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老漢喜得觀音子,王產婆憐愛獲螟蛉。
老漢得子的第二天,便早早地起來,收拾家裏今年新納的稻米。昨晚和妻子商量了許久,從他們新婚聊到老母去世,又談起應該如何道謝王產婆和村正,說起王產婆老漢不甚了解,婦人卻知曉很多,王產婆雖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產婆,可早年生的幾個孩子,都不幸早夭,也是因果有報,雖自己孩子都早夭,接生出的孩子卻個個健康,因此本縣很多鄉紳、百姓,卻十分敬重這個接生技術高超的女子,背後也不怎麼議論王產婆生養不出孩子,王產婆的丈夫但也得了不少好處,還憑藉王產婆的關係,再鄉里做了個小吏,二人生活也過的相當富裕、美滿。
婦人生的孩子,說來也怪,只出生時大哭了一陣,餵過奶后便躺在襁褓中似睡非睡,好似林中卧眠的小鹿,看似怡然卻多出幾分謹慎。夫妻二人本就是莊戶人家,自不會多觀察這些,更猜想不到這從菩薩求來的男娃,哪是懵懂無知的孩童。
孩童前世是一位來自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知青,父母是京城著名大學的教授,因為時代所累,不堪於世人凌辱,雙雙投湖而去。知青得知此事,便從勞改農場逃回京城,多方探聽下,找到了父母投湖當晚,帶隊去自己家中羞辱父母的隊長和隊副,尋了機會便用從刀鋪順來的短刀,結果了二人性命。知青大仇得報,自覺還了父母的養育、教導之恩,這一世也再無它求,索性到父母投湖之處,割腕也隨父母而去,終得個一家團圓。誰能料到自己死後,父母不得見,卻是換了人間。
想到這處知青又心中悲痛,男娃也流出眼淚。知青雖此時悲痛,但也知斯人以去,去者不可追,往者許前行。
剛出生嬰兒的眼睛是睜不開的,但耳朵卻可以聽的見,知青一直假寐,將老漢夫妻二人的話聽的真真,二人雖有些口音,且有些文白相雜,知青卻還是聽得懂大概。聽到要拿稻米去換錢,還要找村正借驢車去鎮上,心中大概明晰了幾分,心中暗道:“終於離了那世道,應是自己入了輪迴,去了前幾個朝代,若如此也甚好。”
午後老漢從鎮上回來,用從糧店得來的錢,買回些柴米油鹽,還扯了幾尺花布,買了少許包裝好的點心。一進院子,五個丫頭便圍着老漢詢問給他們帶了什麼巧嘴,老漢很是憐愛自己的女兒,並沒有賣關子,彎腰便從身旁取了包用紙包好的棗糕,幾個丫頭得了巧嘴,很是開心,接過便跑回房中分吃了起來。
“鐵牛,你買了些什麼來帶着王產婆?”女子抱着孩子站在屋檐下問老漢。“村正讓我買些點心,煮些雞蛋,再送一百紋小錢就夠。”老漢笑道。“也好,等過幾天我身子再輕些,你帶着我和六郎一起去拜謝王產婆。”女子回道。
五日後,老漢夫婦帶着男娃趕車去王產婆家中,時值午後王產婆吃完午飯,便在院中遮陰處小憩,王產婆的相公在其旁看書。老漢二人剛到了王產婆院門口,其相公便已察覺,順手推了推身旁小憩的王產婆:“你看是不是又有人來答謝你的。”王產婆聽此,便搖起早停下的蒲扇:“約莫是張家村的一戶。”
王相公得到妻子回答,心中也明了,便起身去招待老漢夫妻。不一會,王產婆也起身走到門口,卻不理會老漢,只將女子拉到院內,老漢見此十分尷尬,還好王相公十分熱情又善於攀談,才使得老漢不至於難堪。
“六郎快看,這是救我們的王婆婆。”女子將男娃朝向王產婆笑道。知青轉世的男娃在女子的指引下,看向王產婆,王產婆身材瘦小,雖生活富裕卻因連遭喪子之痛,又有五十多歲,身體有添了幾分佝僂之感。此時王產婆滿臉笑意,慈祥和藹溢於言表。剎那時,知青雙雙眸噙淚,此時此刻腦中浮現前世自己的祖母,自己為報父母之仇,竟忘卻早已年過半百的祖母,一時快意恩仇,卻使祖母老無所依,一年之內親人近失。想到此處知青伸手欲懷抱王產婆。
王產婆見此景也頓然錯愕,隨之也淚流滿面,想到自己五年連喪二子,年近半百隻得羨他人兒女成群,不曾想自己善念而行救下的孩子,竟初見就如此親近,以淚報之,心中念到莫真有轉世之說,自己兒子不棄為娘,再投胎來尋我。一老一幼相視而淚,一時驚的院內其他三人不知所錯。
“你又哭甚,自己傷心事,怎能惹弄他人不喜。”王相公見此,便猜出自己妻子定是神傷自己已故的孩子,心中也添了幾許煩悶和悲痛,說完便拂袖進了房中。
知青聽到王相公的話,也覺自己一時失神竟忘了自己現在的身份,只得悻悻地自拭去眼角淚花。王產婆此時也覺失了禮數,擦去臉龐淚水,強擠出笑臉,從女子懷中接過男娃,又照呼老漢夫妻去房中。
進入房中,賓主落座,王產婆取出自己孩子曾玩過的搖鼓逗弄男娃。王相公見此心中慍怒又添幾分,卻又不好發作。知青本對搖鼓不感什麼興趣,玩了一會便不再撥弄,正要分神去看他處時,卻瞥見王相公手中拿着一本集子,心中大喜,心想:說不定這本書上會有些內容能幫自己確定一下所在的時空。想到此處,知青便向王相公發出吖吖之聲。
王產婆見此更是喜悅,不由分說的便將男娃送到王相公懷中,王相公此時心中有些不明,卻只得接下。
知青順利得到王相公的手中的集子,原來這是一份官府過往的邸報剪裁拼湊而成的集子,翻來第一頁便是天聖元年邸報彙編這幾個大字,知青心中瞭然,輪迴果真是在一條時間線上,看來所學的歷史對自己會有幫助。知青此時心中大喜,便盈盈的笑了起來。
王產婆見此便笑着對王相公道:“我就覺得這孩子與我們有緣,見我時哭,見你是笑,定是前世和我們相熟,不如我們把這男娃收作養子,以後定能照料到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