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喂，烤肉！
從某種意義來說，在東京，找到一家華夏味的燒烤攤是很難的，霓虹人不太喜歡這種紛雜的熱鬧，但村上風恰好知道一家，藏在巷子裏，啤酒味和烤肉味，吵鬧聲與呼喊聲，彎彎繞繞的巷子裏，潮濕而有點髒的角落，掛着大紅燈籠的燒烤攤人聲鼎沸。
“你來過這種烤肉店嗎？”村上風略帶笑意地看着一旁有些拘束和好奇的坂井麻衣。
“沒...這種，是烤肉店？”
“放心，絕對好吃。”村上風嫻熟地舉起手，“嘿！老闆，我老規矩，再加一個人的量。”
“風小子，今天怎麼來了！”從裏面走出一個滿臉鬍鬚的壯漢，笑意洋洋地看向村上風。
但當目光轉向坂井麻衣時，壯漢老闆愣了一下，給了村上風一個富含深意的微笑，轉回頭，“老娘們兒！給風小子上好的！”
“他在說什麼...”聽到壯漢老闆用漢語大聲地對着後面吼道，坂井麻衣弱弱地問道。
“....只管吃就行了！”有些無奈的村上風對着坂井麻衣豎了一個大拇指。
木製的桌椅擦得光亮，啤酒瓶子一個接一個，穿着西裝的打工人，一身校服的孩子，大波浪的家庭主婦，還有別家烤肉店老闆前來擼串，一邊嘖嘖稱奇。
村上風帶着坂井麻衣找了個位置坐下，就看到一個中年婦女笑嘻嘻地端着盤子走過來。
中年婦女將盤子放下后，也富含深意地笑着打量了一下坂井麻衣，轉過頭來拍拍村上風的肩膀，笑着說道，“你小子，可以啊。”
“喂，老不死的！啤酒拿點來！”中年婦女對着一邊幹活的壯漢老闆吼道，轉而又非常溫柔地對坂井麻衣說道，“姑娘，喝得慣酒嗎？”
“喝得了，喝得了。”原本一臉冰美人樣的坂井麻衣看到眼前煙火氣十足的場景，也不免有些融化成水汽美人了，“謝謝老闆娘。”
老闆娘笑着揮揮手，沖村上風做了個加油的手勢，轉身離開繼續去幹活了。
“我之前在這家店打工過，這裏的老闆夫妻人很好，從大陸對面的東北來的，烤肉那叫一個帶勁。”村上風搓了搓手，不禁有些嘴饞了。
“真好啊...”看着村上風，看着四周的一切，坂井麻衣有些暗淡地低語道，“我都不知道東京還有這麼好的地方...”
“現在知道了，以後多來，人生無非就是遇到，無論是什麼有朝一日都會遇到的，無論是烤肉還是升職加薪。”村上風端起一杯酒，咕嚕嚕地飲下去，“啊——冰的就是爽。”
“你看上去很不一樣了呢...我記得，你高中的時候...”注視着這個樂天派的男人，小口抿着啤酒的坂井麻衣提到這裏的時候，不由停住，悄悄打量起村上風的臉色。
“過了好久了嘛，你不也變了很多嗎。”村上風笑着說道。
“是啊...以前我還戴着眼鏡，是不是看上去很像書獃子？現在都換成隱形眼鏡了。還把以前那身土氣的衣服都換成了西裝，現在我的柜子裏都是西裝和白襯衫了。”一口一口飲着啤酒的坂井麻衣臉色有些微紅。
“東京大，居不易啊。”村上風不由感慨道。
“嗯...哪怕考到了東京大學，畢業出來也走上了自己最想要的工作，但社會果然好難啊...這幾個月的業績一直很差，現在輕小說市場的好作者太少了，大都是同質化的機器罷了，還一點責任心都沒有！村上，你知道嗎，我有一個讀者，
已經拖了三次交稿了，我去他家催他，直接丟出一份寫了一半的文稿，讓我滾，說以後都不寫了。”
坂井麻衣氣呼呼地說道。不知是煙火氣與夜晚的顏色混合后的投影，還是啤酒帶來的大腦刺激，在大紅燈籠的光芒下，她的臉紅紅的。
村上默默地聽着坂井麻衣不斷地抱怨，抱怨現在的輕小說，抱怨手下的作者，抱怨山本編輯，抱怨東京的房價和物價太貴。酒精麻醉了原本緊繃的大腦，溫暖的空氣讓冰美人化成了水汽美人，村上風知道坂井麻衣此時需要一個樹洞，因此只是微笑着吃着烤串看着她。
“你呢！”
“誒？”
完全化成水汽美人的坂井麻衣戳戳村上風的臉，雙眼迷醉地看着他，“從前你也是個獃獃類型的人吧。記得以前暗戀惠子，還給惠子畫了漫畫，聽說你那時候就在寫輕小說了...真厲害啊，高中畢業后一個人來東京打工，和所有人都相處得很好...成為好厲害的東京人了。”
“嘛，與其說成為好厲害的東京人，不如說北海道少年進化成北海道青年了，其實，我還是覺得以前的村上風好，高中的時候就去追逐自己的夢...不像我，已經成為成熟的大人了。”感覺自己的大腦也有些醉了的村上風舉起酒杯。
“為我們成為了成熟的大人乾杯！”醉乎乎的坂井麻衣沒注意到村上風對以前的稱呼是第三人稱，只是笑着舉起了酒杯。
玻璃的撞擊聲清脆無比，橙黃色的氣泡啪地綻開，帶有絲絲苦味的液體在喉嚨里暢快地流過，這是成熟大人的快樂。
“你現在還喜歡惠子嗎？還是說，已經有女朋友啦？”坂井麻衣笑着問村上風。
“嘛，過去好久了，已經沒什麼感覺了。至於女朋友，光是在東京活下去，就已經盡全力了。愛情啊，夢想啊，成熟的北海道青年可沒有這些，現在讓我畫一本漫畫當情書，是不可能了。現在，就連龍傲天式的輕小說都寫不好了。”村上風感慨道。
“咕——”
看着坂井麻衣盯着自己，村上風不禁好笑地問道，“怎麼了。”
“明明以前說過，創作是為了熱愛創作的。”坂井麻衣砸了咂嘴，“現在也被市場綁架了嗎？山本老頭子的那套唯市場理論我最討厭了！”
“我還說過這麼帥的話嗎。咱們高中的時候，基本都沒怎麼說過話吧。都是呆呆獸型的人類。”村上風有些驚訝，“但山本老頭的確是角川成績最好的主編了。熱愛和浪漫在東京是要餓死人的。”
啪地一下拍着桌子，坂井麻衣端起酒杯，拿起烤串，大聲說道，“那是不對的！輕小說就是要熱愛才行的，小說家是為了熱愛才去創作的！村上風，你也變成無趣的大人了！”
“成熟的大人就是無趣的大人啊。坂井。”村上風笑着看已經醉乎乎的坂井麻衣。
“不對的！不對的！”坂井麻衣氣鼓鼓地小聲說道，然後突然死死盯着村上風，大聲說道，“村上！你還喜歡創作嗎！”
看着突然湊過來的坂井麻衣，能清楚地看到她一根根微翹的睫毛，能看到她有些迷糊的眼睛，順着被解開第一顆扣子的白襯衫，可以看到裏面白皙的鎖骨。
村上風咽了咽口水，抬起頭，看着黑乎乎的天空，“喜歡啊！”
果然我也醉了。
村上風不知是原身那對於創作的熱愛，還是酒精的刺激，亦或是自己本就對創作一個屬於自己的世界無比喜歡。
東京的夜空，天空的密度是整個霓虹最高，天空的距離是東京塔的十倍。
不知是哪裏開始放起了煙花，啪地一下綻放在黑漆漆的夜空，讓原本被黑夜有些模糊的坂井麻衣的臉一下子清晰起來。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是在看了你為惠子畫的漫畫后才決定走向編輯工作的。出於愛，為一個人畫的漫畫，只屬於一個人的漫畫，世上還有比這更浪漫的事嗎！”
“水汽美人”，“酒精美人”，坂井麻衣，她笑着，舉起了酒杯，對着村上風，大聲地，鄭重地說著，
“村上風！創作一本只為你一個人而寫的輕小說吧！不為了霓虹人而寫，而是為了自己而寫。你曾經幻想過的世界，你曾經幻想過的自己———你寫，我就壓上我的一切，什麼山本，什麼業績，什麼東京大學，無論你寫什麼我都把資源全部給你。熱愛萬歲！”
愣愣地看着拿着酒杯的坂井麻衣，村上風看了看似乎一直旁邊在看熱鬧的老闆夫妻，他們看到村上風看了過來，笑着沖他豎了個大拇指。
啊...為了熱愛去寫啊。
可能會被山本罵得狗血淋頭，可能會丟掉輕小說的飯碗，可能耗費了時間導致打工也不行了，可能還牽連原本前途無量的坂井丟了未來——
“熱愛，萬歲。”
舉起酒杯，杯子輕輕與杯子相碰，村上風肆意地笑着。
如風的東京，不浪漫一下就太可惜了。在這個年紀，還有人陪你一起浪漫至死，瘋就瘋一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