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第64章 第64章

丁春宏的葬禮是等陸行止回來后才辦的。

陸家在燕京殯儀館設靈三天,供各方親朋好友與故人告別,姜來以陸行止女友的身份出席了告別儀式。

所有圍繞在她與陸行止之間的謠言,也不攻自破。

按照老太太生前的遺願,告別儀式結束后,丁春宏的靈柩將被送往廣東的故土進行下葬。

姜來因為工作原因不再一同前往。

出發前往廣東老家的前一天晚上,陸霆之打電話過來,讓陸行止把姜來帶去老宅。

也沒說原因,只說他們一起過去就行。

那天兩人一到老宅,陸霆之就把姜來單獨叫到了書房。

書房的主燈沒開,藏於天花板中的燈帶,發出柔和舒緩的光亮。

陸霆之本來坐在書桌那邊,見她推門進入,起身招呼她,坐到了書桌前的沙發上。

不知道是不是親人去世悲傷過度的緣故,姜來總覺得這個時候的陸霆之並不似往日那般嚴厲,反而臉上透露出幾分疲倦脆弱。

她猜不透陸霆之找自己能有什麼事情,雙手放在大腿上,坐的筆直的,忐忑地等待他開口。

但是陸霆之什麼都沒有說,他拿起身旁的ipad,調出了老太太去世當天的監控錄像,放的是丁春宏咽氣的那幾分鐘。

姜來對那天的事情記得還很清楚。

那時候丁春宏說自己好累,她出去給陸行止打了個電話,回來后坐在床邊就再未離開。

因為丁春宏身體虛弱的已很難再說長句,所以姜來便一直伏在床邊,根據她吐出的詞語來猜測其意圖。

丁春宏讓姜來做的最後一件事情,是把床頭櫃裏的錄音筆拿給她。

然後她看着房間裏的監控器,留下了這一生最後的五個字——“霆之,媽走啦。”

視頻播放到這裏時,陸霆之點下了暫停鍵,他揉揉自己的雙眼,語氣有些哽咽。

他說,“謝謝你,姜來。”

姜來不知道要怎麼接這句話,微笑着擺擺手。

陸霆之嘆了口氣,沖她笑了一下,然後拿出一個裝着翡翠玉鐲的首飾盒放到她面前。

“你戴上看看合適不合適。”

饒是姜來一個並不懂鐲子的人,也看出了這個翡翠玉鐲出眾的美麗。

她以為這是陸霆之給她送阿嬤走的謝禮,趕緊拒絕道:“不用不用,這我不能收。”

其實對她來說,那天所有的事情都只是特定場景中一種下意識的行為,她從未想過會因此得到什麼好處。

但是陸霆之輕輕搖搖頭,“這不是我送的,是你阿嬤送給你的,她給你打完電話后,估計是覺得自己等不到天亮了,便用錄音筆錄下了自己需要交代的話。

“她說,她沒有見過行止身邊有別的女孩子,但又想自己把這個鐲子送出去,你是個不錯的女孩子,她挺喜歡你的,便送你好了。

她也說,今後你和行止若能走到最後,你便以孫媳婦的身份給她上柱香,若你們走不到最後也無妨,她沒有孫女,你三年五載的去看她一次便可以了。”

姜來怔在原地,小聲地說了一句,“我還以為阿嬤她不喜歡我。”

“她沒有不喜歡你,只是她性格強勢,並不是一個和藹的人,所以對待任何人都是威嚴厲害的樣子。她願意讓行止把你帶到燕山來,就說明了她至少是不討厭你的。”

“我都不知道,不然的話,我平時一定也會抽空來看看她的。”她有些遺憾,自己與丁春宏其實一共只見了兩面。

“沒事,她平日裏其實都不讓我們來燕山見她。”

陸霆之頓了一下,又說,“姜來,有些事情,我也想和你澄清一下。我雖然一直不滿意你和行止的戀愛,但也沒有討厭你這個人,我只是一直覺得商屆政客們的女兒更適合我們這樣的家庭,強強聯合,互為支撐。

“不過這幾日,我也想清楚了一件事。凌晨的那通電話,如果不是打給你,換成任何人應該都不會連夜驅車趕到這邊。你或許不是最適合陸家的,但你一定是最適合陸家人的那個。”

陸霆之說這些話的時候,姜來忽然感覺到一陣悲涼的氣息。

她想問時,他又揮揮手換了話題,“本來應該是阿嬤親自給你戴上的,但是她已經不在,我不便代勞,你就自己戴上吧。”

姜來沒再推辭,這一通掏心掏肺的對話中,她已然明白,這個手鐲的意義,它代表了他們對她的認可。

兩人沒再多聊,姜來起身告別,關門的瞬間,她聽見房間裏又響起那句,“霆之,媽走了”。

沒有間隔,來回地重播。

姜來站在門邊久未離去。

她聽見屋裏傳來一聲又一聲的嘆息,她想,也許這便是一個成年人心碎的聲音吧。

她摸着手上的鐲子,忽地想起丁春宏人生的最後幾秒。

她拋棄了自己所有的外在身份,也要向獨子交代好自己的離去,她若是知道如今陸霆之這樣的難過,是會覺得欣慰還是更傷心呢

過了很久,姜來才明白陸霆之那時候無盡的傷心與懊悔。

原來那天凌晨,丁春宏不僅給她打了電話,還給陸霆之和徐文瀾也打了一通電話。

只不過徐文瀾睡覺前有關機的習慣,並沒有打通;陸霆之倒是接了,但是丁春宏說了讓他早上過去,他便只應了一句,真的打算天亮后再過去。

其實那時候掛了電話,陸霆之是有些不太好的感覺的,但是他和看護確認了一下老太太狀況正常后,便沒繼續放在心上,起身喝了杯溫水又沉沉睡去。

這一睡,便錯過了老太太最後一面。

-

姜來那天是哭着下樓的。

她在門外聽了一會陸霆之的長噓短嘆,又想起丁春宏離世的場景,滿心酸楚終湧上眼眶。

當時陸行止和沈童正站在大廳里,和陸家同宗族的親戚們一起清點要帶回廣東的物品。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眾人對她的印象都很不錯,見她哭泣,一個個都走上前詢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姜來搖搖頭,說沒事,抬手抹去眼淚的時候,露出了手腕上通體透明的鐲子。

陸行止和沈童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明白過來,解散了圍觀的眾人。

這鐲子是丁春宏的東西,早年間她曾說過,這是要留給孫媳婦的見面禮。

今日陸霆之將這個鐲子送給了姜來,無論他是替丁春宏轉達,還是按照自己本心送出的,表示的都是對姜來的認可。

陸行止雖不知道,為什麼陸霆之在短短十日內就對姜來換了態度,但是這樣的結果自是讓他足夠歡喜。

他看着姜來手腕上的鐲子開心得想笑,但想到阿嬤的離別又覺得傷感,百感交集中,只能選擇握緊她的手。

知子莫若母,沈童把他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全看在眼底。

於是斜了他一眼,故意打趣他道:“開心的時候不要想傷心事情,頭一次見你看別人眼色顯露情緒,真是夠新奇的。”

陸行止撇撇嘴,眉梢微揚,但這樣的場合下終究是沒有多說什麼。

三月中下旬,處理完丁春宏的身後事,陸行止從廣東直接回了倫敦。

其實那天凌晨,丁春宏有和姜來說過,軍令狀當初下那麼狠也是為了看看兩個人的決心,後面如果百分之二十的增速真要三年兩載才能完成,就讓他不必遵守了。

他跨年時偷偷回來自己都沒有追究,後面眼睛一閉更是管不了了。

但是陸行止這人說一不二,這又是丁春宏對他最後的期望,自是不會草草結尾。

姜來對他的做法表示支持,兩人就像這半年的每一天那樣,隔着八小時的時差,繼續談着遠距離的戀愛。

四月中旬,歐洲區新一年的一季度營收報告出爐,陸行止完成了當初軍令狀上的目標,交接完一切工作后,踏上了回國的路途。

他回國那天,姜來帶着工人去了燕京郊外,她準備在陸行止送她硫化菊花海的土地上,灑滿向日葵的種子。

陸行止那時候為了給她驚喜,特意沒說一季度增速已經達標的事情,所以姜來一直認為,陸行止最快也要到第二季度結束才能回來。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七月他回來,就能看見這一整片的向日葵花海了。

九百畝的花地,播種起來自然不可能是常規的人工撒種。

所以幾十台無人機一起升空的時候,姜來也只以為那是飛控手們想一天播種完而已。

她坐在小白屋前的遮陽傘底下面,看着空中那些來回飛翔的無人機發獃。

思緒不禁飄到半年前兩人第一次來這裏的時候,那天陸行止也帶了一架無人機過來,拍攝了很多照片和視頻。

每每翻看視頻時,姜來看着他們兩個人身着情侶白衣,站在無盡的花海中,都會想到那句話,“漫天花海,有人相愛”。

那是獨屬於,她和陸行止極致浪漫。

這時候,無人機從分散的狀態漸漸往一起聚集。

姜來起了好奇心,起身往田埂邊走。

待她看清排列整齊的無人機隊形后,捂着嘴巴開始尋找陸行止的身影。

要問為什麼。

因為,高空中八十八架無人機同行盤旋着,“嗡嗡嗡”的聲音響徹整片曠野,如果有人停下來抬頭看一看,一眼就能看見那句動人的——“marryme”。

“姜來。”聲音從身後傳來。

她聞聲看過去,陸行止捏着一枚戒指,從小屋後面走了出來。

他說,“姜來,等這片向日葵長成花海,你就嫁給我好嗎?”

頭頂無數的無人機在盤旋,小屋後面無數的飛手在操控,腳下的土壤數萬顆向日葵的種子在生長,還有落在兩人周身不可量化的陽光、春風……

姜來覺得,再沒哪一刻比今日更讓人動容了。明明是要為他準備驚喜,反過來,愛意還是會落在自己頭上。

她點點頭,兩人擁抱在一起。

此時此刻,姜來內心的震撼,就有如她站在八萬人的體育館裏,聽萬人呼喊“姜來”。

她想,他一個人,與千軍萬馬抗衡,也足矣。

姜來在他腰間狠狠掐了一把,不滿地說,“回國怎麼不提前告訴我。”

陸行止握住她的手,看着遠方的雲捲雲舒,好久好久才說,“起風了。”

六年前就是因為一陣風,讓他走向廣場上的人群。

只因多看了一眼意氣風發的鼓手,從此心中再無寧靜荒野。

一陣風,一吹就吹了一生。

他想,既然他這陣長風,卷不起紮根地下的獨搖草。

他便走入風中,變成土壤,與她緊緊相擁。

作者有話說:

正文完結啦,後面還有幾章番外,不會很多,謝謝大家兩個月的陪伴,愛你們~

9.10號開BE校園文《不聞鐘鳴》,12月底開破鏡重圓文《孤島深潛》,求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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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獨搖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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