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表裏
1
“小心，慢一點。”
在漆黑下聽到了身邊的雜響，及時反應的卡米拉伸手想要扶住一旁踉蹌的瑟維斯，不過在她接觸到對方的肩膀前，對方已經勉強俯低着身體穩定了重心。
“沒事吧？”
“沒事……這邊有點太黑了，剛剛沒看清。”
應付着面前關切的卡米拉，直起身的瑟維斯稍微瞥過了周圍，又看了一眼另外兩人被燈光與裝甲間余亮稍微照出的身形。
遠處能見的色彩早已褪去，這樣依靠着半空懸浮的地圖窗口，他們已經完全深入了地下的建築內部。
與先前的昏暗相比，此時從室外灑散的微弱光芒早已不再能觸及四周仍在延伸的景物，近乎伸手不見五指的，一層濃重的陰影正籠罩在排列的立柱間。
“現在我們已經快到地下出口的位置了，那邊附近還有一些沒有探索過的區域，面積都不大，如果還是沒有發現東西，我們這次就可以回去了。”
確認對方無礙的卡米拉重新察看起了手邊視窗上的顯示。
可以看到，雖然他們探索的部分對於整個地下區域來說顯得很是微小，但是已經接近了地圖上以微亮線條劃分的邊界處。
這樣在重起的步伐中觀察了幾次小隊當前的定位，一旁的瑟維斯略微皺起了眉頭。
“這麼大的地方，想全部搜查一遍起碼要幾周吧？”
“也沒那麼久……不過幾天肯定是要有的。”
“那我們下次還要來這裏嗎。”
“之後的話，要看本部的安排才能知道了，可能還要來，也可能會交給其他小隊處理。”
卡米拉的眼前，包含痕迹解析在內，通過面甲顯示的各種數據依然沒有什麼變化，似乎最早發現的異常並不存在於這裏，除了空蕩的空間，就只有風格少有變化的雕紋石柱還在佇立着。
“說起來，這邊還有很多車啊。”
“應該是他們之前就停在這裏的。”
掃動着槍身燈光的卡米拉來回照亮着不遠處的停靠位。
的確有不少已經被佔用的區域，和那層染上灰暗的玻璃一樣，不再明亮的車身偶爾會反射出模糊的光芒。
“畢竟災難發生的時候他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來取走，而且這裏以前被當過避難所，大概也有一部分人是專門開進來的。”
“差不多。”
有些意外的，一旁的加登開口了。
短暫的靜默里，他看了一眼略帶疑惑的瑟維斯，然後又將隱藏在面甲下的目光落回了各有特點的車輛間。
“這些都是一些上了年頭的老車，而且還是在黯巢區，很大概率是已經不能啟動了。”
“那就沒用了吧。”
“也不算是。”
保持視線的加登繼續回答着。
“這裏面的任何一輛，只要保證清理好，帶回去都能賣出一般人無法想像的價錢，就算到手后需要徹底翻修也是一樣。”
“這種東西也會有人買嗎。”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價值觀，那些就和我們沒有關係了。”
沒有去看後續開口的艾麗卡，遠望的加登沉了沉語氣。
對話的餘音漸漸被陰影下的沉默覆蓋，等到微寂的空間中透出了幾人的腳步聲，移過目光的卡米拉看向了身旁陷入思考的瑟維斯。
“其實在這裏討論價值也沒什麼實際的意義，因為有能力來到這裏的只有戰鬥員和逆能者，普通人就算來了也是沒辦法把這些車開回去的。”
很快，在簡單的對話中最後察看過了幾片留有車輛的停靠位，保持隊形的四人走過稍有變化的路口，來到了一片同樣有着開闊面積的黑暗區域。
不知為何，這一次的四周沒有了各自劃分的停靠區域，取而代之的是道路外往返都需要不少時間的地磚寬廊。
似乎是某種排列着店鋪的地下街，早已無光的燈飾下，無數布有雕紋的裝飾圓柱連成兩列，分別佇立在了街道的兩側。
不止是周邊佈局的變化，還有大量經過封裝的木箱放置成堆，分別阻擋在了幾處角落或是牆邊。
“這是……”
簡單看過了盡頭路口由於塌陷而大量堆起的雜亂殘骸，緩步停在原地的卡米拉將目光掃向了遠處已經擁有一定高度的箱堆。
“這裏放的好像都是裝箱的物資，應該是他們運進來的吧，按照地圖上的通行路線，那邊被堵起來的就是出口的方向。”
“我們一會需要從出口出去嗎。”
“當然不是。”
從浮窗上回過注意的卡米拉轉過了頭。
“那邊估計已經被堵死了，而且就算我們自己清理出來，從出口出去任務坐標就不對了，這邊的出口只是整個地下建築的出口，不管有沒有找到東西，我們都要原路返回才行，就是之前降落時候的天坑。”
“……好吧。”
“那邊是其他小隊負責的，我們不去也可以。”
陸續環顧着遠處廢舊的光景，單手放低槍械的卡米拉將抬起的手臂暫時扶在了面甲邊。
“這邊好像也沒有黯能量……我們先分頭去檢查那些箱子看看吧，這樣效率能高一點。”
“好。”
“瑟維斯和艾麗卡一邊，我和加登各一邊，沒有問題吧。”
轉回視線的卡米拉掃視着眼前等待的幾人，直到得到了點頭與默認的回應，她輕短地緩出了一口氣。
“隨時用通訊聯繫，如果沒有發現異常，等到一會的時候還到這裏集合。”
原本落下的槍械燈光再次掃向了遠處，與後退轉身的腳步一同，緊密的隊列很快散開，只在有些顯得空蕩的道路上留下了遲疑的瑟維斯與一言不發的艾麗卡。
“……我身上沒有照明的東西，在我後面跟緊點吧。”
這樣沉默了一會，從對方的目光中偏開視線的艾麗卡將手中純白的槍械背回了身後。
2
嗒—嗒—
地磚的響音在寬廣的大廳下回蕩。
臨近長廊牆邊的一隅，環望着四周黑暗中呈現的各種紋理與輪廓，帶領身後瑟維斯的艾麗卡在高出一人的箱堆前放緩了腳步。
“艾麗卡，這麼暗你能看清嗎。”
“我有夜視。”
簡單回應着對方，從遠處移回目光的艾麗卡低頭在身前箱堆的表面檢查了幾次，接着才在近處蹲俯下身，用伸出的手臂試探撫上了靜置的木箱。
面前貼牆放置的箱堆分為三層，單個木箱的體積並不小，但也沒有到無法搬動的程度。
一點一點，隨着她手臂的滑動，少許來自裝甲的深藍光芒完整映出了表面木製的紋理。
可以感覺到箱身表面的材質與過渡十分平滑，大概是經過細緻打磨的原因，並沒有任何低廉的粗糙感顯出。
“這種箱子應該不會釘起來吧。”
“好像，是能打開的吧。”
“那我先看看，你等一下。”
習慣地抖落下指間灰塵的艾麗卡繼續用右手在整齊的箱身上摸索了起來，試圖找到可以打開箱體的縫隙。
的確沒有長釘或鎖扣的出現，唯一能扣動的結構就在接合處，於是沒有用掉什麼力氣，只是平常地抬手，她就打開了封閉的木箱，將由兩層木板組構的頂蓋掀向了一旁。
這樣專註的過程里，空洞的輕響帶着殘存的塵灰四散浮起，遮擋起了兩人稍有退避的目光。
“……裏面是空的。”
“是空的嗎。”
“嗯，不信你自己靠過來看看。”
向著對方示意的同時，已經起身的艾麗卡挪出幾步，在開啟的木箱前留出了一塊空地。
“太暗了，看不清啊……”
“再靠近點應該就可以了吧，不然總不能讓我用手一點點給你照亮吧，一樣看不清的。”
看着已經將身體湊近的青年，皺眉默默走回幾步的艾麗卡俯下腰，將手甲散出微光的部分貼至了敞開的箱邊。
“呃，好像能看清一點了。”
“這樣也太麻煩了……對了，你不是會用火嗎，打一團火出來照一下不就可以了。”
恢復以往的話音落下，就在這樣片刻的停頓里，兩人之間的氣氛僵滯了。
在那之後晚了許多才轉頭對上了艾麗卡隱藏在面甲下的目光，欲言又止的瑟維斯尷尬地笑了笑。
“剛剛忘記了。”
“……別把箱子燒了。”
帶着細微的不滿，低聲抽回手的艾麗卡將頭偏向了一邊。
就這樣，另一邊無法回應的瑟維斯抬起手，緩緩在指尖打起了一團火苗，連同擴散的溫度，那片久違投照開來的暖光搖曳着，將眼前箱堆木製的表面映上了相同的色彩。
隱藏的黑暗被照亮，留下的是位於架格間的空蕩。
“好像，確實是空的……以前這裏應該還有什麼東西。”
“就是說，他們在這裏放了一堆用過的空箱子嗎。”
“也不一定，可能只有這個是空的，其他的裏面還會有東西。”
“是嗎。”
轉回視線的艾麗卡看着合起木箱的瑟維斯。
稍後觀望了一會，她移步走到一隻同排的木箱前，又一次俯身打開了木製的頂蓋。
“還是空的。”
“我這邊也是空的。”
“……都是空的，他們把這麼多空箱子堆在這裏是想做什麼。”
喃喃的話語之外，從幾次連續的開合中感到了更多的困惑，抬頭看過一眼的艾麗卡按扶着身前的木箱，順勢踩登着踏上了箱堆的高處。
“你要做什麼艾麗卡，當心點。”
“我要去看一下上面是不是空的。”
沒有回望留在下方的瑟維斯，確認腳下結構穩固的艾麗卡停在箱堆的二層，繼續抬手打開了最頂端的木箱，向著裏面瞥過了一眼。
“這個也是空的。”
“應該真的都是空的吧。”
“不可能那麼巧吧，這麼多的空箱子，他們會不會是想在裏面藏什麼啊。”
若有所思地看着身邊堆放的木箱，艾麗卡凝起了目光。
“先都搬出來看看吧，萬一裏面有剩下的東西。”
“呃，等下，我來幫你搬吧。”
“不用，我穿着裝甲呢，而且這些都是空的，不穿我也搬得動。”
回應着想要跟上箱堆的瑟維斯，在原地稍作停留的艾麗卡提前動手，獨自挪開了頂部剩餘的幾隻木箱，又俯身先後翻看了箱堆下層的幾處地點，然而始終毫無收穫。
“奇怪，真的都是空的嗎……”
“可能這些都是他們還沒來得及運走的空箱子吧，還要繼續找嗎艾麗卡，我先幫你都搬出來吧。”
“不用了……就看這些也可以，一會去看旁邊的吧。”
聽到下方瑟維斯的聲音，盡量打消着心中的疑慮，沉沉呼出一口氣的艾麗卡將手邊的木箱挪在了一旁。
正當她想要轉身走下箱堆時，隱約位於石質牆面上的一處裂痕吸引了她的注意。
“……嗯？”
“怎麼了，艾麗卡。”
“這邊的牆……好像裂了。”
“是因為塌陷的原因吧，這邊挺多地方都塌了。”
“不對，這個看着不太像，而且……”
沉低語氣的艾麗卡凝緊着瞳孔，在她面甲的視野里，有一處並不顯眼的淡紫沿着碎解的紋理隱約滲出了木箱與牆面的夾縫。
“這裏有黯能量。”
“什麼？在哪裏。”
“就是裂縫的下面，只有一點點吧，現在看不太清。”
靠近的途中，保持着身心的警戒，艾麗卡抬起手，小心地搬動了阻擋在路徑上的木箱。
“小心點，艾麗卡。”
“……是蜘蛛網。”
看到身後踏上木箱的瑟維斯，語氣變化的艾麗卡退到一邊，避開了沾附在木箱後面的少許絲狀物。
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一處已經被腳下箱堆遮擋了大半的裂洞，由於牆面的角度與充斥其中的陰影，她並不能看清具體的情況。
“瑟維斯，幫我一下，幫我把這些箱子都挪到旁邊。”
“等等，還是先……。”
“快點，裏面好像還有什麼東西。”
在示意中沒有進行太多的解釋，檢查過面甲數值的艾麗卡動身挪起了一側的木箱。
明暗的火光稍微變動着位置。
這一次加上了身邊瑟維斯的幫助，幾乎只用了一小會的時間，封堵的數只木箱就已經被兩人搬移或推至了緊鄰的兩側，牆前的道路得到了清理，原本深暗的裂洞也終於顯露了全貌。
那是一條不到一人高的裂洞，內部並沒有堆積留下的殘骸，與其說是塌陷，不如說更像是某種在石牆上強行破壞出的通道，因為寬度與高度的對等，將身體俯低剛好能夠通過。
“有風……”
“什麼？”
看着小步停在裂洞近處的艾麗卡，有所警戒的瑟維斯也靠近了些。
被火光照亮的牆洞內部，有幾張結構上略顯寬大與雜亂的暗白蛛網彼此相鄰，正微斜地在陰影間顯露着。
“就是，如果沒錯的話，這裏的對面是能通到出口的。”
“等一下，艾麗卡，先別隨便進去，裏面太黑了，可能還會有什麼東西。”
“沒有，我看得見，我就是想確認一下裏面的情況。”
伸手扶上牆邊的艾麗卡放低着重心，將半沉的身體偏向了適合觀察的角度。
或許是距離和能見度的原因，這樣的視角仍然看不到太多的細節，只有數條從蛛網上散發的淡芒交織錯起，始終遮擋着她的視線。
片刻的時間很快過去，稍晚又反覆偏動着視角嘗試了幾次，感到些許無奈的艾麗卡收疊了面甲，起身後退了幾步。
這次沒有了夜視的輔助，那片一直籠罩在大廳的黑暗與身旁火苗的暖光交融着，取代了最初單調的解析圖像。
“這樣看好像看不太清裏面的東西……”
少女不再被面甲阻隔的臉龐被火光映亮，兩人的目光短暫相視，隨後思考着撫過了耳邊的短髮，想到什麼的艾麗卡抬起了右臂。
不過她的動作卻突然停住了。
像是想到了什麼，她一言不發地默換着抬起了相反的左手，接着在一陣無聲的思考後，她握指彈出了隱藏在手臂刀鞘中的刀刃。
裹挾着外圍的深藍與淡紫，從鋒芒間散發出的熾色取代了本就微弱的火光。
（嗯……）
依然沒有任何的行動，這樣轉頭又看了看身旁遲疑的瑟維斯，她略顯猶豫地收回了停留在半空的刀刃。
“還是找隊長他們過來看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