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鄉愁
到了鎮上,其實離郭小傑的家也就不遠了。
如果站在鎮上略高一點的空曠位置還能隱隱約約的看到那個依山傍水,名為社水村的小村莊。但望山跑死馬,況且中間還隔着一條沒有一座橋的近百米寬的大河。其實也有橋,只不過,要沿着郭小傑腳下這條公路一直往西走大約五公里,那裏有一座僅能過一輛板車的石板橋,然後又要往回走五公里,等於繞了一個圈。
什麼叫望眼欲穿,望眼欲穿就是,此時郭小傑站在空無一人渡口因為沒有船,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河對面被籠罩在迷霧中的家鄉。
因為窮,建不起橋,社水村有手藝的村民就自給自足的造了幾艘能容納四五人坐的小木船,村民們每天的出行就靠着這些小木船。有時候碰到發大水,會有一兩艘綁在柳樹上的船連帶柳樹一起被河水沖的無影無蹤。
如果運氣好,還能在下游的某個迴流處找回來。後來村民商議,大夥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山上有木頭的出木頭,建造了一艘可以容納三四十人的大船,村裡每家每戶再湊一點點錢找了個身子骨還算硬朗的孤寡老人看管着。
郭小傑記得自己小時候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和一群小夥伴們跑到這艘船上纏着這位老人講故事,聽夠了,一幫人就在河裏游泳、戲耍玩鬧。那種無憂無慮的童年生活在他弟弟妹妹也開始上學之後被打破了。
後世流傳這麼一段話:“當我們讀小學的時候,讀大學不要錢;當我們讀大學的時候,讀小學不要錢;我們還沒能工作的時候,工作是分配的;我們可以工作的時候,撞得頭破血流才勉強找份餓不死人的工作;當我們不能掙錢的時候,房子是分的;當我們能掙錢的時候,卻發現房子已經買不起了;當我們沒有進入股市的時候,傻瓜都在賺錢;當我們興沖沖地闖進去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成了傻瓜;當我們沒找對象的時候,姑娘們是講心的;當我們找對象的時候,姑娘們是講錢的;當我們沒結婚的時候,圍城都很堅固;當我們結婚的時候,滿城儘是婚外戀。”
這或許正是郭小傑那一代人的真實寫照吧。
郭小傑找了一塊乾淨的大石頭坐下,掏出在路上買的華子,默默地吸着,低頭看看時間,抬頭又看看天空,明媚的陽光有些刺眼。
這個飯點時間,那個老頭應該回去吃飯了,今天也不趕集,迎來過往的村民沒那麼多,也不知道還要等多長時間。
要不幹脆游過去?郭小傑看着不算湍急的河面躍躍欲試。這條河,他曾經也游過很多次,只要避開幾處激流,游過去一點問題也沒有。
郭小傑把吸了一半的香煙一丟,開始利索的脫衣褲,只留下一條褲衩,又把鞋子和衣服塞進背包,活動了幾下,用雙手把背包舉過頭頂開始準備渡河。
四月的河水還是冰冷的,郭小傑把試水的右腳縮了回來打起了退堂鼓。
“我靠!水這麼冷。”郭小傑暗罵一句,猶豫了片刻還是把心一橫,“死就死,死了說不定還能穿越回去。”
在河裏,郭小傑暗暗發誓,只要這趟我沒有死,回去之後就立刻安排人過來,在這裏建一座可以通汽車的大橋,就建在二十年後才建起的那座大橋原址上。
說起這座橋,還得感謝社水村的隔壁鄒家村,那個村有一戶人家的姨媽,正好嫁給當時贛省的一位副省長,再一次回鄉探親之後大筆一揮就撥建了那座橋。
郭小傑氣喘吁吁的躺在河對岸的草坪上休息,也不顧草坪刺在身上的那種酥麻與疼痛。
躺了一會,身上的水幹了之後打開包裹開始穿衣服,郭小傑感覺自己這不是榮歸故里,而是逃難的難民,弄的如此狼狽。
他拿起背包沿着一條鄉間小路,往村子裏走去。道路兩邊的各種蔬菜長勢喜人,在蔬菜地里一排排的茂盛桔子樹已經開花,在不遠處的稻田裏,剛插下沒多久的秧苗熙熙攘攘,還能看到有幾個不顧飢餓的村民在打理自己的莊稼地。
村子裏偶爾傳來的狗叫和雞鳴聲打破了這個村莊的寧靜。
郭小傑走進村莊,向著心中那聖神而又莊嚴的房子走去,郭小傑的出現惹得一些正蹲在門口吃午飯的村民一陣好奇,與家人嘀咕這是誰家的窮親戚。
這些人郭小傑都很熟悉,只是現在歸心似箭的他也無心寒暄。穿梭在熟悉的村莊,沒一會兒,就在一棟底下是兩層是紅磚,上面幾層全是土坯的房子不遠處停住了腳步,那就是郭小傑住了十幾年的家。
已經到門口了,郭小傑卻不敢進去,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面對前世的父母,現在的他除了思想,一切都已經面目全非,不管從法理還是倫理上來說,郭小傑與這個家其實已經沒有半點血緣關係了。
郭小傑把包往地上一丟,一屁股坐在上面,又點了一支煙。
坐了十幾分鐘,地上已經丟了三四根煙頭,郭小傑猛然站起身,正要不管不顧的往房子裏衝去。這時,一個婦女端着臉盆從屋子裏出來,把用過的水倒在院子裏的柚子樹下,抬頭看見站在不遠處的郭小傑,用家鄉話喊了一句:“後生,你找哪個?”
郭小傑看着這個婦女,快步走到她面前,也用家鄉話說道:“請問,這是郭建軍家嗎?”
婦女回答:“是呀,你是誰?你找他做啥子?”
郭小傑繼續問道:“那阿姨,你是?”
婦女回答道:“我是他老婆。”郭小傑正要接着追問,屋裏的人聽見外面的對話,郭建軍端着一碗南瓜泡飯出現在門口,看着郭小傑問道:“後生,找我啥子事?”
郭小傑目瞪口呆的看着這對夫妻,久久的說不出話。名字對上了,地址也對上了。
為什麼卻不是他要找的父母?怎麼會這樣!郭小傑不死心地繼續追問道:“你們是不是有三個小孩。。。”
郭小傑話還沒說完就被郭建軍打斷,“我小孩怎麼啦?我小孩現在都在家裏。”
好像為了驗證郭建軍說的話,從屋裏出來一男一女兩個穿着滿身補丁的小孩,郭小峰和郭小雨瞪着明亮而清澈的眼睛打量這眼前的這個陌生人。
郭小傑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三個小孩怎麼又變成兩個,郭小傑呢?郭小傑本人哪去了?
一陣眩暈襲上心頭,郭小傑頭重腳輕的搖晃了幾下,“砰”的一聲,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張桂蘭和郭建軍被嚇了一大跳,怎麼會有人跑到家門口來碰瓷?還對自己下手這麼狠。
“孩他爹,這。。。都出血了,。。這可咋辦?要不。。要不。。。咱們送衛生院吧。。”
“。。。。不過是摔一跤,沒什麼大不了的,去什麼衛生院?家裏有錢嗎?”
“那總不能就這麼讓他倒在咱家門口呀?”
讓一個大活人就這麼倒在自家大門口肯定是不行的。“咱們先抬去床上。小雨,你去打點水。小峰,你把他的書包提進去。”
郭建軍夫妻倆手忙腳亂的把郭小傑抬起,還沒把人放到床上,就聽見郭小峰在院子裏喊着。
“爸。。媽。。爸。。你。。你們。快來呀,快來看。。好多。好多。。好多。。。”
郭建軍先把郭小傑安頓好,“桂蘭,你先給他擦擦臉,我去看看小兔崽子鬼叫啥。”來到院子,看見兒子坐在地上,看着書包還在喊,“爸。。媽。。快來啊。。。”
郭建軍上前給兒子後腦勺一個巴掌,“喊什麼喊。。。”
可當郭建軍看到書包里一沓沓嶄新嶄新的百元大鈔,嘴巴也有些哆嗦,“我里。滴。。娘哎。”然後做賊心虛的前後左右四處張望,趕緊拉上拉鏈,提上背包,快步往屋裏走去。
“快。。快。。進屋。。”
一家人圍坐在一張五個角的桌子旁,一會看看背包的鈔票,一會又看看躺在床上的郭小傑。
“孩子他爹,這。。。這小伙兒是什麼人?身邊帶這麼多錢,不會是逃犯吧?”張桂蘭壓低聲音對郭建軍問道。
“你問我?我問誰去!數清楚了嗎?有多少?”
“十。。十四萬八千。。塊。”張桂蘭哆哆嗦嗦的說道。“要不。。咱們報。。報警吧。”
“報警?可是。。。萬一,這些錢是他自己的呢?”郭建軍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誰會隨身攜帶這麼多錢?誰的家裏有這麼多錢?除非是當官的家裏,要不就是信用社。要我說,不是偷的就是搶的。”
看着一背包的麻煩,郭建軍想不出一點辦法。他們從來沒想過要把這些錢據為己有。
古人曾曰:“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
郭建軍搖搖頭,還是拿不到主意,“等他醒了再說吧。去,先把錢藏起來。”然後叮囑自己娃千萬不要往外亂說。
吃過晚飯,郭小傑還沒醒。郭建軍搬着竹床放在院子裏,讓孩子們在上面玩耍。
張桂蘭又準備向郭建軍問怎麼辦才好。這時,看到附近三三兩兩的鄰居來到他家院子,就走進屋裏搬竹凳。
“咦?今天這倆娃娃咋沒去村長家看電視呢?”
“。。。停電了。。。”
“建軍,明天當鬧,你家的南瓜還有多少啊?夠不夠買肥料?”
婆媳關係,家長里短,時間在村民的夜話中流逝。夜越來越深了。
。。。。。。
拂曉時分,房間的郭傑悠悠醒來,掙扎着坐了起來。感到頭有些疼,用手一摸,被人包成了一個粽子。
這是哪?他是不是又喝醉了?黑暗中,伸手不見五指。
這個詭異的環境,讓郭傑一陣害怕,“唐助理。。邁克。。傑克。。”叫了幾聲,無人應答。
隔壁房間,一家四口睡在一張床上,張桂蘭迷迷糊糊間似乎聽到有人在說話,推了推旁邊的郭建軍。
“你聽到有人在說話嗎?”回答她的是一陣呼嚕聲。
“睡得跟死豬一樣。。。”張桂蘭輕手輕腳的在黑暗中摸索着拉燈的繩子,拉了幾下,還是沒來電,無聲的又從新躺下睡覺。
郭傑喚了幾聲,回答他的是一聲聲蟋蟀的聲音,還有雞鳴聲。
陌生的環境讓郭傑不敢輕舉妄動,睜大着眼睛,想要看清四周的情況。
過了好一會兒,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首先映入眼睛的是籠罩在床上的白色蚊帳,一絲拂曉透窗而入,牆壁上糊滿了報紙和一些明星畫。
床頭的一張書桌擺放一堆課本。郭傑掀開蚊帳,拿起其中一本湊近看了看,課本上寫着兩個大字:“語文。”其他幾行小字卻怎麼也看不太清。
郭傑對着窗檯,抬起手看了看時間。他剋制着不弄出一點聲響,偷摸着找到靴子,下床。又摸索着來到房門前,打開房門的剎那,“嘰吖”的響聲,嚇得的他一動不動。
聆聽了一會動靜,郭傑小心翼翼的把房門全部打開,把頭往外探了探,黑布隆冬的啥也不看清。
鬼鬼祟祟的郭傑好像一個小偷,終於被他摸到了大門口,在大門上摸了半天,才研究出門栓的打開方式。這種只有在電影裏才會出現的原始門栓怎麼還有人在用?
為了不發出聲響,郭傑一點點的拉開大門,儘管他已經很慢很輕,但大門還是發出一陣一陣低沉的刺耳的聲音。
從房間走到屋外,把郭傑累出來一身冷汗。外面沒有一絲的燈火,朦朧的天邊也看不到一棟高樓。
雞鳴聲越來越多,還伴隨着狗叫聲,好在隱約間還能聽到帶有一絲人氣的聲音。不然,郭傑都以為自己跑到了閻羅殿。
這是哪?郭傑陷入了沉思。
。。。。。。
張桂蘭的生物鬧鐘準時上班,起床、穿衣一氣呵成,打開房門看到敞開的大門以及門外模糊的人影,一邊拉燈,一邊連聲呼叫,“建軍。建軍。。快起來!家裏進賊了。”
郭建軍還沒從張桂蘭的呼喊中徹底清醒,屋外的郭傑卻別下了一跳。轉身看到屋裏昏暗燈光下的婦女,說著自己聽不太懂的話。
“夫人,你好。請問,這是什麼地方?離港島有多遠?”郭傑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對張桂蘭說道。
張桂蘭這才看清對方是那個身懷巨款的小伙,不由鬆了一口氣。但是一想到巨款,張桂蘭的心又立馬提到了嗓子眼。
萬一這是個搶劫犯甚至殺人犯。。。
好在這時郭建軍披着衣服來她身邊,這才是張桂蘭安心不少。
“小伙兒,別站外面,進來坐。”
“他。。他。。好像又不會說咱們家鄉話了。”張桂蘭狐疑的低聲對自己的丈夫說道,“不會是摔傻了吧。”
一邊說著半生不熟的普通話,一邊說著濃厚家鄉味的普通話,半天下來,讓兩邊溝通的越說越亂,有種抓狂的感覺。
“去,把小雨,小峰叫起來。我就不信了,咱倆說不好普通話,上了學的娃娃還說不好。”
。。。。。
“爸,他說他什麼都不記得了。還總問我這是哪兒。”郭小雨對父親說道。
“什麼都不記得?哪可咋辦?那筆錢咋整?”郭建軍啞然。原本以為,只要人醒了總能問出個二三六。誰知道,這麼一摔就摔傻了。
天色越來越明,人們逐漸的從睡夢中醒來,又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七點多,一家人吃完早飯,忙碌着把昨天摘下來的南瓜一個個精挑細選,把賣相好的裝進籮筐里。
郭傑坐在凳子上看着這家人忙活着,想幫忙,卻被張桂蘭攔住,“不用,不用,你坐着就行。”
對從小在港島長大的郭傑而言,農村的一切都充滿着新鮮感。他原本以為自己小時候的生活已經很艱辛了。誰能想到,在這個不知名的小村莊,貧窮的狀況超乎了他的想像。
“今天鎮上趕集,你要和我們一起去嗎?”郭小雨弱弱的對郭傑問道,這個看着就像是貼在牆上的那些明星一樣漂亮的大哥哥。
只是這頭上的傷,被媽媽包紮的有些搞笑。
“趕集是什麼?”郭傑問道
“趕集就是。。。就是。。。”小小的郭小雨不知怎麼解釋。
挑着一擔南瓜從屋裏走出的郭建軍,用他那半土半洋的普通話回答道:“就是你們城裏說的逛街。在我們這,每逢一四七都是趕集的日子,家裏有些值錢的東西就會拿到集市上去賣,換點錢買化肥、種子。如果還能剩下點就留給他們交學費。”
郭建軍慈祥的看着自己的兒女,摸着他們的頭。哪怕再苦再累也要讓他們上學,改變這種背朝黃土面朝天的生活。
郭傑左右無事,又充滿好奇,港島那個家不是家的地方對他來說更像是個客棧。
“大哥,我來幫你。”郭傑看着郭建軍夫妻一個挑着一擔南瓜,出言幫忙。
“你?”郭建軍笑呵呵的說道:“就你這小身板可挑不動。。。”
郭傑不服氣的搶過張桂蘭肩上的擔子,沒走幾步,只聽‘啪’地一聲,郭傑被擔子壓的坐在了地上,南瓜滾了一地。
郭傑齜牙咧嘴的揉着肩膀,看着這對夫妻輕鬆自如,原本以為沒有多重,沒曾想自己卻出了個洋相。
郭小雨和郭小峰撒丫子追着滾遠的南瓜,一人抱着一個放回籮筐里,姐弟倆指着坐在地上的郭傑哈哈大笑。
這裏的人雖然窮,卻淳樸。童真的笑聲感染了郭傑,站起來也抱起來一個沒滾多遠的南瓜放回籮筐。
笑着,鬧着,追着,郭傑多希望這歡樂的時光能夠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村子裏趕集的人們越聚越多,彷彿一條條小溪,從各個源頭匯流成河,一路上那些聽不懂的方言,那充滿樂觀的積極以及道路兩邊美麗的田園風光,無一不讓郭傑心生嚮往。
如果能夠在這裏一直待下去該有多好啊。這不就是自己嚮往的生活嗎?
“招娣娘,你挺着大肚子也去趕集啊?”張桂蘭挑着擔子,對着旁邊的一名婦女說道:“孩他爸呢?”
“桂蘭姐,又賣南瓜呢。我不是去趕集,躲還來不及呢,哪敢跑到鎮上去。”郭月秀說道:“哎,別提了。昨晚走的太匆忙,落下些東西在家裏。這不,一大早孩子他爸就回家去取了。”
“你們這樣東躲西藏的也不是辦法嘛。”
“誰說不是呢。可誰讓他家裏三代單傳呢,就想要一個男娃。從生招男,再生招娣,要是這胎還是女娃,還得生。”
無聲的感嘆讓張桂蘭的目光從郭月秀身上轉移到了自己兒子身上。如果自己第二胎生的不是小峰,會不會像她一樣要生個兒子為止呢?
“桂蘭,這小夥子是你家親戚?”一個聲音打斷了張桂蘭的思緒。“你娘家的?”
“啊,是。。。是。。。”張桂蘭也不知道怎麼解釋,只好敷衍着。
這個看着眉清目秀的小伙,為什麼會自己暈倒,為什麼會出現在這窮鄉僻壤的小地方,居然一問三不知。身上還帶着一書包的錢,那是打她出生以來就沒見過那麼多的錢。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好像城裏人,到底是誰家親戚誰又知道呢。
過了河,沿着馬路步行十幾分鐘就到了集市,郭建軍找了個人多的地方把擔子放在路邊,四個籮筐整齊的擺好,夫妻倆站在後面。
郭傑傻傻的站在籮筐前面看着他們忙活着,原本蹲在旁邊郭小雨站起來拉着郭傑轉到旁邊說道:“你不要站在前面,這樣擋着別人買東西了呀。”
“這南瓜怎麼賣?”很快,就有人來問價錢。
“五分一斤。”郭建軍回答。
那人搖了搖頭,轉去下一家。郭傑聽到‘五分’這個詞,不可思議的向郭小雨問道:“是五分人民幣嗎?”
郭小雨奇怪的看了一眼郭傑,沒有回答他的話。
陸續的,有些人買了一個,有些人買了一瓣,有些人討價還價。三百多斤南瓜賣了一個多小時還有三百多斤。
“今天怎麼沒有二道販子來收南瓜呢?”郭建軍納悶的自言自語,扭頭對張桂蘭說道:“孩他媽,你在這守着,我去打聽打聽。”
沒過多久,郭建軍拉扯着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過來,“你看,這都是自家種的,皮都是金黃金黃的,吃起來粉潤粉潤的,晒乾了泡飯也好吃。”
“哎呀,老郭,今天你來晚了,我這都收夠了。你不是不知道,我一趟只能吃下兩千斤的貨。”男子甩開了郭建軍的手說道。
“四分。”郭建軍咬了咬牙
“不是價錢的事,是我根本賣不出去那麼多,收上來也是存放在家裏。”
“三分。要是這個價你還不收,那我只好挑回去了。”
“哎,行吧,那就三分,省的你們挑來挑去。你這有多少?”
“過稱吧。”
郭建軍沾着口水,笑眯眯的數着皺皺巴巴的九塊四毛五。
這一切郭傑都看着眼裏,這就是淳樸而勤勞的民族。幾千年以來,他們總是這樣的任勞任怨,祖祖輩輩的守護着這片土地。哪怕是五胡亂華,哪怕是削髮為奴,也不曾徹底的壓垮這個民族的脊樑。
郭建軍拿出一毛錢,提給郭小雨,邊說邊把剩下的錢用手帕包好,往自己懷裏塞。“拿着,帶弟弟去買糖。”
看着蹦蹦跳跳的姐弟走進一家破爛的食雜店,郭傑沒來由的心頭一酸。
郭傑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這樣的家庭,這樣的民族,不能因為貧窮而限制了他們的想像。郭傑決定回去向父親要一筆錢,哪怕是他曾經暗自發誓再也不和那個男人產生任何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