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入仕之難

何成從江仁軒那兒出來，回了自己房間，更衣洗漱完畢，剛躺下沒多久，又聽到門外有人找，原來是自己的父親，西平郡王何元慶，在書房也要找自己談話。

何成心知，老爹肯定知道了剛剛江仁軒的事情。這時候找他，也是為了自己入仕的問題。

簡單點說，身為郡王之子，高門貴胄的何成，也遇到了和二十一世紀大學畢業生一樣的問題：找工作難。

雖說何成篤定江仁軒即使入朝也不會有什麼大出息，但要讓他求助於自己，還是需要獲取一定的權柄。

要獲得權柄，先得進入仕途。

不管是為了中興華夏，還是為了和江仁軒的賭約，都需要先在朝中謀個職位。

但此時擺在何成面前的選擇，並不多。他認真盤算了一下，無非是三條路。

第一條路，也是何成給江仁軒推薦的正途：科舉。這一條，何成沒多想就放棄了。且不說下一次科舉考試還要等到明年秋天，何成並沒有這個耐心。

前世的何成連考了三次都沒考上，心裏早就有陰影了。更何況，這個世界線的那位仁宗皇帝，把科舉不糊名字的漏洞給堵上了，閱卷的嚴格程度大大增加。何成考上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這一條路，排除。

第二條路，是江仁軒抱大腿求來的門路：吏部銓選。類似於後世的國家統一考試選拔工作人員。但和科舉不同，這個制度並不僅僅是通過考試來選人，還包括各自說不清道不明的所謂“舉薦”。雖然仁宗對吏部的選拔制度進行了一系列改革，但仍避免不了世家大族私下干預銓選，把自己的心腹甚至子女塞進朝中。

這一條，何成也不想選。

西平郡王府作為藩鎮將領的後代，一貫和朝中的官員保持着謹慎的聯繫，唯恐被人視為“結黨”。何元慶與吏部的老爺們也並不熟絡。所以，即使他能通過銓選，也不過是遞補到朝廷中某一個部門下面的小分支，做個文法書吏之類的小官，然後開始漫長地熬資歷。

眼下，朝中新舊兩黨暗中角力十分激烈，這種朝中的基層文官，歷來是局面動蕩最大的犧牲者。

況且，熬到頭，也不過是在吏部或者戶部做個郎中一類的角色，很難有出頭之日。

第三條路，也是何成比較滿意的：從軍。

亂世之中，加入軍隊，永遠是保住身家性命的不二法門。

但是，對何成來說，從軍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是藩鎮將門之後，直接提出要加入某個都督府或是軍鎮，絕對會引來朝廷的猜忌。所以，直接進入野戰部隊幾乎不可能。

他不是長子，年齡也不到二十歲，地方的州刺史在招募軍官或者幕僚的時候，也很難輪到他（他的哥哥倒是很符合條件）。所以，地方駐軍也進不去。

那麼，要留在京城，身份屬於軍隊，而又前途可觀的去處，就只剩下了一個。

禁軍。

由於歷史上頻繁的宮廷政變，大唐的禁軍一直是高風險高收益的職業。只要你能打，你就是宮廷里惹不起的存在，你就能過上今天殺這位皇子明天殺那位駙馬的囂張生活。仁宗改革以後，神策軍被重組，長期維持在長安附近的一整套獨立的行政財務體系也隨着遷都而灰飛煙滅。新成立的禁衛軍，兵源來自平民、貴族、官吏等各種家庭出身，由戶部統一供養。禁軍的指揮權也漸漸從武將和武裝太監轉移到了出身底層而不得不依附於皇權的文官手中。

雖然不如過去那樣風光（甚至是僭越），禁軍仍然是朝中炙手可熱的的部門，不是何成想進就能進的。

但前世唐末的教訓告訴他，禁軍絕對是把握朝中形勢最好的去處。

邊走邊想，一時也沒有頭緒。何成回過神來，已經到了院子裏，左邊便是父親的書房，裏面燭火未熄，看來是一直在等他。

何成徑直從堂中進了書房，裏面坐着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大漢，帶着黑紗襆頭，身着袍服長靴，正是西平郡王何元慶。

何成拜見了父親，何元慶點頭。爺倆相對坐下。

何元慶道：“你回京已經有很久一段時間了，這些日子，跟着天都的清貴子弟們交遊飲宴，加深關係，自然是很好的。只是男兒少壯，還是要多考慮成家立業，你哥哥很快就要去江南任職。你是想着跟他一起去，歷練一番嗎？”

何成的長兄何景，已經二十三歲了，去年已經成家，正是要出仕的年紀。

何成問：“江南？還是去潤州嗎？”

何元慶道：“不是，是去楚州刺史帳下，做別駕，等過兩年升了長史，幕府內的事都熟悉了，就回來襲爵，再外放去做刺史。”

何成道：“州郡地方上的雜事，我並無什麼興趣，父親還是讓我留在京中吧。”

何元慶點頭：“也對，州郡的事情，你很難融的進去，留在京中，等來年科考，也是正途。”

何成默然，過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我想去軍中。”

何元慶笑道：“我也看出來了，你喜歡弓馬之事，本應該去軍營里。可是啊，咱們家以前就是藩將，仁宗皇帝把你爺爺調回來，封了西平郡王，世襲三品雲麾將軍的勛爵，就是不希望我們再拿起刀劍。這是天家的禁忌啊！”

何成又道：“那就讓孩兒留在朝中做個小吏。至於科舉，還要等到明年，孩兒愚鈍，怕是很難考上。我想先試試今秋的銓選。”

雖說對銓選不抱希望，但眼下也沒有什麼好去處，先將就着糊弄一下老爹，再想辦法。

何元慶一聽這話，確實沒什麼意見。這個二兒子無心於科舉考試，他一直都知道，也沒當回事兒。將門出身，對那些尋章摘句的儒生本來也看不起，不想考也不是什麼大事兒。既然何成準備參加銓選，也算有了去處。

蹙眉盯着燭火凝視了一會兒，何元慶忽然開口笑道：“這兩天，我倒是還聽說了一個路子。”

何成忙問：“父親請講！”

何元慶道：“自從今上繼位以來，提拔寒門士子，重用儒學之士，特意在大內舉辦了一個嘉文館，挑選無論貴賤有才幹的年輕人進入學習，稱為嘉文館學士。學過一年半載，經館內大儒名師評定，合格的可以入仕外朝，或是選入中庭監，與科舉正途相似。”

中庭監！何成一聽這三個字，頓時呼吸都凝住了！

這中庭監，可是正兒八經的實權部門！

當初開寧帝（現任皇帝）為了削弱宰相和六部的權力，挑選有才能的寒門士人，在內廷設立了中庭監，直接受皇帝領導。尚書省和門下省的官員如果有重要政務，都要先送呈給中庭監審閱，然後才能交給皇帝，外臣不得插手。這個機構和後世明清的內閣、軍機處已經很相似了。

更重要的是，為了加強對禁軍的控制，皇帝把負責保衛宮廷安全的北門九衛也交給了中庭監的郎中們掌管，相當於成為了禁軍的指揮機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