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麥冬疑雲(二)
麥冬對鄭疙瘩的防備態度,本來於蘇南而言是件好事。麥冬越防着鄭疙瘩,那麼他認為當年是鄭疙瘩告密的誤會就越不容易被拆穿,蘇南自己就越安全。只是蘇南不太明白,麥冬何以這麼迅地建立起了對鄭疙瘩的防範呢?難道僅僅是因為鄭疙瘩看上去有些像黑社會分子?
鄭疙瘩這個人,他們上初中的時侯就有一些流里流氣,喜歡打架,喜歡惹事生非,後來他還親口告訴過蘇南,他玩過村裡五個媳婦和二個黃花大閏女。可是蘇南還是認為,鄭疙瘩這人骨子裏頭並不壞。那晚上鄭戰勝鄭戰生兄弟,外加趙高峰一起合力毒打麥冬時,蘇南看得一清二楚,如果不是鄭疙瘩仗義出手相救,麥冬今天落下的病根恐怕就不止這些了。
所以蘇南懷疑,鄭疙瘩那裏肯定還有別的事。
蘇南問麥冬:“鄭疙瘩你們還談了些什麼?”
麥冬說:“別的……倒也沒什麼,他向我借錢,而且口氣很大,一張嘴就是三百萬,我怎麼會借給他呢?”
蘇南聽了一愣,說:“麥冬,我覺得奇怪,鄭疙瘩怎麼會知道你現在有錢了呢?”
麥冬久久不語。
蘇南又說:“難道你一見他面,就告訴他你的廠子辦得很成功?”
麥冬搖搖頭,說:“我怎麼會跟他這個人說這種話?我恨他還來不及呢,其實以前,我天天想着有朝一日能找到鄭疙瘩,狠狠報復這小子一通,哪怕花上三五百萬我都願意,以解我當年被鄭戰勝他們毒打之恨,不過現在事業做大了,人也疲了,不想再折騰了,才消了這念頭,誰也沒想到,我沒找他,他卻找上我來了。”
蘇南又問:“那就奇了怪了,一張口就借三百萬,要是不清楚你的家底,他絕對開不了這個口。比如說他見到我,怎麼會跟我說這種話?”
麥冬說:“蘇南,實話告訴你吧,我的情況,是鄭梅告訴他的。”
蘇南更是一驚:“啊?怎麼回事?麥冬,鄭疙瘩怎麼又會跟鄭梅攪在一起?這不太可能啊,一個在東京,一個在深圳,怎麼會混到一起呢?”
麥冬說:“蘇南,你忘了,鄭梅在東京的時侯在賭場工作過,那時侯她就迷上了賭。澳門什麼東西最達?當然是賭場了。”
蘇南驚道:“這麼說,鄭梅和鄭疙瘩是在澳門賭場遇上了?”
麥冬點點頭,說:“是的。”
蘇南又問:“那你又是怎麼和他們遇到一起的呢?”
麥冬說:“實話告訴你吧,蘇南,這次我去東京找良子后,又去大澤那兒看我姐和我媽,沒想到遇到了鄭梅。其實這麼多年來鄭梅一直在找我,我一直躲着她。原以為甩掉了她,不想她卻暗中跟蹤着我。她和鄭疙瘩其實早就聯繫上了,這一點我並不知道。我到澳門拜訪客戶后回到了酒店,鄭疙瘩找到了我的房間。”
蘇南趕緊問:“然後呢?”
麥冬又說:“鄭疙瘩帶着幾個人,表面上沒跟我動粗,其實卻暗藏殺機。他說他是代鄭梅到我這兒討個公道,希望我對鄭梅的後半輩子作個交代,不能就這麼甩手不管了,其實說白了,就是問我要錢。我辦廠子賺錢的事兒,鄭梅早告訴鄭疙瘩了。”
蘇南嘆了口氣,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就這一點而言,蘇南其實是理解鄭疙瘩的。自初中的時侯,鄭疙瘩就一直暗中喜歡着鄭梅,只不過鄭梅的父親鄭戰勝根本沒把鄭疙瘩放在眼裏,以都是鄭姓一族為由把鄭疙瘩臭罵了一通,其實鄭疙瘩早查了他們的祖譜,他家跟鄭梅家雖然都姓鄭,那已經是十幾代都沒什麼血緣關係了。鄭戰勝只不過是看不起鄭疙瘩家太窮而已。加上鄭疙瘩這人天生仗義,很講江湖義氣,鄭梅很可能又只講自己的委屈,避開自己所犯的錯誤不談,才導致鄭疙瘩只論單面道理,逼着麥冬對鄭梅所謂的後半生負責。
麥冬又接著說:“所以,其實這段時間我並不是忙着什麼業務,而是被鄭疙瘩變相給軟禁起來了,所以我敢斷言,這小子一定有黑社會背景。他軟禁我只有一個目的,讓我拿出一筆錢給鄭梅。”
蘇南反問:“如果不拿呢?”
麥冬說:“不拿的話,鄭疙瘩這小子恐怕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蘇南又問:“你有沒有告訴鄭疙瘩,鄭梅先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懷上了別人的孩子……對了,麥冬,鄭小兔的生身父親,會不會是鄭疙瘩?”
麥冬說:“我告訴了鄭疙瘩鄭梅懷上別人孩子的事,鄭疙瘩卻說,那也怪不得鄭梅,總之,他現在已經不和我講道理了,只是拿武力威脅。我比較過鄭小兔和鄭疙瘩的臉,他一點兒也不像鄭疙瘩,可以肯定他不是鄭小兔的生身父親。鄭疙瘩純粹是冒充江湖仗義,加上他對鄭梅舊情難忘,還順便從我身上撈上一筆錢走。”
蘇南問:“後來呢?後來你是怎麼逃回來的呢?”
麥冬說:“後來……我身體不好,你是知道的,我暈倒了,他們把我送到了醫院搶救,我趁他們不備,從醫院裏逃了回來。蘇南,你也要注意,幸虧我沒告訴過他們任何人你也在青島,否則,難保鄭疙瘩也會來找你的麻煩。”
蘇南搖搖頭。他不相信鄭疙瘩會和自己過不去,他好歹也算是自己的表舅,而且蘇南一直認為鄭疙瘩這個人本質上一點兒都不壞。他甚至有些懷疑麥冬對鄭疙瘩的描述有些誇張了,當初他在上縣城一中時,鄭疙瘩路過他那裏時,清楚地表明他的理想是賺正派錢,決不犯罪,而且要賺聰明錢。他是從老家的山上偷過樹,那也不過是為了練習木匠,鄭疙瘩給他家做的那把椅子,說不定現在家裏還用着呢。無論麥冬怎麼說,蘇南都沒辦法把那個露着大門板牙,笑嘻嘻的鄭疙瘩跟黑社會分子聯繫起來。
麥冬看蘇南並不相信的樣子,不免有些心急,說道:“蘇南,你可不要大意。人走入社會,變化都很大,誰知道誰的肚子裏到底在想什麼?你還是小心點兒好。你聽我的,咱們倆的手機號馬上同時更換,老號堅決不能再用了。另外,鄭梅來過青島,我這廠子的地址,還有我那套別墅的地址,她都有可能會告訴鄭疙瘩,保不准他會找上門來。所以,我打算賣掉那套別墅,重新換個地方住。我也跟老魏講明白了,廠子我能不去就不去了,咱們有事兒電話里聯繫,能少見面就見面。你那三千萬投資的事兒,我會記在心上,你不用擔心。”
見麥冬一臉嚴肅,蘇南也由不得多想,只好點頭同意。
麥冬已經買好了二個新手機號,外加二個新手機,和蘇南一人一個。從他如臨大敵的神態上看,蘇南總覺得麥冬還有什麼地方瞞着自己。他只好用上了新手機和新號碼,並將這個新號碼通知了自己以前的所有聯繫人。當然,第一個通知的人便是良子。
本來,他還想和麥冬商量一下請他幫着轉些錢到自己名下的事兒,以利赴日簽證,但看他心力交瘁的樣子,也沒辦法直說,只好暫時擱置了下來。
已經轉入了二零零六年的冬天,青島已經變得很冷,良子在短訊里也說,北海道的冬季如今也很冷了,為了防止腹中的千鶴受罪,她穿得很厚,活脫脫一個棉豬,而且胃口現在也很好,人開始變胖了。蘇南告訴她,千萬不要怕胖,能吃就吃,大不了生完了孩子再減肥。和她說著這些話的時侯,蘇南心中總是泛起陣陣暖意,一個小千鶴的誕生,讓他覺得自己頓時加倍成熟和寬容起來。
也許,成為人父之後,男人都會有這種巨變?蘇南自己也不清楚。越這樣想的時侯,便越想早點見到大着肚子的良子,他現在已經想像不出她是什麼樣子了,心中對自己昔日的刻薄和狹小更加後悔起來,短訊中說了不少向良子真心致歉的話。現如今在蘇南看來,即便是良子當初果真曾和那位川島康夫同居過,似乎也不算是什麼多嚴重的問題了。何況,從良子若有若無的言辭中,他已經感到,興許那本來就是子虛烏有的事情。
再往好處想,良子當時的羞於啟齒,也許並不是因為果有其事,而是因為他當時詢問的態度過於惡劣,才招致了良子的失望和憤怒?這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這本來是蘇南與良子愉快溝通后的一個無意間聯想,卻讓他心裏又陡然一驚。良子與川島康夫的過去,他均是聽麥冬自己講述的,這本來就是一面之詞。他本人並沒有見過川島康夫,問題是,麥冬的話都是可信的么?
麥冬真的了那麼大的財么?鄭梅真的如麥冬說的那般不堪么?鄭疙瘩真的像他所說的那樣是黑社會分子么?他忽然想起,麥冬曾經說過他也似乎暗戀過池田良子。依着蘇南自己當年暗戀鄭梅的經驗,難道,麥冬就沒有可能故意誇大其辭,讓自己對池田產生懷疑和厭惡之心么?
一切皆有可能啊。在朋友和戀人之間,究竟選擇相信誰呢?蘇南再次想起了他和良子的初次親熱,他覺得,雖然沒有百分之百把握,但似乎那是良子初夜的可能性更大。也就是說,麥冬的話也許真的值得懷疑。蘇南越想越深,越想越遠,不由得全身上下冒出一層細細的冷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