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亂將起(二)
其實況天涯從小的方向感很好的。去過一次的地方就再不會迷路，沒去過的地方憑簡單環境描述也能走得到，荒蕪的沙漠、枯敗的森林、殘破的城市，只要她認準了方向她就一定能走出去。
畢竟，殭屍超凡之軀，靈犀湛湛之心，記性和意識總不會差的。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自從來了2004年，她發現，自己變得呆了。東西南北分不清，前後左右也混亂，明明曉得要往左但大腦給身體的指令偏偏往右，明明知道往前走就到了莫名其妙就拐了彎，於是她就變成了連去十米開外便利店買包鹽都需要人陪着的路痴。
像現在，明明她已經把去waitingbar的方向和路徑記得清清楚楚，要經過過幾個路口、轉過幾個彎、穿過幾個信號燈都倒背如流，但還是走到了完全陌生的地界。
看着眼前不見人影的廢舊倉庫，況天涯深深地嘆了口氣。
雖然說一個電話過去時宇就會過來接自己，但此時此刻況天涯卻並不想找他。
無他，覺得丟臉。
想着回去幫忙，結果連路都找不到了還要人來接，真當自己不要面子的嗎？
先走走看能不能遇到人吧……讓陌生人帶路也好過找人來接自己……
況天涯穿過倉庫堆積的雜物和集裝箱，往着隱隱約約聽到車聲人聲的方向走去。走沒幾步，她突然停住腳步，瑤鼻輕輕動了動，眉心好看地皺了起來。
有血腥味。
走過幾步，轉過一輛廢棄汽車，一句僵硬發白的乾瘦屍體躺在角落，隱約可以看出是個年輕男人的模樣，雙眼翻白，脖頸上兩個偌大血洞還滲着絲絲猩紅。
況天涯舔了舔嘴唇。
好像是有點餓了。
時宇帶着她偷了不少血漿回去，但卻並不太建議她吸食。原因無他：有利但也有害。殭屍咬人，其他世界不說，就這個世界而言，不只是吸食血液，更重要的是吸食了人身上的“靈”，包括身為身軀靈力，也包括魂魄靈性。這也是被殭屍咬死之人魂魄有缺、容易入狂的原因。
二代殭屍及以下，身攜盤古血脈，縱使稀釋到不能再稀釋，也是神血。神血豈是凡人體魄能承受？所以殭屍身體有缺，需要補充能量，這也就是吸血衝動的由來。一個道理，吸食足夠人血的殭屍營養能量充足，所以能更好地發揮盤古之血中的力量，所以強大，例如僵約一的山本一夫、僵約二中的堂本靜；而譬如昔日的況天佑（況國華）、況復生，不願意傷害活人，只以毫無生機的死人血、過期血為食甚至強忍着不吸血，就會變得虛弱，甚至身為二代連三代也打不過。
殭屍一旦吸食了一次活人之靈，那種快感就會驅使殭屍不斷去獲取更多，也就是所謂的“血癮”。時宇自然不願意讓況天涯沉溺於血癮之中——雖然於他而言，傷殺與自己無關的人也並不太在意。但畢竟是殺戮，因果孽障之說冥冥之中是有報應的，時宇不願意有一天看到所謂“報應”落在自己重視的人身上，尤其是自己還沒有太強的實力可以應對一切的情況下。
但時宇也並不想看着況天涯強忍着吸血衝動受折磨，沒辦法，實在忍不住了想喝，就喝血漿吧。過期的也大可不必，只須不動醫院血庫之中的珍稀血型，再悄悄付錢便是了。血液離開人體時間不長，也還是帶着細細微微的一些人的“靈”在裏面的，不至於讓她上癮，也勉強可以壓制一下她的吸血衝動。
雖然時常和時宇鬥嘴，但實際上她還是很聽時宇的話的。這些天下來也就今早時候實在有點壓抑不住飢餓的衝動小小喝了一口血漿之外，她就沒有碰過冰箱的那些血袋——她也着實不喜歡那黏糊糊腥臭臭的飲品。
況天涯揉了揉自己的臉，吐出一口氣，自顧自地走開了。雖然她並不咬人，但也不是什麼悲天憫人的聖母或者多管閑事的偵探，並沒有要過去看看屍體的想法，只當沒看見走開就是了。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剛走了兩步，況天涯猛地頓住腳步，一雙眼睛隱隱泛起紫色左右環顧起來，而在同一瞬間，恍若時空變幻，視線中周圍的集裝箱和廢棄垃圾陡然消失不見，自己已然置身於一個天灰濛濛、地白蒙蒙的地界，天空中無論日月星雲什麼都看不到，地面也白慘慘無一物地綿延至遠方，彷彿無邊無際。
況天涯雙手握起了拳。
敵意……還有殺氣。
“孽障！殘殺無辜，作惡無數，還不束手就擒！”
悠遠威肅的聲音在天地間傳開，一道灰袍身影出現在況天涯眼前。在現代社會穿着道袍樣式的古代長袍本應顯得怪異，但那人半百年紀，面容清癯，頜下還有幾縷長髯，背後背着一柄長劍，看上去還真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
那道者雙目怒視，拔劍在手遙指況天涯：“為害多日，終於被貧道逮住，可見天理昭彰！”
“人不是我殺的。”怕不怕是一回事，有沒有必要打是一回事。雖然知道這種情況下解釋大概率是沒有用的，況天涯還是忍不住為自己辯解了一句。
“還敢狡辯！貧道天目早已看出，爾乃殭屍之身，而且身上還隱帶血氣，顯然是剛剛嗜血不久。而此人身上殭屍噬咬傷口尚新，此處又人跡罕至，哪來那麼多巧合！孽障，與我死來！”說著，道士便挺劍沖向況天涯。
這說話像古人的道士很像是修鍊壞了腦袋，但本領真實不差，他方才動手，四周天地彷彿瞬間出現許多無形的鎖鏈，一根一根縛住況天涯的手腳，讓她難以動彈。又有風雷之聲從天際響起，一聲驚雷一劇震，每聲雷震都讓況天涯的聚力凝滯一剎那，所以況天涯方才變身，一拳尚未打出便被道士一劍打飛出去。
況天涯力拍地面想要起身，又發現厚實的地面不知何時已經化作了一灘流沙，她一掌拍**形未曾飛起反而手臂深深陷了下去。身形掙扎的瞬間，滾滾熱浪撲面而來，一蓬金色的火焰籠罩下來，況天涯急忙躲身，但手臂陷落還是被火焰波及，頓時劇痛鑽心，痛吼出聲，雙眸的紫光都搖晃不定起來。
“此‘空冥陣界’乃我師門至寶，隔絕內外，自成空間，置身境內吾即為天地，乾坤之力皆為我所用，你這孽障如何反抗？乖乖受死！”
道士揮手成風，招手落雷，身攜威勢，置身此間確是有幾分神仙味道。只是況天涯的性子哪裏是會乖乖屈服的？就是佛祖道尊在面前說不定她也要握着拳頭沖一衝。況天涯呼吸一窒，一雙眼睛連同瞳仁和眼白都瞬間變成深紫色，此前曾經出現過的紫色火焰從她身上燃起。而在那道士的眼中，只見身陷流沙的少女身形似乎恍惚了一剎那，下一刻一道紫線就飛掠而起，直直朝着自己射來，連人影都看不清楚。
道士險險反應過來，調用了此間陣界的力量急忙閃過，揮手間重重無形鎖鏈卷向那道紫色的身影。然而，平日中無往而不利的鎖鏈還未觸及少女的身軀便寸寸崩開，少女違反物理規律般地急停又急轉身，一腳直踹直搗道士胸口。下一刻，道士身上有金鐘虛影浮現與那一腳碰撞，沉悶又浩大的一聲響動，金鐘上肉眼可見絲絲裂璺蔓延開去。
眼見着護篆就要破碎，突然旁側里一道純透烏黑的雷霆飽蘊大力猛做綻放，狠狠劈在況天涯身上，登時將她打飛數十米開外，將地面砸出淺淺的坑陷。況天涯還未起身，先是巨力襲來，彷彿世界同時壓在雙肩與背後將她緊緊壓倒在地，旋即又有玄法化作赤色繩索牢牢捆縛住她的手腳，頓時間掙扎不開，只有伏地怒吼。
“師兄，你大意了。”一個低沉陰鬱的聲音響起，道士身前的空氣一陣扭曲，一個約摸三四十歲年紀的男子浮現出身影。這人倒不像那道士一般身穿長袍，一身普普通通的運動裝，但神情倨傲目光睥睨，眼見的就並非凡人。
“是我輕敵，多謝師弟相助。”道士輕出了一口氣，朝着運動裝男子點點頭，又轉向況天涯皺起眉：“這紫眼異種此前從未見過，實力如此恐怖，幾乎可以媲美二代殭屍了，也不知是從何而來？”
“先別殺，帶回去。待我研究一番，再看看能否以煉屍之法操控，若能成功，當是一大助力。”運動裝男子舔舔嘴唇。
道士想了想，點點頭，“就依師弟……”
“兩個加起來上百歲的老傢伙，欺負一個還不到二十歲的小丫頭，很開心啊？嗯？”
師兄弟二人愕然抬眼，前方虛空中一點白光和黑光追逐旋轉，陰陽魚交匯間，一道太極圖慢慢顯現撐開了空間，一道身影從通道中緩緩走出來，站定，抬眼。
看那眼睛，左目中瞳仁的黑色擴散了開，黑色迅速侵染入眼白；右眼則相反，眼白暈開頃刻侵佔烏珠，一瞬間，左眼深邃如墨，右眼純白如脂。
太一之目。
“打我的人，問過我沒有？”
太極圖陡然展開，籠罩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