的刀劍出鞘時,他也只是命令翊族彩雀鑄就起一道道阻攔高牆,這些人哪怕再愚昧,對神祇犯下再可惡的錯,他都必須先解決掉梧桐。

容仙客掃動拂塵,原本普通的靈器霎時間變成了神武。

她本是瀠洄島的後裔,自然不能算是凡人,神武亦是離開瀠洄島時帶走的。千萬條柔韌的塵絲絞纏着翊族飛羽,凄鳴之下,高築的防禦光暈被破開,有鳥雀被絞斷翅膀,跌落在地,還努力支撐着攀爬上去,要堵住漏缺。

最終還是堵不住缺口,被破開結界。

修士們再度圍困住雲諫,視他為魔,將他當作禍害人間的怪物,卻不知他們聽信的那人才是真正為了目的,不顧他們生死的。

雲諫被圍堵在中央,他道:“你們攔不住我,我也無意與諸位為敵,你們闖入魔域,已讓禁制破碎,魔域的瘴氣已侵入人間,若想人間無恙,還是速速去攔住瘴氣吧。”

眾人抬頭看去,魔域的結界確實豁開一道很深的裂縫,瘴氣源源不斷湧向人間,那裂縫還在不斷撕裂,瘴氣爭先恐後地往外溢。

裂縫那處似有人影晃動。

有修士眯眼瞧去,驚愕道:“是陵華宗的曲憑闌曲掌門!他在那裏做什麼?我們在這兒對付魔頭,他怎能不來?”

“曲一峰、段海崖,還有邵陽派的巫莫非,喬星雲……他們……”

“他們是在修築防禦,在修補裂縫,在阻止魔域的瘴氣湧入人間。”

一道黑色的人影驀然出現,背後負着那把標誌性明顯的重劍,青年扯掉兜帽露出剛毅的面頰。

眾人一眼就認出他,驚呼:“龍仙俠!是龍仙俠!!”

“龍仙俠是來同我們一起除魔的嗎?”

“有龍仙俠在,魔頭一定能伏誅!”

洛言皺眉望着眾人道:“瘴氣若湧入人間,重則蒼生罹難,人間將成煉獄,輕則瘟疫橫行數年……諸位都是仙門之人,仙門之事者,必當以守護蒼生為己任,諸位已信小人讒言,打開魔域結界,釀此災禍,如今當懸崖勒馬,及時阻止才不愧被凡人尊為仙君!”

本以為洛言與他們同仇敵愾,竟不料他並非是來斬妖除魔,反倒先批評了眾人一頓,又讓他們去彌補自己犯下的錯。

儘管敬重,可趕來魔域的這些人大多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怎能經得起一個後起之秀的批評?

若他們現在去堵瘴氣,豈不是間接承認自己犯了錯?

有人反駁道:“龍仙俠此言差矣,什麼瘴氣侵擾人間,那說不定是魔頭的障眼法,我等既破除魔瘴趕來殲魔,自然是為了天下蒼生考量。”

“對!我等是為了大義!是為了天下蒼生來除魔衛道的,就算瘴氣彌散人間……可是,哪一場戰爭是沒有流血犧牲的呢?別說那些平頭百姓,哪怕斬殺魔頭需要獻上我這一條命,我也在所不惜!”

恬不知恥的厚顏言論都給洛言氣無語了。

被圍堵中央的雲諫驀地冷笑:“哦?你願為蒼生獻出這條命?”

他失了雙目,按理說什麼都看不見,可總覺得能隔着那條細窄的白綃,看見他雙目的陰鷙與猙獰。

那被盯着的,剛剛大義凜然發言的修士咽了咽唾沫,仗着人多,提起勇氣怒道:“死又何懼?就算我死,也一定會有同僚為我報仇,找你這魔頭索命!”

靜謐無聲,針落可聞。

那人明顯感受到自己身邊的人往後退了小半步。

“呃……”雲諫忽地笑了:“你如此坦然赴死,豈不該成全你?”

掌心微動,那人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拖拽着撞向雲諫,喉嚨驀然被卡住,凌空提起。

雲諫說:“我不喜歡殺人,但你需死,這些年的謠言散佈,你功勞最大,殺人不見血,誅心不用刀,你這本事簡直讓天上神佛聞之膽怯,我留你不得。”

「喀嚓」一聲。

脖頸擰斷,被摔在足下的屍體抽搐片刻,便徹底死絕了。

洛言沒有相幫的意思,並未阻攔雲諫,在眾人惶惶難安的神色中飛向那被撕裂的魔域豁口,同那些修士一道修復裂縫。

還在原地的修士陡然分成了兩撥。

一撥道:“龍仙俠此舉是為了蒼生黎民,誅殺邪魔不也是為了拯救眾生嗎?若為了誅邪而放棄芸芸眾生,實非仙門初衷!”

於是,這撥人隨着洛言奔向豁口,修補裂縫去了。

一下子少了一半的人,剩下的有些難安。

他們有的心中有鬼,什麼拯救蒼生都是虛的,修仙不為行俠,只為飛升成神,這是無需宣之於口的秘密。

梧桐在千年前就與他們的祖先達成協議,事到如今,他們回不了頭,這泱泱千年的歲月,是無數先輩鋪就而成。

無論對錯,他們必須堅持下去,只等圍困住雲諫,只等梧桐歸來,帶着他們脫離人間,飛升九天。

那還管人間做什麼?

這撥人煽動着剩下的那些搖擺不定,不知所措的修士。

告訴他們,蠱惑他們:“凡人壽數不過百年,他們就算不死於瘴氣,也會老死,但修士不同,若今日不誅這魔頭,日後他定會報復仙門,在場諸位一個都跑不掉,你們的同門、師長、徒兒,都會成為魔頭刀下亡魂。”

“就是!你們剛剛也看到了,那位同袍不過是頂撞了幾句,就被殘忍殺害,更何況,雲緲山和蕖蓮觀的慘案,諸位都是有目共睹的,你們今日可以放棄誅魔,但這魔頭會放過你們嗎?”

氣氛被烘托起來,原本猶豫搖擺的人也更加堅定。

一雙雙充滿熱血的,仇恨的目光鎖在雲諫身上。

氣氛凝重,一觸即發。

奉衣掣出一柄閃耀着金光的羽刃,光芒萬丈,猶如神鳳降臨,他擋在雲諫身前。

“這把羽刃是您母親留下的,憑着它,我也不會讓這些人阻撓您,尊主,您快去吧,殺了梧桐,帶我們重返九天。”

雲諫抿了抿唇,他確實要殺梧桐,但他們根本回不去九重天。

這件事,他來不及細細同奉衣講,也不想說,奉衣蟄伏人間千年,只為一朝重振翊族,這是支撐他活下去的全部希望,若希望破碎,他就活不成了。

雲諫不是什麼善良到可以以德報怨的人,這些人不阻他,他不會下殺手,可若阻他,他不會叮囑奉衣留活口。

他轉身,朝梧桐離去的方向追去。

身後都是刀戟碰撞的脆響聲,都是血肉橫飛,是慘叫連連,是唾罵不斷……

雲諫無所謂。

千里之外,端坐輪椅上的君衡收回感知,緩緩睜開雙目。

守在他身邊的長瀾仙君不解道:“您不管嗎?”

君衡舉起自己漸漸有些透明的手指,又望了一眼快消退的足踝,輕笑着搖了搖頭。

“天道又能怎樣,天道也要遵循世間規律,紅塵之序,我插手了鳳嵐雲諫的事,這已經是代價了,更多的管不了,也不想管。”

長瀾有些愕然:“您要看着他們相殺?這樣……人間會出事的……”

“出什麼事?世界會因為他們的爭執而消亡嗎?哪怕世界上的人都死光了,也可以重新換上一批秧苗,歷經千萬載,又會和如今一樣。”

“呃……”君衡淺笑道:“一個時代的更迭總要流血犧牲,萬年前的魔族堪透天機,以圖長生,破壞世間規律,我才出手,讓原本卑微祈憐的神族壓他們一頭,重新成為統御這個世界的主宰。”

“那……鳳嵐雲諫他,他到底是……”

君衡仰頭看了眼長瀾仙君:“你既知道這麼多,等事情結束了,隨我歸於鴻濛吧。”

長瀾抿了抿唇,神色淡然,他沒有覺得恐懼,也沒有求饒,即便知道身歸鴻濛從某種意義而言比死還要寂寞,卻也不露怯。

君衡又說:“我於鴻濛之中存在太久了,天道也需要更換的……”

“呃……”

“不過……不着急,我沒那麼快消亡,至少要把眼前的事了結。”君衡繼續道:“鳳嵐雲諫啊……他還是丟了這個姓比較好,鳳嵐一姓是對他的枷鎖,是報復,是仇恨。”

“誰能料到萬年前將神族逼得只能祈求天憐的魔神,會在身殞后,投胎成神族的少主呢?”

“啊!!”不可謂不震撼,不可謂不令人吃驚。

鳳嵐雲諫從破殼起,就被批命禍殃,說他會害死身邊所有人,說他攜來的涅槃之力大不詳。

這些……從來都不是謠言。

他生來就是神族的敵人……

君衡摘了片嫩葉,迅速在指尖凋零成枯槁,他漸漸透明的手指又恢復成實體。

“不過啊,人間從無正義與邪惡,只當站在哪個角度看了,比起前世,我倒是很喜歡他的今生,從不主動招惹誰,被愛情沖昏了頭的樣子,讓我覺得很省心。”

天道說話總帶着神秘莫測的意味,長瀾聽了很多,也咂摸出一些用意。

長瀾:“我還有一個問題,您為何幫他?”

“幫他?”君衡挑眉道:“你也覺得我在幫他?呵……我那哪是幫他啊?我在送他心甘情願地去死。”

更多的,他不會再說。

關於涅槃之力讓天道忌憚這件事……

即便萬年前天道幫助神族覆滅魔域,絞殺魔神,也沒徹底銷毀涅槃之力。

反倒讓雲諫帶着涅槃之力重生在神族,愚蠢的梧桐只以為涅槃之力可以讓他,可以讓他統御的九天永不殞落,永生不死,卻不知小瞧了這股力量。

涅槃之力可以徹底顛覆整個世界,可以重新塑造一個不受天道控制的世界。

這個秘密將被永遠捂死……

“涅槃之力必須被鳳嵐雲諫親手用掉,再也不能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君衡往椅背上靠了靠,淺嘆一聲,掀開一道水鏡,鏡中顯現的儼然是被困在魔殿中,接受聚魂燈融魂的將夜。

“醴泉不可以消亡,若無醴泉,這世間的川澤水流都會幹涸,便再無生命誕生了。”

長瀾恍然大悟。

就算鳳嵐雲諫救不了將夜,天道也不會撒手不管。

水鏡中的少年似承受着極致的痛苦,靈魂相融很痛,難以忍受,可他即便在這種要緊的時刻,還在不余遺力地反抗着子母彩羽的命令桎梏。

步凌塵一邊幫他融魂,一邊焦急地滿頭大汗。

“將夜!你不能這樣,你要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融魂上,要不然會出意外,你難道想讓你師尊白白犧牲,讓他的努力付之東流嗎?”

將夜通紅的杏眸沒有色彩,他疼地滿身是汗,面色蒼白,可還是不斷調動全身的力氣去衝擊子母彩羽的束縛。

他疼到說不出話,只以毅然決然的眼眸狠狠瞪了眼步凌塵。

若雲諫死了,他一人獨活又有什麼意義?

他會恨他,恨到永世難以消弭。

哪怕如今他控制不了自己,他也遲早會衝破束縛,遲早會殉了鳳嵐雲諫。

聚魂燈將燈芯中絲絲縷縷的涅槃之力盡數注入將夜體內,他的神魂漸漸黏合,就要成功……

可是……

將夜雙目闔上,驀又睜開,咬碎銀牙也拼了命地違抗彩羽束縛,忍着胸膛前一片滾燙灼燒,伸手攥住只剩櫻桃果核大小的燈芯,生生止住了融魂的最後一步。

燙地掌心都灼焦了,他也不撒手。

“將夜——”

渾身的衣衫被汗濕透地幾乎能擰出水來,額發貼着蒼白的側臉,將夜死死攥着僅剩的涅槃燈芯,凄笑着看向步凌塵:“我要去找他,死也要葬在一處!”

完全恢復醴泉神力的將夜,不是步凌塵可以阻攔的。

步凌塵追出去的時候,人已不見蹤影。

就差最後一步……

作者有話說:

明天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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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渣攻,絕不愛慕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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