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驚變
往日莊嚴神聖的哥特風格教堂今日充滿了浪漫的氣氛，目光所及是各式各樣的鮮花綵帶裝飾品，鼻間有馥郁的香氣縈繞，耳邊熱情寒暄和衷心恭賀此起彼伏，好一派喜慶的氛圍。
黑西裝白內襯，修飾了妝容和髮型的伏羲筆直地站在那裏，整個人都比平時看着年輕英俊了幾分。用復生的話說就是，一點也看不出是個幾千歲的老頭。
況天佑、馬小玲、馬小虎、況天涯、況復生、完顏不破、毛憂等人都盛裝坐在親友區，但一個兩個都眉頭緊鎖，渾然不像來參加婚禮，更像是準備要打一場硬仗。
復生手肘碰了碰完顏不破，“有感應沒有？”
完顏不破搖搖頭，“她是主，我是次，她如果想屏蔽我的感知，也就是一個念頭的功夫罷了，我又能知道些什麼？”
“你們說，瑤池聖母會不會……”
“她，一定會來。”一旁妝容素淡但依舊難掩絕色的女子幽幽出聲，正是經過地藏王佛力洗禮、超凡而平凡、最重要是不再被命運操縱的嫦娥，或者，現在應該叫她作為凡人的名字，常羲。
最了解你的，肯定是你的敵人……復生嘆了口氣，“哎，你們說人王到底在想什麼？他不知道會刺激瑤池聖母那瘋……那女人啊，居然還大搖大擺地舉辦婚禮。”
“或許是，還緣儀式成功，讓他們的關係發生了什麼變化？”毛憂挑眉。
“那人王就更不應該用和琳琳的婚禮來刺激她了呀。”復生只覺得頭疼。
馬小虎一言不發，依舊神色淡然，只是目光微動，似乎在想着什麼。
“這其中，必然有我們不知道的因由……大家做好準備隨機應變吧，今天大怕是有場硬仗要打。”況天佑擰着眉說道，一邊略帶憂色地側過頭去看馬小玲和況天涯。
馬小玲自恢復記憶以來，每日勤練馬家術法，只是收效甚微，馬小虎說她一身靈力尚在，只是與馬家血脈也就是命運的力量相連，而今她體內盤古血脈和命運血脈被同時禁封，靈力自然難以調動。
至於天涯……你說她變了吧，她倒是神色如常，吃飯、睡覺、看電視、聊天、逛街，言談行止一切與往日並無太多不同；說她沒變吧，自那日變故之後，她確實沉默了許多，不似以前活潑，無事之時便竟日地在時宇曾經的房間裏待着，多數時候什麼也不做就是坐着發獃。況天佑和馬小玲自然是擔心的，只是也沒見有其他異常，勸也無從勸起，久之便也只能望“涯”興嘆了。
“來了！”完顏不破突然目光一凜望向教堂大門口，眼底的猩紅色迅速蔓延到整個瞳仁，尖利的獠牙也伸將了出來，竟是在一瞬間就被逼出了殭屍形態。
教堂大門處的光亮里，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影。她緩步走來，高跟鞋的根磕在地面，一聲又一聲，彷彿震響在眾人心間。火紅的長裙猶如烈焰灼燃，雍容而又美艷的妝發散發著令凡俗卻步的威嚴。她面無表情，眼底像不可見底的深潭，又靜又冷，讓人彷彿看一眼就會直墮無間永劫。
她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止步。
一人階上，一人階下，對視。
人王的眼底有複雜的神色閃動。他緩緩開口：“你還是來了。”
“正如你所願。”瑤池聖母微垂着眸子，帶了幾分漫不經心。
“你本可以不來。”
“我做不到。”
眾人聽着兩人打啞謎一樣的對話，卻是大氣也不敢出。況復生眼睛一轉，餘光掃視了一下四周，訝然地發現方才還熱熱鬧鬧的教堂里，已然只剩下他們幾人。
馬小虎抬起的手緩緩放下。他看向對立的兩人，似乎聽到了復生心中的疑惑，輕聲道：“人王拜託我，如果聖母來了，就帶無關的人走。”
他也知道她大概是會來的。他也知道這個婚禮大概是辦不成的。
但他還是想賭一賭。
眾人都在心底嘆息。
“既然我來了。”瑤池聖母踏上台階，來到人王面前站定，看着他，眸底火焰慢慢升騰：“那我要的答案，你可以給我嗎？”
人王伏羲久久沉默。
瑤池聖母靜了一瞬，放聲大笑。
但眾人明明從笑聲里聽到了泣血一樣的哀然。
“我不是我，而你，也早不是你了。”
“既然你給不了我想要的答案。”
“那麼，我自己拿！”
恐怖的威勢在一瞬間爆發，深紅波紋如同核彈爆發一般頃刻間從台上擴散到四周，偌大教堂如同摧枯拉朽被夷為平地，待到煙塵散去，轟鳴還在耳邊，方圓千米內已是一片殘垣斷壁，而肉眼可見的生靈，只剩下對峙的兩個人影，以及被馬小虎撐起的結界護住的眾人。
眼見兩人將要交手，馬小虎撤去結界，連同已經變身完畢的況天佑和完顏不破便要上前。他們早已商議好，若是實在不能阻止二人交手，便只有協助一方迅速壓制另一方，才能儘可能防止事態擴大。
要壓制的對象自然無需多言……
就在這時，悠然帶着一絲笑意的聲音在眾人耳邊響起：“人家情侶吵架，我們外人，就還是不要插手比較好吧，你說呢，地藏王？”
眾人循聲看去，一個白衣身影如同鬼魅一樣突兀地出現在一旁。他施施然走近前，饒有興味地看着劍拔弩張的人王和聖母，猶如閑庭信步來看一場戲劇。
“命，運。”馬小虎盯着他，緩緩開口。
“神交已久，但這還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可惜，沒辦法坐下來好好喝杯茶了。”命運一臉惋惜模樣，隨手打了個響指，只一瞬間，馬小虎臉色微變，周身泛起金光，只是這金光怎麼看都有些明暗不定。
“輪迴……”馬小虎看向命運，“身為天書化身，直接插手改變世事，尤其是衝擊陰陽秩序、動蕩輪迴穩定這種大事，你不怕直接影響自身存在？”
“命運，也不總是會坐以待斃的。”命運手中虛幻的書冊一閃而過，“殭屍是命運之外的存在，影響殭屍的行止幾乎不會影響到我本身。而被殭屍咬死之人的魂魄也帶了此般絲絲脫離命運的特性，操縱這類魂魄衝擊地府，對我的影響勉強算是可接受的代價。”命運神色淡然，玩味地看着馬小虎，“但對於與陰陽輪迴相關聯的地藏王來說，地府動蕩之下，還存有幾分力呢？”
馬小虎還待說什麼，一旁的況天佑、完顏不破和況天涯已經挺身向前，將他擋在身後。完顏不破死死盯着命運，“天逸先生呢？”
“他的意識還在，偶爾我也會讓他出來透透氣。”況天佑面上浮現怒意，他知道之前求叔就是因此被偷襲重傷。“不過今天我就不讓他和你們見面了，畢竟，我時間有限。”命運笑笑，目光掃過各人，最終落在況天涯身上，“我挺好奇你為什麼還能繼續存在。剛好，我們接下來會有足夠的時間好好聊聊。”
“天涯，走！他的目標是你！”意識到命運是衝著天涯來的，來不及想其中緣由，況天佑在呼吸之間完成了變身，和完顏不破一起並肩如離弦箭矢直奔命運。
“和山本一夫是宿敵，但卻和他的前世完顏不破成了並肩作戰的朋友？真是有趣。”命運眼中充滿了看見新奇玩具的興緻，但旋即搖搖頭，“換個時機我或許會想試試這種堪稱奇妙的組合，但今天，還是罷了。”
他悠然地邁步向前，彷彿視直衝向自己的兩人如無物。而下一刻，出乎眾人意料的，與人王伏羲對峙的瑤池聖母突然轉過身來，雙眸之中紅光大盛，下一刻，況天佑如遭雷殛，面容猙獰地捂住胸口猛然跪倒在地，而一旁完顏不破的身形也在瞬間由極速到極靜，臉上脖頸青筋凸起，眼瞳中的猩紅明滅不定，一對殭屍獠牙也變得時隱時現起來。
人王的臉上也浮現出愕然的神色，他表情複雜地看着面前的女人：“我沒想到，你居然和命運聯手。”盤古和命運，是水火不容的死敵啊……
瑤池聖母倒是不以為忤，嘲諷地笑，“時至今日，我還有什麼不能失去的？”
“天佑！”“爸爸！”
馬小玲和況天涯一左一右地急急扶起況天佑，看着他的殭屍之軀癱軟如泥，面色青紫變幻，周身血管搏動彷彿下一刻就要爆裂開來，滿臉焦急卻又無能為力。
馬小玲好恨，恨自己現在就是個廢物，只能看着，什麼也做不了。
如果，如果我能……即使是……
沒人注意到她眼中淡淡的紫意。
“走……”況天佑勉強保持神智，衝著況天涯艱難開口。
況天涯當然知道要跑，儘管不知道命運為什麼要以自己為目標。但她環視周圍，目前唯一有一戰之力的只有自己，自己真的有辦法放棄這些家人和朋友，不顧他們的安危，獨立遠離嗎？
況天涯站了起來，面對着走近的命運，眼眸一點點染成瑩瑩的紫色。
她擋在了所有人前面。
“不愧是況天佑和馬小玲的女兒。”命運似是讚歎似是感慨，揮揮手，一旁想要衝上來的馬小玲、常羲、毛憂、況復生等人都定在了原地。他輕咳一聲，看了看似乎透明了些許的手掌，抬起頭對着況天涯笑笑，“要走走流程嗎？”
“沒打過，誰知道結果！”況天涯身周熾熱的紫炎結成火蓮，她單足蹬地，身形爆射沖向命運。眼見灼熱的一拳將將觸及命運，他笑了笑，身形虛幻了一剎，況天涯穿身而過，而命運在她身後轉過來，輕描淡寫抬起手朝着她的脖頸抓了過去。
“砰”的悶聲傳來，命運的手被旁側伸出的手按住。命運抬眼看向金光晦暗的地藏王馬小虎，輕輕搖頭，“自廢佛陀果位根基有損，加上此時陰陽秩序不穩牽動你的元神，你能擋我幾下？”
“如此急切，還親自下場，不像你。”馬小虎不為所動地看着命運。
“哦？是嗎？”命運嘴角噙着笑，身形陡然消失又出現在況天涯頭頂，而馬小虎也旋即出現在他身側。命運再消失，馬小虎也跟隨，無聲無息間兩人身形接連消失又浮現，轉眼之間四周空間就佈滿了兩人的虛影，彷彿有無數個命運和地藏王在交手。一開始況天涯視線還能跟得上，但漸漸地便找不到他們的真身所在。
不只是實力，更是經驗和見識的差距。
就在這時，一旁因被瑤池聖母控制住心血而僵立的完顏不破突然有了動作，他雙眼變成一片灰白，隨即彷彿無意識般地直撲向凝神尋找命運真身的況天涯。況天涯沒反應過來，但察覺到命運行動異常而一直警惕的馬小虎卻發現了，他閃身擋在況天涯身前，撐起金色的結界攔住了失控的完顏不破。
卻見命運身形浮現在馬小虎身畔，嘴角微微翹起，一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下一刻，一個火紅的身影從遠處飛掠而至，虛空拉出道道殘影來到馬小虎身後，一隻白皙纖細的手，毫無阻礙地穿過護體金光，穿過了馬小虎的后心。
兔起鵲落，形勢在電光火石之間大變。眾人腦中轟然，或驚愕或懼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真正的目標不是況天涯……
是地藏王，馬小虎！
瑤池聖母緩緩將手抽出，緊急脫戰的後遺症讓她的臉色微微發白。但她毫不在意，她死死地盯着右手中似有生命不斷掙扎的古樸金色書冊，左手一翻現出封皮一般模樣的土黃色書冊，加上身畔微笑着的命運隨手拋出的天藍色書冊，三本書冊緩緩浮空，再然後，緩緩地，疊合在了一起。
刺目的白光頓時充斥天地之間。
“三書合一，再創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