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晚上十點,姜妄告別了朋友,推開漆黑寂靜的家門。
那隻懶散不親近人的英短一改往日冷漠,“喵喵喵”地圍着他叫喚着,領着他往貓碗的方向走去。
他很快明白,姜來怕是根本沒有幫他喂貓,這才餓的小可憐直撒嬌告狀。
迅速給貓添了糧與水,姜妄氣沖沖的打電話給姜來,準備好好興師問罪一番。
電話接通,那頭說話的卻是個男聲。
姜妄愣了一下,看了通話界面,確定聯繫人是姜來沒錯后,遲疑地問道:“顧唯一?”
她沒啥能玩到這個點的男性友人,他下意識就覺得對方應該是樂隊成員。
哪知對方沉默了片刻,只應了一聲,“不是。”
姜妄此時已不在乎姜來為什麼沒有幫自己喂貓了,滿腦子都在想,這個人到底是誰,姜來怎麼不自己接電話?
短暫的停頓中,陸行止先開口打破了沉默,“你找她有什麼事?”
“額……”姜妄語塞,他總不能說是想質問姜來為什麼不給自己喂貓,一時竟不知要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於是轉移話題道:“你讓姜來接電話。”
“她現在不方便。”陸行止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姜來,想起來通話的人似乎也姓姜,便多問了一句,“你與姜來是什麼關係?”
“我是她哥哥。”
“好,那告知你一聲,姜來因高燒昏倒被送來醫院了,現在在急診觀察。你如果過來的話,幫她帶個保溫杯,等會醒過來她方便喝水吃藥。”
掛了電話,姜妄拿上杯子衝出門,往醫院奔去。
路上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電話那頭的男人寥寥幾句話,居然就悄然掌握了兩人間的對話主導權。
不僅摸清了自己的身份,還三言兩語把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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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第一天,首都暴雪。
霓虹燈下,風號雪舞,滿城素裝。
仁和醫院的VIP病房裏,穿一身黑色休閑套裝的男人靠在沙發上,低頭瀏覽着手機,時不時又抬起頭看一眼病床的方向。
順着男人的視線看過去,白色病床上躺着一個青絲如瀑的女子,小巧的鵝蛋臉因為氣血不足,顯得憔悴蒼白,但即使這樣,也難掩其五官明艷動人。
換點滴的小護士路過男人時,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羨慕起病床上的女生,修了幾世福氣,才有一個這麼帥氣又多金的男朋友。
不過,待她走到病床邊,看清女人的面容時,反而沒了羨慕,只瞭然地點點頭。
美女配帥哥,本就天經地義。
姜來醒過來的時候,已是深夜。摸了摸額頭,燒已經退了,雖然仍是乏力,但比起早些時候,已是舒服不少。
入目並不是認知里的急診樣貌,空曠又安靜的環境,堪比總統套房的裝修,周身一切都充斥着陌生感。
姜來撐着床坐起來,再抬頭的瞬間,撞進陸行止的眼眸里。
他有一雙好看的眼睛,興許是深夜時他狀態也較放鬆,斂了平日的銳氣后,望向她時,姜來竟看出幾分眼波繾綣,恰似天生深情眼。
她隱隱約約記起一些暈倒前的畫面,多有若無的木質香,堅硬的胸膛,都與眼前的男人慢慢重合。
“謝謝。”她說。
心裏卻盤算起來,她一晚上五百的駐唱費用,夠不夠VIP病房的零頭
陸行止“嗯”了一聲,手伸向西褲的口袋,掏出一個手機遞給姜來:“你口袋淺,來的路上掉在我車上了。”
又補充了一句,“姜妄給你打了幾個電話,我見他不放棄,便接了一下。”
“不用理他,沒啥正經事找我。”姜來說。
陸行止頷首,贊同了這個回答。
“對了,你知道我鞋被脫在哪裏了嗎?”
姜來這時候已經坐到了床邊,兩條腿搭在床邊悠悠的晃着,病床兩邊都空蕩蕩的,並沒看見自己的鞋。
“稍等。”
陸行止向門口的方向走去,柜子門一開一關的時間后,再回來時,他手上拎着一雙黑色馬丁靴。
男人漸漸走進,微微折起的米白色毛衣袖口,露出一截清瘦白皙的手腕,青紫的血管微微凸起。
姜來出神的片刻,他已經彎腰把鞋放在了她的腳邊。
木製香倏地彌散開,姜來瞬間變得緊張,悠閑的雙腿緊緊繃住,不再動彈。
陸行止看見她一瞬間綳直的雙腳,笑了起來:“你緊張什麼,我沒打算幫你穿鞋。”
姜來眼珠子轉了轉,索性開起玩笑:“白期待了。”
偏她這時候臉上又沒帶笑容,看起來好像還真的有幾分遺憾,她從窗戶上看見自己的神情,須臾又補了一句:“開個玩笑。”
陸行止嘴角含着笑,沒再說什麼。
但姜來低頭系鞋帶的時候,卻忍不住開始回憶,以前他也這麼愛笑的嗎?
印象中他總是愛坐在回溯前排右手邊的卡座上,絕大多數的時候會與三兩好友一起出現,一杯酒捧在手心,抿了又抿,總不見底。
那樣的他是不苟言笑的,是冷漠疏離的。
而他們更是陌生的。
仔細算起來,兩人認識這麼久,開口講話似乎也就是這兩日的事情。
不過也是,台上賺五百一節的駐唱,與台下坐九千低消卡座的酒客,都不算認識,知道彼此這個人而已,確實沒什麼可聊的。
算了。
姜來搖搖頭,起身叫他,“回去吧。”
“稍等一下,你哥去取葯了,等他回來。”
姜來腳步頓了頓,不可置信地重複了他的話:“我哥去取葯了?”
“嗯。你的藥單在急診開的,要到那邊的藥房取葯。”陸行止不咸不淡地說道,卻沒告訴她,其實VIP病房和護士說一聲也可以代取急診藥物,他只是單純想支開姜妄而已,那人太聒噪了。
說話間,姜妄回來了。
姜來上下打量他一眼,嗤笑道:“你和人家說你是我哥啊?”
姜妄抿抿嘴,裝作沒聽見她的質問,把保溫杯和葯一起遞給了她,轉頭問陸行止:“哥,是要回去了嗎?”
這小子愛和別人稱兄道弟的毛病又犯了。姜來皺皺眉頭,抬腳先離開了。
陸行止看着她走遠的背影,又看看眼前的姜妄,不禁感概,兩人除了眉眼,真是沒啥像的。
一個是深邃靜謐的海,一個是熱情濃烈的火。
陸行止開車送兩人回去,姜來推辭不過,坐在了副駕駛。
一路上姜來怏怏的靠在椅背上,沒怎麼開口,倒是姜妄和陸行止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了一路。
她闔着眼睛假寐,直愣愣地聽着姜妄一股腦地往外說兩人小時候的事。
懶得管他,管也管不住。
車停在了公寓樓下,姜來一邊掏手機,一邊講話:“我把醫藥費給您,您給我個收……”
話還沒說完,她注意到陸行止掀眸朝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
眼神輕飄飄的,就像是說誰在乎你那點醫藥費,以至於“收款碼”三個字堵在姜來喉嚨怎麼也說不出來。
再開口時,她只能換了個說法:“我加一下你的微信,後面有機會,請你吃飯。”
“哥,我們也加一個好友。”姜妄從後座探出一個腦袋。
“行。”陸行止淡淡的說道。
但姜來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他語氣里那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與寵溺。
她並不是遲鈍的人,電光火石間,腦袋裏萬般想法一起湧現。
於是下車關門后,姜妄提着葯都已經走遠了,姜來仍是特意在車門口停留了一下。
果不其然,陸行止緩緩放下車窗,語氣平和:“怎麼了?”
姜來搖搖頭。
陸行止將視線落點從她的耳朵移到眼睛,片刻后笑了出來:“等你進單元門我就走,好好休息。”
“嗯。”姜來轉身離開,沒再回頭。
但她知道,顧唯一嚮往的那個新世界,其實距離她也並不遙遠。
或許是白天睡得太多了的緣故,姜來洗漱完反而越發清醒。
她翻出葯袋裏的各種發/票,合計好全部金額后,給陸行止發起了一個微信轉賬,又留言:VIP病房的價格我不太清楚是如何收費的,你告訴我,我把錢也轉給你。
那邊很久沒有消息,久到姜來以為他不會回復了。
漆黑的夜裏,手機屏幕上卻顯示陸行止發來了一條消息。
他說,葯錢我收下了,病房費用就算了,本來就是包年的病房,順便而已。
姜來想了想沒再堅持,橫豎他也不差這點錢,便回他,好。
只是這人情債,就此便欠下了。
下一秒新消息又進來,是條語音。
陸行止說:“早點休息,晚安。”
姜來反覆聽了幾遍,確信陸行止語氣里有幾分刻意的引誘,嗤笑一聲,直接關了手機。
哈,有錢人的消遣。
那邊,東三環赫赫有名的頂級豪宅內。
穿着黑色家居服的男人一手擦拭着自己濕漉漉的頭髮,一手點開了微信,把剛從姜來那收來的醫藥費,湊了個整后又轉給了方圓。
姜來暈倒時,她就站在後台的門邊,也是第一個跑到姜來身邊的人。
後來他抱着姜來上車,方圓開車送兩人到醫院,忙前忙后處理好挂號繳費的事情,確認姜來沒有大礙后,才先回了店。
方圓看了眼陸行止的轉賬金額,兩百多的醫藥費,湊整給了一千,也沒說什麼,直接點了收款。
她和陸行止是七八年前在美國時認識的,那時候她在給一個挺有名的樂隊做經紀人,陸行止和成員關係不錯,一來二往就熟識了。
後來陸行止畢業,挖她回國工作,一轉眼就過去了這麼多年。
她深知陸行止不是愛管閑事的人,也不是那些喜歡找漂亮姑娘當消遣的公子哥,所以更對他今日的行為不解。
方圓問他怎麼想的,陸行止眼角向下思考了片刻,沒回答她的問題。
其實他也說不明白。
那年紐約街頭,他看着她迎風揮舞着鼓棒滿臉意氣風發,也看着她把鼓棒扔在叫囂的白人男子臉上后倉皇而逃。
這麼點小事,向來對別人漠不關心的他,就這樣記了這麼多年。
其實那天在回溯,她一進門,陸行止就認出了她。
仍舊張揚肆意,明艷動人。
時隔六年,紐約街頭的微風好像又吹到了他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