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家
1
嘀嘀——
一陣電子鬧鈴的輕音摻入了從窗外斜灑的晨光，隨後久違感受到了光芒的存在，淺眠的艾麗卡逐漸脫離了淡薄的夢境。
（……早上了嗎。）
身體的知覺開始一點點恢復，首先用挪伸的手臂按停了擺放在床頭柜上的鬧鐘，這樣又繼續在柔軟的床布間側躺着緩和了一會，她將收回的手臂撐扶在了一旁。
原本半蓋的被子滑落，露出了下方寬鬆的淺色睡衣，還未完全清晰的思緒里，她慢慢從無人的大床上坐起，輕揉着雙眼掃視起了周圍安靜的光景。
相鄰在不遠處的是排立的落地窗，還有大片蒼白的陽光正投落照映着光潔的地板。
身旁的位置已經空了。
“嗯……”
為了消除殘餘的睏倦，她將垂放在被邊的雙臂抬起，盡量放鬆地伸了個懶腰。
“睡好了嗎？艾麗卡。”
突然響起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動作。
尋找着聲源所在的方向，有些驚訝的艾麗卡轉過了頭，可以看到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等坐在室內淡色長桌的布凳上，就像是與四周安靜的氣氛融為了一體。
“……早上好，隊長。”
由於半夢半醒的狀態，她沒有察覺到房間裏卡米拉的存在，再加上對方的聲音很輕，所以她一直以為自己是被暫時留下了。
於是默默地緩出了一口氣，艾麗卡用已經落回的手臂理了理臉邊散下的短髮。
“應該是睡得還好……”
“只要不會感覺到累就好，今天還有一些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們去做，快起來收拾一下吧，我們馬上要去要塞那邊了。”
“現在嗎。”
看了看遠處早已穿好毛衫與長褲的卡米拉，略帶倦意的艾麗卡低頭掀開了覆蓋著雙腿的被子，接着輕挪坐到了床邊。
“對，一會就要出任務了，我們先早點過去，把之前配發下來的新裝備登記好。”
“是緊急任務嗎。”
“也不算是緊急任務，因為昨天就已經定好作戰名單了。”
聽到這裏，已經起身的艾麗卡停下了想要整理床鋪的動作。
“昨天？什麼時候。”
“就是考核的上級小隊資格確定之後，不過我沒和你說。”
“為什麼。”
“我怕你晚上總想着這個，可能會睡不好覺。”
隱約透出擔憂的話語間，仍然坐在布凳上的卡米拉微揚着嘴角做出了少許安慰的笑容。
“我知道你想讓我們都輕鬆一些，艾麗卡，但不管是什麼時候，任務都不是一下子就能完成的，不用每時每刻都對自己認真，如果感覺到累了就應該適當給身體放鬆一下。”
“……嗯，謝謝隊長。”
始終顯得有些缺乏精神的艾麗卡低了低頭。
其實她並不在意這些，她擔心的只是自己會給其他人添麻煩。
“記得別忘了這些，先去洗漱一下吧，不過要稍微快一點，因為今天我把早上空閑的時間都用來等你起床了。”
“知道了。”
“對了，家裏的東西吃完了，這幾天我還沒來得及去買，等下要吃早餐的話，可能要去要塞那邊才行。”
“好。”
在對話的空餘中大致整理好了床鋪，又看了對方一眼的艾麗卡一言不發地動身離開了床邊。
等到她的身影一步步遠去，最後短暫停在了浴室的隔門前，靜靜目送的卡米拉留下了目光。
2
（好麻煩，今天不想洗澡了……）
被少女手掌捧起的溫水沾濕了幾縷垂下的髮絲。
有些發獃的時間裏，稍晚注意到了大部分的水都已經從指隙流下，聚回視線的艾麗卡轉頭看向了浴台上擺放的洗浴和護膚用品。
（但是今天要換新裝甲，應該不能不洗吧。）
（時間……）
（問一下隊長好了。）
從思緒中脫離的艾麗卡挪動起腳步，向著浴室半掩的門邊偏過了身。
“隊長！我洗個澡的話，出發的時間還夠嗎？”
“來得及，只要不是太慢就可以。”
門外的方向傳來了回應。
（……還是洗快一點吧。）
這樣想着，艾麗卡環過雙臂，分別握起了睡衣的兩側。
（對了，昨天的那個，還沒有問……）
腰間露出的肌膚感受到了微涼。
（洗完再問吧……）
沒有再多拖延，她一口氣抬高了手臂。
3
喀——
浴室虛掩的門閉合了。
不知不覺，泛起的水音沖開了室內原本寂靜的氣氛，似乎有一片如同雨落般的水滴正在灑墜流淌，將那遙不可及的迴響傳遞到了卡米拉的耳邊。
落地窗外的光景很是平淡，這樣百無聊賴的等待里，她扶靠着桌面，在催眠般的淋浴聲中注視起了遠處溢灑的陽光，儘管那只是一片無形的白。
（應該，又已經過去很久了吧。）
無覺投入其中的卡米拉出神地思考着，放鬆之餘，她想到了過去。
不止是她和艾麗卡，所有關於曾經的記憶她都還記得，其中包括了自己，也包括了和家人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儘管有的時候會想要試着去遺忘一些，但是更多時候，這些對於她來說都是不可割捨的珍貴回憶。
[媽媽，為什麼你說不能再抱着我了。]
[因為卡米拉已經長大了，要變得成熟一些。]
[成熟？]
[就是像媽媽一樣。]
沐浴着同樣的陽光，和那位回憶中溫和的女人在一起，那是她的要求第一次被拒絕。
那麼就變得成熟吧。
數不清的日夜交織為了生活，無數次的經歷鋪展成了道路，以此為目標，不斷探求未曾了解過的世界。
但自己究竟有沒有變得所謂成熟，她不知道，她應該知道的是，愛與相處其實並不是永恆的，即使從未想過，那樣以為不應該存在的一天也總會到來。
[媽媽……為什麼……]
[因為，卡米拉已經長大了……能夠好好保護自己了……]
[媽媽……]
[快走吧……]
被灰暗吞沒的殘街邊，憐愛地看着眼前止不住淚水的少女，被殷紅染過臉頰的女人露出了最後的笑容。
[我不能再陪你了。]
那是她的要求，最後一次被拒絕。
如果成熟就代表着分離，那麼為什麼還要變得成熟呢，這些問題困擾了她很久，直到現在。
不過最終她還是讀懂了。
因為，那樣的選擇權，從一開始就根本不在自己的手上。
時間的齒輪永不停歇，人們也必須向前，或許未來的道路可以由自己選擇，但在漫長的旅途上，沒有人能夠停下自己的步伐。
盡頭的終點是未知，不論歡樂與悲傷，前行的人們都要走下去，接納所有，變得成熟。
（時間過得真快……果然還是要抽空多陪陪艾麗卡。）
不知何時，水聲停了。
沉浸在思考中的卡米拉遲了一些才注意到這點，等到她向著浴室的方向轉過頭，取而代之的是吹風機的聲音。
在那之後只過去了一會，已經提前裹好浴巾的艾麗卡打開了浴室的大門。
“隊長，我洗好了，沒有太久吧。”
“……沒有，剛剛好。”
反應着看了一眼台邊鬧鐘的時間，卡米拉拾回了笑意。
“現在再收拾一下就出發吧。”
“啊，隊長，可以先問你幾個問題嗎。”
起身的間隙，對方的話語再次響起了。
“當然可以，問吧艾麗卡。”
“就是……訓練室裏面的黯靈是怎麼做出來的。”
很快，邊走邊想的艾麗卡來到了牆邊的衣櫃前。
“那些都是用設施里的虛擬設備重建的，而且，為了保證模型的精確度，灰燼都會提前在數據庫里整理好它們的資料，各方面的都要有，比如基礎外觀、自身特性、行動模式、內部組成……如果沒有收集到足夠的資料就沒辦法重建出足夠相似的黯靈。”
“那如果是數據庫里沒有的黯靈，那邊會有嗎。”
以櫃邊可收展的衣板作為遮擋，就近掛起浴巾的艾麗卡穿好內衣，然後整理着套上了長袖內襯。
“當然不會有了，如果想要模擬的目標在數據庫里都沒有基礎資料的話，是不可能被錄入訓練系統的。”
“那如果有呢。”
“這種情況不太可能……你突然問這些，是怎麼了嗎。”
看着在原地擺弄着毛巾與保暖襪的少女，等待的卡米拉也邁起腳步，從一旁的桌面上拿回了自己的外套。
“沒什麼，只是隨便問問……對了隊長，這次的任務是什麼？”
“應該是關於廢墟的搜索和回收任務，難度在上級小隊裏算是比較簡單的。”
“哦……”
低聲回應的艾麗卡合起了衣板與櫃門。
還有極少量沒有擦凈的水滴殘留在她的皮膚與周邊覆蓋的布料間，形成了些許潮濕的感覺。
（好像擦得有點太快了，應該再仔細點的……）
“剛剛忘記說了，艾麗卡，這次還有[未來]和[隱城]的小隊和我們一起到現場處理，不過這些其實不算什麼問題。”
“還有未來和隱城的人嗎，他們應該也是和我們一樣的任務吧。”
兩人的話語之外，那件白與銀的羽絨外套被已經穿好短裙的艾麗卡輕握着揚起，平整而潔凈的衣層映上了淺淡的陽光。
雖然這件衣服最初並不屬於她，但她很喜歡。
“嗯，因為這次是合作任務，可能是為了提高回收效率吧，我們和他們的分工不一樣。”
“這樣……那快點走吧，隊長。”
“現在還不行。”
“……？”
拎着外套的艾麗卡急停在了原地，片刻的遲疑過後，看着卡米拉有所示意的眼神，她低頭檢查起了自己身上的衣物。
不過和她猜測的不同，並沒有其他想像中的問題出現。
“怎麼了嗎，隊長。”
“出門前頭髮要徹底吹乾，不然會感冒的。”
“嗯……”
順着卡米拉的目光，稍遲發覺的艾麗卡抬手摸了一把耳邊搭下的髮絲，的確如對方所說，雖然有經過仔細的擦拭和吹捋，但偏向內層的部分還殘存有一些水分。
剛剛迎來冬季的外面天氣還很冷，如果不將頭髮完全吹乾，確實會有不小的麻煩。
“我剛剛吹得太快了……”
“去吧。”
“好，再等我一下隊長，我馬上回來。”
暫時放下手中外套的艾麗卡跑開了。
稍快的腳步聲在室內輕輕迴響，看着少女略顯匆忙的背影，卡米拉無奈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