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憶實習之南京(二)
左叔和中介公司的那兩個死光頭聊得很嗨,我笑着跑過去湊熱鬧。兩個光頭一個叫孔慶,一個叫杜位,他們和左叔是老鄉,都是河南駐馬店人士。
我順便向中介公司詢問了一些關於本次工作的大致情況,得知在南京的一個郊區有一家代加工電子產品的工廠,廠里接了一批生產國產手機的活兒,我們主要負責線上的流水線工作,諸如測試手機或組裝手機之類的。
夜很深了,附近荒無人煙,遠處傳來的陣陣狗吠之聲給這個地方增添了一絲生機。
後背傳來絲絲涼意,我仰頭望見天空霧蒙蒙一片,周邊草叢裏的蛐蛐叫個不停。
現在是陽曆七月,我琢磨者,這個季節應該屬於秋季吧?
來接我們回宿舍的班車遲遲不見蹤影,我們三四個人越聊越起勁,困意全無,其餘的人則在一邊悶不啃聲、怨聲載道或昏昏欲睡。
我給他們三個一人散了一根煙,孔慶接過煙后很高興,左叔趕緊給他點上。我在孔慶的肩膀上拍了一把,滿臉堆笑地說,以後還得指望孔哥多多照應。
孔慶嘴裏咬着煙把,叢牙縫裏擠出來一句,說哪裏……哪裏……不必客氣,大家都是自家兄弟。
我鄙視了他一眼,心說,誰他媽跟你是兄弟!
孔慶告訴我們,電子廠的活兒很無聊,做的活兒是機械類的活兒,簡單說就是把人當機器使,一個人負責一個板塊,一直不停地重複着同一個動作。
杜位接著說,電子廠的工作就這樣,腦子不好使的人也能做,完全不費腦子,但眼睛得好使,有時候工作節奏快,忙的手忙腳亂的,容易讓人眼花繚亂。
孔慶哈哈大笑幾聲,說干這類工作干久了,腦子好使的人可能會變得不正常。
杜位笑着說,腦子變成機器……
兩個死光頭一唱一和地談笑風生,左叔樂的合不攏嘴,我卻感覺後背直冒冷汗。我心想,這是什麼工作啊,能把人變成機器嗎?這工作不能做太久了,再加上兩班倒還有夜班,時間久了,人就是不傻也得廢掉啊!想想真可怕,怪不得常聽別人說不能進工廠,毀身體,聽孔慶他倆說的還毀腦子。
我們上班的地點和住宿的地點不在一個地方,二者相距幾十公里,每天有廠里安排的專車負責接送我們上下班,這待遇好像還不錯。
當晚,我們等了很久很久才等來了接我們回宿舍的班車,上了車,大約半小后才到達宿舍樓。
我們四五十個人站在十排,等候着宿舍的接頭人為我們安排宿舍,幾分鐘后,一個凶神惡煞的粗魯大漢跑了過來,他站在我們的最前方位置,先吐了口痰,提起手中的大喇嘛對準我們亂吼一通。
他的南京話很標準,不知道其他人聽懂他說的什麼沒有,反正我他媽是沒聽懂一句。
粗魯大漢吼完后,見我們沒人吱聲,他疑惑地看着我們,用他那粗短的食指使勁地挖了挖鼻孔,又用撇腳的普通話問大家——你們聽懂了嗎?
一個黃頭哥們兒嘀咕了一句,說這貨說的他媽什麼鳥語啊?你們誰聽懂了嗎?
大家紛紛扭着頭看着前面的粗魯大漢,他被看的有點兒不好意思了。
兩分鐘后又來了一位普通話很標準的女人,她大概是把粗魯大漢的話給翻譯了一遍,我們跟着她去了登記處做登記。
凌晨兩點多鐘,整個宿舍樓前站滿了人,我大致算了一下,至少有500人,他們都是從全國各地來到此地的打工人,
他們看起來神情很恍惚,一邊打哈欠一邊向前挪步,我在排隊的過程的困的恨不得一頭栽倒在地。
我前面的那位哥們兒忽然把頭伸向外面,像是自說自話地說了一句,這個女的給500塊讓不讓睡一次……
我睜開眼睛看向他看的位置,看到了一個長發飄飄、身材纖細的氣質美女,當我看到那她人的一剎那,整個人瞬間清醒了,有一種很強烈的美妙感覺,她長得真是美麗動人。
我抬頭望天,天空黑的像個無底深淵,一股熟悉的寂寞感突然向我襲來,再次將我重重包圍,我太寂寞了!我需要女人來解決我的生理需求,我需要女人解決我的孤獨之苦。
我很好奇,這個宿舍區是男女都有嗎?這類打工人中多數都是一些學識不高或缺少文化、沒有精神信仰的人,一般而言,他們步入社會過早,他們曾經那幼小的心靈早已被殘酷的生活摧殘的體無完膚。
所以,他們骨子裏可能被生活給打上了自私、冷漠的記號。當然,我說這些不是說“人過早地步入社會未必是一件好事”一事,而是說,這些女的和這群男的住在一個地方到底安全不安全?誰能保證剛才說“這個女的給500塊讓不讓睡一次”的那哥們兒不會在半夜闖入那個女人的宿舍呢?
一切安排就緒后,我們終於鬆了口氣,總算可以睡個好覺了。
一個耀武揚威的保安揮舞着手裏的彈簧鞭,大聲對我們說,需要買零食的人可以去大門旁邊那個超市買,你們有二十分鐘的時間,所有人都給我聽着,回去早點睡覺,第二天七點在這兒準時集合……
收拾完畢,我躺在床上的時候已經有了天亮的跡象,我很想睡卻睡不着。
我望着正在掉渣的老天花板,想着我們就這樣從上海被坑到了南京,即將體驗一把奴隸般的電子廠生活,即將等待我的是一場恐懼的熬夜噩夢。
前面說過,我在大學那會兒最討厭熬夜,熬夜使我渾身難受、心力交瘁,所以我不知道能在電子廠堅持多久……
在進工廠之前,我對電子廠的各種傳聞十分感興趣,我有一個小學就輟學的發小叫二流,他說工廠里很好玩,姑娘很多,多到在工廠里賣女性衛生用品能發大財。僅憑這一點就讓我一度想在中學輟學,然後背着女性衛生用品去電子廠打工,順便多認識幾個姑娘,向她們推薦我的產品。
我那時候還小,小到年少無知,差點兒被二流的話給忽悠住了,幸虧我沒在小學輟學,否則也考不上大學了。
那時候,我很羨慕二流,他在十三歲那年就獨自一人闖蕩工廠,那種自由自在的青春一定是美好的,不僅不用再繼續憋在教室里讀書,還可以去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