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從出雲山來
“這世上果然還是有好人的！”
南山心裏這樣想，他醒了過來，身上也有了力氣，頭還是有些昏，大概是過於憂傷的緣故。
這是一間很溫暖的屋子，外面也沒有在下雨。
他還記得自己在那牆下昏死過去，不知是什麼人把自己救了，不然現在他不知成了什麼樣子。
他下床看到了自己那把被棉布包裹的劍放在桌上，門開了，走進來一個眉眼溫順的女人。
看着這個被自己稱為好人的女人，南山只覺得頭皮有些發麻。
“整個三水城只剩這麼一個好人了嗎？”
想到那雨中奪命的一劍，那個寒心若鐵的男人，哪怕眼前這個女子再如何好看，南山也忍不住不安的四處張望尋找逃跑的路徑。
“你怎麼了，阿來。”淑人看到南山的不安，心裏想到那件事，想必他還不知道吧。
她認識我。
南山下意識地想到，他叫自己阿來，原來自己昏倒前沒有聽錯，他從來沒有聽過這個名字，卻有一種天然的熟悉感，看來這具身體以前的名字就是阿來吧。
南山遲疑着問道：“你認識我。”
淑人疑惑地望着他：“你怎麼了？你和靈兒經常來這兒找我，怎麼不記得我了嗎？”
“靈兒？”
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南山只感覺心如刀割，他確信自己就是這個女人口中的阿來。
眼中的閃爍猶疑被淑人捕捉到了，她擔心地看着他，只是想着他昏倒的地方，以為他什麼都知道了，受不了強烈的刺激。
“我失憶了。”
這是一個好理由，淑人趕緊抓住他的手腕把脈，她先前就替他把過脈，不過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又仔細看着他迷惘的樣子，想來他是精神受了極大的創傷，又或者是刻意的遺忘。
淑人當然不知道。
這具身體的主人已經不是原來的靈魂了。
淑人有些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告訴南山，也許忘記對他來說是最好的結果。
南山想知道，他看出淑人的猶豫，看得出她有很多話想說，所以南山請求她：“能告訴我以前的事嗎，所有的，包括靈兒。”
“可是。”淑人擔心地看着他。
故事很簡單，甚至南山都不需要刻意提起靈兒，因為他以前的事都是靈兒。
在很久以前，有一個快死的小孩隨着江水飄進了三水城，被一個女孩救起，那個女孩就是靈兒，於是三水城的水家就多了一個叫水來的小僕人。
“你從水中來，當然叫水來了，這是我給你取的名字，不許忘了。”
靈兒總是這樣說。
水來就像一張白紙，他的一切都是從這個名字開始的，和靈兒一起生活在水家的偏僻角落。
靈兒的父母過世很早，她只有一個嫡親哥哥，水家這樣的大家族自然也沒有閑心管他們的死活。
直到長大以後，水家的長輩準備讓靈兒嫁給三水城另外的權勢人家，通過聯姻讓家族的地位更加穩固。
“那天，她到我這裏很高興地告訴我，說你要去劍府學劍然後回來娶她，我很替她高興，可是不久就傳出了她被嫁出去的消息，我看到她的時候她只是哭，什麼也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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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肯定發生了些什麼，但我不知道是什麼事。”
淑人說道：“我想幫她，可是她一直都拒絕，只是哭着說你會回來。”
……
很多故事都發生在夜裏，三水城發生過很多不美好的故事，也有很多美好的故事發生過。
少年聽過三百年前的傳說，那年的時候，水中來的人帶着一把劍成了水家的人，三水城從此和劍府的名字連在了一起，劍府之後，天下最強的劍就在三水城中。
他地位低賤，愛的人家門太高，他沒有家世，於是決定去劍府。
也許修行能改變兩個人的命運。
少年不知道的是女孩知道的事，他不知道昏倒之後又來了一個熟人。
“阿來哥哥，你怎麼了。”
驚慌的少女抱着少年，她無助地抬起頭。
“有一些毒藥是有解藥的。”
羅勝的聲音有些陰森，可是聽在少女耳中卻是一個晴天霹靂。
“為什麼？”少女的劍指在他的喉前，只往前一寸便能見血。
羅勝的眼中卻是毫無懼意，他只是平靜地望着她：“他配不上你，我要娶你，若是你不答應，他只能死去。”
“不可能。”少女含淚大聲道。
“那他死定了。”
……
南山沉默了很久，他看着眼前的劍，明白為什麼水來會出現在劍府，他是從劍池爬出來的，劍池底下藏着很多劍，水來當時可能感受到了劍池底下的召喚，只是後來自己來到了他的身體裏。
“那他哥哥呢？”
南山問了一個問題，他沒有注意到淑人眼中變得黯淡，眸子裏充滿了痛苦。
“莫言已經失蹤了一年，現在生死未卜，我也一直在找他。”
……
“你確定不會後悔？”
南山笑着說：“我很少後悔。”
這是後來路行之問南山的問題，問的是那天南山拒絕把劍交出來，他告訴南山若是當時他放棄那把劍，或許擁有的就是天下第一名劍。
路行之看着他：“你知道你的選擇意味着什麼嗎，你知道你這把劍是什麼劍嗎？”
南山問道：“什麼劍，意味什麼。”
路行之道：“天下十大名劍大部分都出自名劍城，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不過塵心劍不同，雖然塵心劍也出自名劍城，這把劍卻是一個自稱外來人的外來人鑄造。”
“鑄劍的人一開始是一個普通人，他不會武功，有一天他忽然來到名劍城說要鑄造一把劍。”
“有人問他為什麼要鑄劍，他說他是個無能的人，因為他的無能他愛的人，愛他的人都死了，他希望鑄造一把劍能夠讓人守護他想守護的人，他希望不會有人會像他這樣無能。”
“事實證明，他不僅不普通，還是個天才，用自己的心血灌注，終於鑄成了這把劍，之所以叫他塵心劍，他說心若如塵，亦可執守。”
路行之說道：“就是你手中的劍，這把劍被稱作守護之劍，其實也是不詳之劍。”
南山不解地問他：“為什麼？”
“第二個擁有它的人叫夢千轉，他給武林留下過一句話，夢回千轉終成空，你知道他是怎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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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嗎？”
“怎麼？”
路行之指着他手中的劍：“被這把劍殺死的。”
南山只覺得心裏一寒。
路行之似乎看到他心裏的反應，笑了笑：“他是自殺的，他一直想保護所有的人，可是他想保護的人卻一個個死在他的眼前，所以哪怕他的武功越來越高，卻終是在天斷山上親手結束了一個天下的噩夢，也就是他自己。”
“這把劍殺的人比你看的人都多。”
南山並不認同這句話，他心裏想着小爺看過的人比你想到的人都多，當然這句話他是沒有對路行之說的，從某一刻起，他決定把這些事當做一個秘密，再不對人說。
人活着都需要一些秘密，有秘密才有安全感。
“他的每一任主人的結局，如果用兩個字來形容，那就是慘劇。”
“慘劇很有意思不是嗎？”
“我喜歡慘劇。”望着他，南山如是說。
喜歡慘劇的原因是慘劇從來都是發生在別人身上。
南山並不喜歡。
他看着桌子上的劍，天早就黑了，這凄冷的夜裏也只剩他一個人。
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如果去把靈兒搶回來，他該怎麼面對靈兒，又該怎麼保護她。
他是劍痴的弟子，卻從未出過一劍，所謂修行，他哪裏修行過？
面對靈兒，又該用什麼樣的身份，水來已經死了，自己不過是借用了他的軀殼。
南山抬起來，看到了一張陰寒的臉正在看着他，看着那人手裏的劍，他似乎還能聞到那把劍夾帶着絲絲血腥的味道。
那把劍的主人白天才殺了一個人，此刻就這麼看着他，實在讓人心生寒意。
好在南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況且自己這身份多少是她妹妹的熟人，想來不會一言不合就拔劍相向。
寒林走到他的面前坐下，嘴裏微微一撇，帶着趣味的眼神看着他的手旁邊那用粗布包裹嚴實的劍上，然後說道：“聽說你去劍府了，出雲山可上去過？”
南山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點點頭，他感覺到對方手中的劍並非凡品，可能不比自己的差，若是要在這三水城中找到靈兒，他需要對方的幫助。
“我是從出雲山下來的！”
寒林眯起了眼睛，這是他的一個習慣，當他要掩飾自己的真實情緒的時候都會把眼睛眯起來。
這世上發生的事沒有什麼新鮮的，除了出雲山之變，自從上次王九綿與劍痴一戰以後，再也沒有人去挑釁出雲山。
殺人上位的新劍主一人一劍便滅了出雲山，這是從未發生過的事，劍府存在的歷史已經難以考證，但他一直存在，或許沒落過，可從來沒有人想像真的滅了劍府會是什麼樣子。
就算是寒林意欲顛覆天下，也從未想過正面與劍府為敵。
沒有人知道劍府之中有多少高手隱藏。
原本寒林以為這是出雲山的內亂，有人造反有人鎮壓，但以他這幾個月收集到的信息讓他不得不震驚，從前出雲山上的人的確死的一個都不剩。
於是，南山接下來的一句話讓他睜開了眼睛。
“劍痴劍愚人，也就是劍主，他是我的師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