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師徒密談
()剛才高歡之所以讓沛沛拿走小札不加阻攔,實在是因為高歡已經看了自己想要看到的東西,一些不想看的也看了,甚至可以說已經記下來了。
那本小札高歡不得不承認,那是一本當之無愧的奇書,乍看之下小小一本,裏面用蠅頭小字書寫,其實內容相當龐雜,不但記錄了許多高手決鬥的詳細過程,各派武功破解之法,音律琴譜,琴棋書畫,兵法解析,時政剖析,無不包羅。高歡曾經以為沛沛口中的蕭姐姐便是小札的作者,可是他越看越心驚,越佩服起小札的作者了,到最後絕對不相信小札的作者會是一個女子,頂多這是個女子抄錄的副本。
叫來墨奴,只是有些事情需要驗證,高歡帶着墨奴來到後面的練武場,道:“阿翁,待會兒我念什麼招式,你便出什麼招,務必竭盡全力。”
墨奴一臉的莫名其妙,問道:“你想做什麼?”
“剛才我在那本小札上看到了四年前師父和魘欏谷一場大戰的事情,有些地方百思不得其解。”高歡道。
高歡緩緩說了句:“一微塵!”墨奴有些為難,自己若全力施為,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擋得住,咬了咬牙,還是上前一步,掌化作漫漫虛影,好似細小的微塵無孔不入,掌影未至,憑藉天生的敏銳,已經能夠感覺到危險的來臨。
這一招看似兇險,但是高歡知道墨奴已經有意放水,加上高歡對師父蔽rì神功和魘欏谷修羅刀法的了解,也不至於會慘敗。高歡以魘欏谷的“萬法誅心”對陣,以掌作刀,橫劈胸腹,實際上暗自威脅心脈,居然也旗鼓相當。
高歡有念道:“碎金烏。”墨奴的身子突然飄忽開,高高躍起,一掌罩住高歡全身,氣勢磅礴地壓了下來,高歡頓覺無處可逃,腦門直冒冷汗,腦中突然跳出小札上寫的“陌路無悔”,刀勢凌厲霸道,一刀下去傾盡全力,頗有無怨無悔之意。
二人66續續鬥了十幾招,總是有驚無險,高歡默數招數,已經漸漸接近十六招了,也知道謎底快要揭開了。
“浪滔天!”十六招!高歡念,並立即用“芳華盡去”反擊。
這前十六招,斗得相當兇險,高歡和墨奴只是演練,都這樣驚險萬分,更何況當時沈約和魘欏谷主羅蒙以命相搏,
可是第十七招之後,形勢大變,莫奴一招“繞指柔”,高歡一招“花落無情”居然直接往上面撞了上去,嚇得墨奴趕緊收了手。又試了幾招,結果都差不多,不是自尋死路撞上去,就是攻來完全不去防備,這才把兩個人嚇得膽戰心驚。
那小札上簡直就是胡說八道,故意整人。高歡生氣地想到,小札作為私人物品,應該不會讓人看到,這樣寫到底居心何在,難道只是為了教訓偷偷看小札的人,難道那個人是神仙算到看到小札的人jīng通這兩種武功,而且還一定會演練?
前面十六招還能理解,雙方對招jīng妙至極,而且完全是師父的風格,可是十六招之後的五十五招,完全牛頭不對馬嘴。高歡越想越覺得糊塗。
難道是演練雙方出了問題?高歡的目光又落到墨奴身上,本來還要演練一次,墨奴這次怎麼也不肯了。墨奴年老,哪裏比得年輕的高歡,剛才有好幾招差點要了他的命,幸好中途改招迅,要不然後果怎麼樣真的很難說,聽到高歡還要再練一次,墨奴苦着臉道:“少爺饒了老奴這把老骨頭吧。”
高歡回到書房,沒一會兒,喬喬便來了,高歡知道叫她查探的事情已經有了結果。
“少爺,奴婢查到司徒易的母親姓張,他家也沒有一個姓王的妻妾,而《蘭亭集序》是他買通一個和尚從雲門寺王家後人那裏偷來的。”喬喬道。
這個結果早在高歡的意料當中,他也沒有說要怎麼解決,又詢問喬喬打探沛沛所說的蕭姐姐和宋清迦所說的清邏。喬喬面露難sè,道:“清邏和姓蕭的姑娘,奴婢還沒有打探到。”
打聽這兩個人,高歡也有自己的理由,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宋清迦要急急忙忙離開,原來是那曲譜在小札裏面也看到了,末尾還寫了“作曲一,以解兄憂”,肯定是怕莫雲祥先下手,自己手裏的曲譜便沒有任何價值了。如果真的九天魔音是清邏所譜,那麼小札也是一個女子所寫的可能xìng很大。
而剛才跟墨奴對招的結果很明顯,除了前面十六招,後面五十五招怪異得很,這麼大的紕漏怎麼也不可能是兩個絕頂高手該犯的,那麼只有另外一種可能,想到那種可能,高歡就覺得冷汗直冒。
想要知道真相,要麼直接去找師父,要麼找到小札真正的主人,那個真的親眼見證了這場決鬥的人。
現在高歡懷疑宋清迦的清邏妹妹和沛沛的蕭姐姐很可能是同一個人。
那麼,這個人應該就叫蕭清邏。
沒過一會兒,墨奴來叫高歡,道:“少爺,侯爺有請!”
該來的終於來了,高歡應了一聲,之所以找墨奴演練的另一個目的,是墨奴一定會把今天事情對師父說。
高歡跟隨墨奴來到府中最為僻靜的小院,這是師父閉關的地方,從來不讓別人去打擾他,就算是作為他的徒弟,想見一面都很難。
沈約閉關四年,高歡就已經有三年多沒有見到他,除了高歡隔着窗戶請安,這還是第一次主動招來高歡相見。
在院子裏的藤架下,坐着一個清瘦的老者,一張石桌上正烹着茶,此人正是高歡的師父,也是梁帝蕭衍的帝師沈約,比起三年前看到,師父蒼老了,高歡站在他面前,他看到高歡,指了指前面的石凳,高歡乖乖坐下,沈約開口道:“你今天的表現我很滿意。”
“多謝師父誇獎。”高歡笑道。
沈約深深看着自己的徒弟,道:“這幾年我閉關不出,你打理府中大小事務,也井井有條,能夠獨當一面,這些墨奴都告訴我了,歡兒,你長大了。”
受到師父的肯定,高歡也有些許歡喜,可是……
“師父,徒兒有個想法。”高歡突然對沈約跪下。
必是有什麼難事,他才會如此鄭重。“你說說看。”
高歡理了理思路,道:“徒兒知道,師父定下規矩,要外人用孤本秘技換取進入天一閣的機會,是為了收集天下奇書,讓天一閣藏書更加豐富,讓諸家言論不至於在戰火當中流失,能夠在天下一統之後教化百姓,這本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好事,可是想必師父今天也知道瘋乞丐大鬧天一閣的事情,這給弟子一當頭棒喝。”
沈約面sè凝重,讓高歡繼續。
“這次收到的東西,王羲之的墨寶是司徒易買通別人偷盜而來,那本小札更是莫雲祥毒害瘋乞丐奪來的,那把寶刀是胡三牛殺了無數的人才保存到最後,今天這麼一鬧,徒弟覺得在這麼下去,未必是好事。”高歡道。
“本來是為了教化百姓的事情,居然成了禍亂的起源,你的意思我明白,你要怎麼做就去辦吧,對了,閻魔影什麼時候來?”沈約問。
“應該就是今明兩天。”高歡回答,又問。“他來幹什麼?”
沈約臉上閃過一絲冷笑,閻魔影的心思,他多多少少有些明白。“他坐不住了,來看書是假,衝著我來是真。”
“那徒兒要不要……”高歡想要去安排一下,沈約制止了他,感覺高歡還是太浮躁,穩重不足,仍需要鍛煉鍛煉。
“既然人家來得名正言順,我們等着就是,難道還怕了?”沈約笑道。
“師父準備出關了?”高歡一陣驚喜。誰知沈約也是一臉驚奇地看着他,道:“誰說我要出關,你自己解決。”
高歡那臉sè,霎時難看得可以。自己都已經栽到別人徒弟手裏了,那徒弟的師父豈不更難對付?高歡哀嘆一聲,“師父這次為什麼閉關這麼久?”他現在腦子裏面想的是瘋乞丐臨走那句莫名其妙的話,為什麼一個女孩的可怕跟師父閉關不出扯上關係?
難不成要高歡說師父是懼怕那位蕭姑娘,才閉關的?可是高歡知道,師父心中從未懼怕過任何人。
四年前到底生了什麼事?
“你在查四年前的事?”沈約清楚他想知道什麼。
“弟子好奇。”高歡解釋,順便給沈約的杯子裏面續茶,然後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師父,剛才我和阿翁演練的幾招真的是當年你們所用的嗎?”
沈約眯着眼睛,似乎在回憶,道:“確實是,連順序都一模一樣,沒想到在那種情況下還能分心記下這些,果然還沒有用盡全力啊!”
“誰?是羅蒙?他不是敗了嗎?”高歡問道,難道真的還有第三個人?羅蒙一心想做天下第一,怎麼可能不用全力。倒是那場決鬥之後,羅蒙偃旗息鼓,從來不在江湖上行走了才是。
“羅蒙是敗了,為師也敗了。”沈約臉上有些落寞,對沈約的高傲來說,要說出這番話實屬不易。
高歡怕他面子上過不去,安慰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一場比武師父不必介懷。”沈約搖頭,道:“一次勝敗我豈會在乎,這天下第一的虛名我也並不在乎,你已經知道當時我們所用的招式,以你的悟xìng,多多少少也能猜到生了什麼事。”
高歡沉默了,他不知道後面的話該不該說,但還是說了,“前面十六招,招招逼人,確實是師父和羅蒙對戰,師父和羅蒙的武功相差並不多,這場決鬥才剛剛開始,可是還不至於受傷,後面五十五招,牛頭不對馬嘴,以你們的武功也不至於犯這種錯誤,我記得當時你們出來受了傷,是劍傷,師父和羅蒙都不用兵刃,當時是不是有第三人在場?”
那天的事情在腦海里,就像是生在昨天一樣,沈約回憶道:“那天我跟羅蒙剛過十六招,正在不分勝負,突然聽到有人念我們的招式名字,我們立即停止,就看見草叢裏有個跟你差不多大的小丫頭。”
“跟我差不多大?”高歡驚呼。當時自己可沒有那個膽量偷偷跑過去看兩大高手的決鬥,因為在決鬥之前,沈約和羅蒙都不許在場有第三個人,以免受到影響。可是誰想得到還是被出現的第三人影響了。
沈約不理會他的驚訝,繼續說:“我和羅蒙怕傷到她,讓她快快離開,她說你們只管比試,不用管旁人,羅蒙看到她身邊插着一把劍,就說你要是能夠接我一招,就可以留下,結果……結果……”
“羅蒙就這樣輸了?”高歡問。
“小丫頭說要動手不如你們兩個一起上。”沈約突然覺得口乾舌燥,喝了一口茶。
口氣也太大了吧,高歡想到那個女孩的口氣,摸了摸額上的冷汗,道:“她腦子有問題吧!”
沈約意味深長地看着高歡,道:“五十五招,你不是也看到了?”
“師父和羅蒙聯手了?”高歡問道,一直都懷疑會是這個結果,那小札上記錄確實是兩個人決鬥的招數,只不過前面十六招是是對手,後面五十五招,是聯手。
“慚愧!”沈約道,臉上滿是落寞,那一戰對他的打擊太大了,“半招,她長劍在手,我跟羅蒙聯手,只勝半招。”
半招?小小年紀,居然有這樣恐怖的武功。
“其實,讓我驚訝的,並不是她的武功,而是面對我和羅蒙二人時她眼中的淡定從容,那種一切盡在掌握當中的傲然,就算是師父我,在那一刻也覺得底氣不足。”沈約想到四年前,手禁不住開始顫抖。正如瘋乞丐所說的,師父對她,有股畏懼,說不清道不明的懼怕。“那場打鬥,就像是一場兵法的比試,此女在兵法上的造詣非凡。”
那個時候,不管是沈約還是羅蒙的武功,都遠遠過那個女孩,可是她偏偏能夠周旋於兩人之間處於不敗之地,可怕的不是她的武功,而是心計。
“她是誰?是不是姓蕭?”高歡問,真要是有這麼高的武功早就嶄露頭角了,不可能是個無聞之輩。
沈約像突然蒼老了十歲,終於把憋了四年話說出來,心裏舒服多了。可是聽到高歡問是不是姓蕭,想起在那女孩身上見到一塊鳳型的玉,臉sè變了又變,站起來,踱來踱去,對着高歡yù言又止,“姓蕭?”
高歡依舊還震驚在那個小丫頭可怕的武功上,“今天聽到瘋乞丐說起,很有可能就是那個姓蕭的姑娘。”
像是被石化了一樣,沈約口中喃喃自語:“姓蕭……姓蕭……”高歡現不對,問:“師父,你怎麼了?”
臉上閃過一絲痛苦,無力坐在凳子上,好像是自言自語,道:“難道當時一時手軟,居然給大梁江山留下了這麼大的隱患?”
“隱患?”還不至於吧,聰明如高歡,還是有些反應不過來。
沈約神sè突然冷若冰霜,看了一眼高歡,斬釘截鐵道:“把她找到,我要見她。”高歡知道這次師父恐怕是要對那個人下殺手了。堂堂帝師,天下第一高手,會對一個小姑娘下殺手,其中還有些什麼恩怨?高歡看着師父,多少滄桑的往事鑄造了臉上溝溝壑壑的皺紋,誰也不知道。
沈約覺得有些累,想要進屋,這時墨奴進來,對沈約道:“侯爺,達摩禪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