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四章-火勢忽起
“師父帶着門中好手,已守在望離山莊之外,依着日子算來,這幾日便是望離山莊再開之日,齊雲江湖名門皆至,水千岳那廝看似並不在意,實則已是暗中與...”劍十方將自己在望離山上所知的一切如實稟來,可還未曾稟明,就被公子抬手打斷。
“你是說,雷音寺、清心觀,這兩座齊雲武林的泰斗也遣人上瞭望離山?”公子眉頭忽蹙,試探問道。
“沒錯,雷音寺素明方丈攜雷音十八高僧最先抵達,而後便是如水劍宗與師父,逆刀門與橫刀門來得雖晚,不過這兩門卻是最重視的,奇珍不計,拜門的典籍足足裝滿了數口大箱,其餘江湖中人更不計其數,此時的望離山上,早已人滿為患...”劍十方顯然早已探明一切,不過言至最後,似想起一事,話鋒一轉道。
“不過...作為齊雲武林中名聲赫赫的清心觀與那後進的金刀門,直至我下山入汴京時,仍未至望離山。”
公子面上露出笑道:“不是未至,而是時候未到罷了。”
“時候未到?贖臣愚昧。”劍十方哪裏知曉,昨日汴京城外的刺殺之事,更不知他口中的清心觀天師,已至汴京。
公子顯然不願多談,而是將話題重新拉回望離山上的‘劍神’:“離枯榮露面了沒?”
“正想稟於公子,今年的英離會已近,不似往年,離枯榮至今仍未現身,往日此時,各路江湖名門已
然入瞭望離山莊。”劍十方將自己探得的蹊蹺之處直言稟來。
緩緩起身,公子滿是病容的眸中顯出些許光彩,呢喃開口道:“看來江湖傳言,並非空穴來風吶。”
劍十方依舊不解,確也不敢隨意發問,只得垂手在旁,一言不發,直至公子回身開口,方才上前聽令。
“你先行一步,趕回望離山,告訴劍凌雲,如是英離會如期召開便罷,否則,讓他想盡一切法子,入望離山莊一探究竟。”
聽此令,即便劍十方也是心中一凜,望離山莊可不是尋常地方,且不論那位‘劍神’之名的莊主,便是其座下弟子,也都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想要不動聲色,潛入其中,談何容易,甚至比起雁北之地的慕容谷中,更難三分。
“公子!那可是望...”猶豫片刻,話才出口,劍十方就感受到了公子的目光,其中寒意尤勝利刃,硬生生將劍十方的話逼回肚中。
猶豫片刻,終是單膝重重跪下,向公子垂首道:“得令!”
顯然對劍十方的表現十分滿意,公子輕咳數聲道:“去吧。”
劍十方不敢再作停留,當即施展輕功而去,直當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公子身後廊間又再響起唐九慵懶之聲。
“準備何時動身?”
聞言回首,公子只見唐九手中拎着早已空空如也的酒葫,斜倚在廊柱上,顯然適才公子與劍十方的對話,已盡落入他的耳中。
公子面色如常
,似早有預料,衝著唐九笑道:“還是九叔了解我。”
唐九見公子不置可否,知他上望離山的心思已定,猶豫一番,終是開口:“公子...唐九有一言,不知該不該說?”
公子似已乏了,自尋廊間一處,倚坐歇息片刻,方才開口:“九叔對我唐氏來說,不僅以依重之人,更是親人,有何話不可說,只管說來。”
看不出眼前的年輕人喜怒如何,唐九面對他所言‘親人’二字,只能顯出惶恐、欣喜之色,思忖再三,還是決定要將心中的話說出,不做猶豫,向前疾行幾步,在公子將將坐定之時,便已跪下,垂首懇切道:“公子乃萬金之軀,對我南唐來說,公子便是未來,唐九斗膽,請公子收回成命,望離山一行,唐九自代公子上山,定從鏡花水月中找出...”
“九叔。”不待唐九言畢,公子已是出言打斷,唐九自知此言犯了不敬之罪,已是做好了承受雷霆之怒的心,可迎來的卻是打斷自己之後的深深沉默。
過之良久,方有一聲輕嘆,唐九隻覺一隻虛弱無力的手臂扶在自己臂膀,稍抬目光,卻見公子已是俯身在旁,目光之中並無自己想想那般,帶着犀利、審視之光,反倒是自己從未見過的疲憊、渙散之色,就好似接連趕路,許久不曾休息的人一般...
就連身為宗師的唐九,迎上那雙滿是疲憊雙眸,終是一瞬明白,感覺眼
前的人,不是一國未來,不是肩承萬物之人,只不過是位疲勞至極的年輕人罷了。
想來也是,自眼前的年輕人記事起,便不似尋常孩童一般,度過嬉鬧、開心的同年,而是將自己這等成人都極為厭倦的政要之事熟記於心,將尋常武者都難忍的鍛骨塑靜之痛強忍於胸...
以聖上對他的喜愛,即便他不去爭那皇位,恐也會落在他身上,為何他要這麼錘鍊自己,無非是為了百萬南唐百姓,無非是為了守住來之不易的安寧。
公子不言,宗師不語。
片刻之後,公子唇角顯出一絲笑意,而後勾勒愈深,而身旁宗師亦是如此,不過宗師笑中多了幾分自嘲,幾分坦然。
“哈哈哈...”兩人同時放聲而笑,伴隨着公子輕微咳聲遍傳廊中,萬幸此時洪良不在清風明月庄中,不然定會上前怒斥唐九,讓公子心神如此激蕩以至引得病發。
笑聲畢,公子依舊未曾開口,倒是唐九攙扶他起身,兀自開口:“公子若是心思既是定了,唐九便陪公子走一遭。”
“整個南唐,知我寥寥,除卻父皇,想來便只有九叔了...”公子見唐九似察自己之心,輕聲笑道。
“公子抱病之軀,尚且不懼,我又有何懼,多年前便想會一會這位劍神,如今正是時候。”唐九目中豪氣顯現道。
“九叔適才問我,欲何時動身...我想不如就在今夜。”公子淡然道。
出人意
料,唐九並未阻攔,亦未在出言擔憂公子病體,反倒是輕聲應道:“也好,夜中出城,省的居心不良之人,始終暗中窺視。”
言至最後,唐九似想起江凝雪,又不知該如何,只得開口問道:“她...”
公子目光移轉,望向雨幕,正欲開口,忽見雨夜天際,竟閃出幾分火光之色,不禁面色驟變,身旁唐九,也同樣瞧得,赫然起身,望着遠端夜空,兀自驚道:“這等天氣,怎會走水?”
汴京城中走水之地,非是官邸、亦非民宅,而是煙花之地,柳巷之閣,也正是此前青衫少年欲為那些無辜性命報仇之所在。
半個時辰前,青衫察覺霖兒已帶上孫家姑娘二人出得煙柳閣中,暗運內力,將煙花之地的大門閉上,眸中顯出濃濃殺意,欲強行將這些殺人不眨眼的如水劍宗弟子,留命在此。
而水無目洞悉少年心思,自不會傻到與之糾纏,且不論與少年纏鬥,要付出怎樣代價,如是鬧出動靜,讓城中官府察覺,眾人殘殺事敗,也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於是在少年動手一瞬,已下令撤離。
計已不成,至少弄清了少年何來又與何人有關,待稟明師父,將來報仇之事自有法子。
如水劍宗弟子們在少年雙劍之威下,本就心生退意,如今聽令,哪還有半分猶豫,幾是四散而躍,欲破開窗欞、屋檐而出,如此一來,即便少年欲追,也分身乏術。
但他
們低估了少年殺心,也低估了少年武境,在他們身形起時一瞬,少年手中月光、古樸長劍已悄然交疊,無形劍境登時瀰漫開來。
身形才起的水無目頓覺肩頭如同壓傷了千鈞重擔,凌躍半空的身軀硬生生墜回煙柳閣中,而那些如水劍宗弟子,修為高者尚能抵擋,修為低者,凌空身軀似是被無形之手抓住了腳踝,拖拽而落,重重摔落閣中地面之上。
砸擊聲不絕於耳,十餘身影終無一人脫身而出。
“諸位不留下些什麼,恐難走得脫。”少年眸中殺意漸濃,雙掌之中神兵發出駭人之芒,聲落一瞬,青衫化作殘影一片,直入十餘道身影之中。
水無目知是自己在下令撤離之時,就已落入下風,如今眾人皆陷入少年劍境之中,若想脫身,需自己施展劍境才行,可一旦施展,小小煙柳閣哪堪承受兩人劍境之威,定會惹來汴京城中官府...
眼見身前師弟難堪抵擋少年劍威,水無目並未顯出急切之意,對他來說,這些師弟雖是同門,可也是隨時可以犧牲的棋子,能拖住少年一刻,自己便有時間去想脫身之法。
前方如水劍宗弟子哪知師兄心思,還道是手持雙劍凝必殺之勢而來的少年施展的劍境之威,亦將無目師兄牢牢壓制,只得強運真氣,持劍去擋,豈料只見月光在眼前閃消一瞬,便再無知覺。
少年雙劍瞬間了結兩人性命,身形未止,向前
再出,如水劍宗眾弟子知是生死時刻,也顧不得許多,同時出劍,欲憑人數尚佔優勢,拼個魚死網破...
許是此等拚命之法,果真奏效,竟真的將青衫身形稍阻,眾人見狀,暗自欣喜,當即齊轉劍招,將青衫身影牢牢圍於當中...
或許真是這些如水劍宗弟子爭取到的須臾片刻,讓水無目環顧之下,尋到了脫身之法,趁着少年雙劍刺透如水劍宗弟子身軀的片刻,運力抵住劍境之威,身形稍稍後躍破開閣中一牆,抽身暫出。
少年也驚於這些如水劍宗弟子劍招的精妙,於自己劍境之中,還能迸出此等威勢,一時暫無破解之法,只得暫避鋒芒,可當餘光瞥見散發劍客竟抽身而退,心中怒意頓時又滿。
此人乃是釀成這煙柳閣中慘案的罪魁禍首,絕不能讓其逃離,斷月、步光似也察覺到劍主心中燃燒的怒火,劍光再盛三分,雙重劍境威壓瞬濃倍余。
“咔嚓——”
閣中交手的眾人尚未倒在劍境之下,閣中錦凳、桌椅倒先承受不住了,裂隙顯現一瞬,紛紛在重壓之下碎裂開來。
再觀如水劍宗眾人,哪堪承受此等威勢,除卻一二人尚能持劍而立,其餘諸人已是齊齊跪地,以劍拄身,方不至在劍境重壓之下,伏地不起。
那持劍而立的一二人,似也凝於當場,彷彿時間一瞬停滯,唯有那身青衫緩慢掠過身前,當錯身而過一瞬,這兩人目光
才追上一抹青色。
原來一切都不是停滯,而是青衫太快,月光太疾,尤是劍境威壓之下,才顯緩慢,而當二人目光映入青衫之影的同時,青衫少年手中月光已然掠過他們的頸間。
青衫才止,鮮血飛揚,就如他們適才斬殺煙柳閣中無辜生靈一般,此時如水劍宗弟子們也感受到了絕望,不過一切都為時已晚,剩餘的如水劍宗弟子眼眸已然翻起,甚至察覺不到同感襲來,眼前之景已陷黑暗...
正握斷月,反持步光,青衫俊朗面頰上沾滿了掠過眾人時噴洒的鮮血,但那雙閃爍星光的眸中仇恨未消,只因那散發劍客、罪魁禍首,還未伏誅。
欲動身追尋之時,忽有數個瓦壇從破開牆壁之中丟將入閣,少年劍出如電,一一斬碎,壇中液體伴隨濃烈香醇氣味頓滿閣中...酒香鑽入鼻腔,少年面上神色驟變,非是擔心對方此法會傷了自己,而是猜到對方險惡用心而怒。
“他想焚了閣中一切!”憂心才起,碧衣身影破煙柳閣緊閉的房門而入,衝著青衫身影,急切開口。
來人正是霖兒,護着孫家小姐與洪良二人出了煙柳,至安全之地,憂心少年孤身對敵的她,怎會獨自離去,將孫家小姐託付洪良回往清風明月後,便毅然折返,趕來相助。
破門而入,正遇見少年追敵被酒罈逼退,聞得酒味,瞬間明白了那散發劍客心思,忙衝著青衫少年開口
提點。
霖兒開口急呼同時,一枚火折同時丟入房中,煙花之地的酒,雖非頂級,但為招待客人,用的也算陳釀,遇火一霎,瞬間燃起,加之閣中輕紗、幔帳頗多,火勢驟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