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寒流過境,氣溫驟降。
縱使如此,仍然有無數的年輕男女頂着寒風冷雨湧向首都體育館,赴約這場二零二一年最後的狂歡。
休息室門口。
一個穿着統一服裝的工作人員站在貼着“放肆樂隊”名牌的門前,來回踱步好久后,慢慢推開了休息室的大門,輕聲地叫道:“姜來。”
姜來本來正玩着鼓棒,聽見有人叫自己,便循聲望過去,是一直負責與他們樂隊對接的副導演。
她笑着應他:“進來說啊。”
副導演的視線在休息室里環繞了一圈,猶豫了一會,最後還是沒走進去。
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姜來想起來綵排時自己帶過來的雙踩與軍鼓都還未裝上,以為是樂器出了問題,起身快步向門口過去。
姜來身材較為高挑,與副導演站在一起,兩人差不多高,很容易便可直視他的眼睛。
她擔心是鼓沒裝好,看着對方的眼睛,關切地問道:“怎麼了?”
副導演與她對視片刻,慢慢偏頭移開了自己的眼神。
他真的怕,再被姜來這閃亮又真摯的眼神注視着,自己會不忍心開口。
整個跨年演唱會的籌備期間,作為放肆樂隊的責任導演,他很清楚姜來的實力與努力,所以才更覺得這個結果對她殘忍。
但他只能傳達:“姜來,你無法登台了。”
姜來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緩慢地開口說:“早就聽說你們這些一線衛視,綵排后也會砍節目,沒想到真的被我們遇到了。”
正值燕京電視台成立三十周年,這次跨年演唱會的陣容異常強大,他們樂隊能受邀本就屬意外,如今被砍,似乎也順理成章。
她頓了一下,擠出一個僵硬的微笑,繼續說道,“沒事,我們有心理準備的。”
語氣里的顫抖卻騙不了人。
畢竟他們從來沒有比這一刻,更接近夢想舞台的時候。
“哎。”副導演看向她,嘆了口氣說,“不是,不是樂隊不能登台,是你……”
欲言又止的,都是最傷人的,姜來瞬間明白了。
原來不是樂隊不能登台了,是自己不能登台了。
她回頭環顧休息室。
主唱顧唯一環着手臂靠在牆邊,視線碰觸的瞬間,迅速地扭頭躲開了她的眼神,而結他貓哥與貝斯老咸低着頭,始終沒有看她一眼。
他們什麼都沒說,卻好像又什麼都說了。
姜來這才後知後覺,或許他們應該早於自己就知道了這個結果。
怪不得綵排回來后,他們三個人一直壓着情緒,完全看不出任何登上專業舞台的興奮與開心。
姜來不解,想問問他們為什麼不早點告訴自己,卻也明白,現在並不是追究他們的時候。
在距離登台不足二十分鐘的情況下。
於是她回過頭看向副導演,淡淡地問道:“我能知道原因嗎?”
副導演低着頭,他注意到姜來捏着鼓棒的手指,因為太過用力的原因,毫無血色地泛着白。
他沉默了一會,回答她:“我能告訴你的只有,會有專業鼓手登台代替你進行演出。”
頓了頓,又對着裏面喊話道:“放肆樂隊,出發候場了。”
“好。”顧唯一應道。
姜來默默地向裏面站了一些,給他們空出身位出門。
擦肩而過的時候,顧唯一緩慢的抬眸看向她,眼底露出幾分傷感。
姜來扯出一個笑容,故作輕鬆地說:“去吧,加油!好好演出,樂隊的未來就看你們的了。”
然後順次拍了拍三人的手臂,說不清是在安慰他們,還是在安撫自己。
不過片刻,屋子裏只剩下了姜來一個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開始漸漸感到乏力,整個人順着門板慢慢地滑坐下去,掌心的鼓棒“啪嗒”一聲掉落,滾開身側一米遠。
由於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她甚至沒有機會問清楚原因,就不明就裏的被迫着接受了這樣的結果。
休息室外的走廊上,路過一群穿着彩色表演服的群演。
人群里響起一聲抱怨:“最後一次了,終於要結束了,這個月可把我累死了”。
有人附和:“是啊,大型演出真的好累,還要提心弔膽的,聽說隔壁組的節目被拿了。”隨即又話鋒一轉,“但是,如果有下次的話,還是願意參加。”
“對對對,我也是,一想到可以登上這樣的舞台,就覺得這些汗水也值了。等會直播,希望可以有鏡頭掃到我……”
說話聲漸漸走遠。
姜來一方面為兩個女孩子開心,一方面又忍不住想,那些節目被拿到的演員,她們的汗水又要用什麼來回饋。
越想越不甘心。
她腦袋裏一直重複着那句,“會有專業鼓手登台代替你進行演出”。
從來只聽過職業鼓手與業餘鼓手的區別,還沒聽過什麼所謂的專業鼓手。
她想知道這裏的專業是怎樣的專業,她也想知道自己到底哪裏不專業。
姜來扶着牆站起來,彎腰撿起鼓棒,向剛才樂隊消失的反方向走去。
她要問清楚。
-
忙碌的後台。
行色匆匆的工作人員中,幾個衣着不凡的人站在一起聊天,穿着灰色大衣的男人站在中間,清雋矜貴。
在場幾人,除卻助理模樣的人外,就數他最年輕,偏偏也最尊貴。
姜來認出來,那是陸行止。
第一次見他,是在回溯的後台。
那是燕京一家新開的音樂酒吧,正在招募駐場樂手與駐唱歌手。
那天她去回溯面試,陸行止正巧也在,她剛自我介紹完,他就指了指牆角的鼓說,開始吧。
姜來只能擺手解釋,我雖然是個鼓手,但今天是來面試駐唱歌手的。
說完,她看見陸行止嗤笑了一聲,眼底閃過一抹似有似無的嘲弄。
姜來不確定他還記不記得自己,只掃一眼后便收回了目光,繼續尋找着導演組其他人的身影。
後台人來人往的,除了工作人員外,還有不少走動的群演們,想找個人並不容易。
她想起來後台這塊好像還有一個臨時機位,是用來採訪表演完剛下舞台的藝人的,決定先到那裏碰碰運氣。
好在這次沒有撲空,在攝像大哥的旁邊,她果真看見了導演組的其他熟人,要是沒記錯的話,他好像還是藝人採訪這塊的總負責人。
姜來走上前,確認了機器還未開啟,導演組的人也還未進入工作狀態后,開門見山的表明了自己的來意。
“你好,陳導。我想問一下,放肆樂隊換鼓手的原因是什麼?”
被喚作陳導的男人上下打量了她一會,見她手裏拿着鼓棒,認出來姜來。
於是說:“我們也是接導演組通知,說要換成專業鼓手上台。”
姜來想聽的並不是這種搪塞人的話術,便繼續追問:“我不懂你們對於專業的定義,我是樂隊原始成員,也有過百餘場演出經驗,這樣都不夠嗎?”
導演斜眼看她,冷臉問道:“百餘場演出經驗里有大型晚會演出經歷嗎?”
“沒有,大部分是酒吧駐唱與LiveHouse的演出。”姜來如實相告。
對方笑了一聲,語氣裏帶了幾分嘲弄:“那就對了,缺少大型演出經驗,這就是你不專業的地方。”
姜來低頭看了眼手裏的鼓棒,自嘲似的說了一句:“那我可真羨慕那些專業鼓手,一生下來就有大型演出經驗。”
這話雖有點陰陽怪氣的意思,但一般情況下聽了也不至於生氣。
偏巧這個導演心情本來就不好,聽她這麼一說,脾氣也上來了:“你少在這裏陰陽怪氣,胡攪蠻纏,你們樂隊其他成員也沒有大型演出經驗,但是他們都能登台,就你不能登台,是誰的問題一目了然。”
男人音量提高不少,加上語氣又沖,周圍的人都好奇地看過來。
“好。”姜來深呼吸一口,保持平穩的語氣繼續問:“陳導,我們都清楚,一場大型演出根本不可能這樣子臨時更換樂手,在明擺着我被戲耍了情況下,我只是想知道原因而已。”
對面人眼神一頓,不再看她,反而舉着台本向她的方向移動,戳着她手臂,語氣很是不耐煩:“讓開,讓開。”
姜來只能順勢後退。
攝像機、話筒等器械的線路散落了一地,因為沒固定的因素,各種線路在來回的踢動中交纏在一起。
姜來向後移動的過程中,明顯感到自己踩到一股較為雜亂的線路,腳底甚至有些打滑。
她剛想慢些移動,結果攝影大哥在一旁扯着線路一踢,她受力后重心不穩,整個人向後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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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行止本來是沒注意到這邊的情況的,但是那個男導演呵斥人的聲音實在是太洪亮,談話間隙他隨意瞥了一眼,結果就看見了個熟悉的身影。
她握着兩根鼓棒,眼神堅定的與工作人員反反覆復的交談着。
零下的氣溫里,只穿了件墨綠色的緞面襯衫,纖細的腰肢藏在空蕩蕩的衣管里。也不知是冷的還是氣的,身體在微微顫抖着。
興許是他看的久了,旁邊幾人也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
余意方“嘖”了一聲,覺得這女孩眼熟,但沒想起來是誰。
申楠給助理遞了個眼色,助理回復道:“是個登台前被換的鼓手,正在問導演組自己被替換的原因。”
聞言,陸行止收回了目光,轉頭剛回了申楠了一句,“申總,工作的事,我們以後再談”,就聽見剛剛看向的方位傳來幾聲尖叫。
他偏頭看,只見姜來手肘撐着地,摔倒在地板上,手裏的鼓棒被甩出去,晃晃蕩盪的滾出老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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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來這一摔,在場的人懵掉好幾個。
攝影大哥沒想到自己一個動作會帶倒別人,撓着頭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伸出一隻手,要拽她起來。
本來一直冷着臉的導演表情也溫和幾分,輕聲地問道:“沒事吧?”
姜來擺擺手,“沒事,我可以自己起來。”
話音剛落,她的手臂就從身後被旁人架起,整個人被撈了起來。
這突如其來的動作的讓姜來充滿了不安,兩人身體挨得又近,她甚至可以感覺到身後男人的呼吸從自己耳邊掠過,驚起耳尖陣陣戰慄。
她驚魂未定地轉身,右側的肩頭抵在男人的胸口。
肩頭與胸腔相接連的部分,清晰的傳遞着每一次心臟跳動帶來的起伏。
姜來一抬眼,正好撞進他的明眉銳眼裏。
她悄悄退後幾步,拉開兩人的距離,半晌說了句,“謝謝。”
陸行止垂眸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後只淡淡地說道:“算了。”
也不知到底是什麼算了。
申楠做製片十幾年,這點眼色還有的,當下就看出來陸行止與這鼓手是認識的。
一邊悄悄支了助理去問清楚前因後果,一邊看著錶,狀似無意地開口說道:“陸總,時間不早了,演出開始有一會兒了,我們移步包廂吧。”
陸行止“嗯”了一聲,轉身走了。
沒再看姜來一眼。
反倒是申楠,走的時候瞥了姜來一眼,有些猶豫要不要叫上這個姑娘。
但轉念一想,那人都沒開口,自己也就別摻和了。
姜來站在原地,悠閑地目送幾人離開。
倏地,冷不丁地看見陸行止那雙修長的手指間,正靈活地轉動着某根分外眼熟的鼓棒。
姜來看了看自己空無一物的雙手,試圖叫住他,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最後,只輕聲念出他的名字:“陸…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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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
幾個人往包廂走,余意方瞥見陸行止手上的鼓棒,突然就想起來在哪裏見過姜來了。
前陣子和陸行止在回溯喝酒,那麼多駐唱歌手裏,這位上台時歡呼聲最大,下台時掌聲也最濃,甚至還收到了台下觀眾送的花。
究其原因,大家實力旗鼓相當,她不過是勝在了顏值比別人高了幾分。
當時他還調侃了句,回溯怎麼找了個小偶像來駐唱。
聽聞,陸行止斜了他一眼,悠悠答了句,“偶像?這位脾氣大,是真的會朝你臉上扔鼓棒。”
話語裏分明有故事,再追問下去,卻不應了。
回過神,余意方聽見她在叫陸行止的名字,提醒道:“人姑娘叫你呢。”
哪知陸行止眼波動了動,只淡聲說道:“晾一會。”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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