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八章-煙柳救人
好不容易應付完了古怪客人們,老鴇安撫好受得驚嚇姑娘們,這才錘着酸痛的肩頭推開房門,左右仔細查看,發現再無旁人,這才小心關門,將袖中的三枚金元寶小心取出,以手中錦帕擦拭一番,自言自語道。
“累死老娘了,真是見了鬼了,來了妓院不玩姑娘,幾個大男人難不成來住店了不成...不過無所謂,只要給了銀子,隨你們怎麼折騰。”把玩着手中的金元寶,老鴇笑嘻嘻的繼續開口,正滿心歡喜將金元寶收起時,卻聽房中隱出男子之聲。
“那幾人只是住下?”
此聲入耳,老鴇面上笑容頓凝,醒悟一瞬,立刻開口厲喝:“來...”
‘人’字尚未出口,昏暗房中已有一隻手掌猛然伸出,直將老鴇的嘴牢牢捂住,同時一柄利刃直抵在她脖頸之上,低沉之聲立傳入耳。
“再多言一字,這刀立時在你頸上穿個窟窿!”
老鴇此前在應付那群斗篷客時,就已嚇出一身汗來,此時被利刃抵喉,嚇出的可不止是冷汗了,雙腿顫抖眼看就要癱軟倒地之時,卻聽身後那聲又傳。
“不叫嚷,便不會有事,聽得懂,就點點頭!”
有生路,老鴇登時生出幾分力氣,忙是點頭,如雞啄米,身後人也覺威脅已足夠,料定老鴇不敢玩花樣,便緩緩抽回手來,繼續說道:“回頭便是個死...我問你答,如有一句虛言,明日一早,你這閣中人只
會發現你的屍體。”
“大...大爺有話,儘管問...奴...我一定知無不言。”老鴇嚇得臉色蒼白,恨不得現在就將對方想問的盡數道明。
“適才你的兩個姑娘靠近之時,可曾看清楚中間那人是何樣貌?”身後低沉之聲,滿凝殺意,令老鴇不由一怔,本以為這等夜行賊人無非為財而來,心中已盤算好了破財消災的想法,可沒想到對方竟是衝著自家客人而來。
損失些許銀錢倒還罷了,如是客人在自家店中出了事,將來誰還敢來光顧...想到此,老鴇忙是緩下聲道:“好...好漢,那群人不過過路客人,如好漢想要銀錢,奴家這倒是有一些,如好漢真想要劫他們,可否等他們出了煙柳...”
話音未落,卻覺頸上冰涼忽抵近幾分,甚至已能感覺尖銳快要刺破皮膚,老鴇嚇得立時閉口,對方低喝之聲也一併傳來。
“少廢話,只需回答我的問題!”
性命攸關,老鴇也顧不得其他了,忙是開口:“是是是!適...適才奴家兩個姑娘想要攬客,可沒想到那群客人甚是古怪,將姑娘推倒在地...好像...好像...”
“好像什麼!”頸上尖銳陡近幾分,嚇得老鴇忙再開口。
“好像他們不願我的姑娘靠近那人似的。”
聲傳手持利刃之人面容從黑暗之中緩緩露出幾分,赫然正是洪良,聽得老鴇之言,更是篤定了幾分心中
猜測,一緊手中利刃,繼續逼問:“還發現了什麼?”
對老鴇來說,客人只要給了銀子,哪還管得許多,如今這人不肯罷休,自己還能說些什麼,但不開口,對方說不定就會要了自己的命,老鴇哭喪着臉正想求饒,忽想起適才發現的蹊蹺之處,立時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不迭開口。
“是...確有蹊蹺的地方...我想起來了,那些客人將姑娘們推倒在地,奴家自然要扶,就在扶起姑娘時,奴家瞥見中間那人的腳...腳...”老鴇努力回憶着點滴,緩緩開口時,對方低喝之聲又起,一聲‘說’字,嚇得老鴇一激靈,也顧不得到底有沒有問題了,一口氣道出。
“那人的腳...太小,奴家見過的男人無數,但那人的腳不像男子的腳,倒像姑娘家...”聲還未落,老鴇就覺脖頸旁的利刃直有穿刺之勢,求生欲使得她連連驚聲低呼。
“好漢、好漢!莫殺奴家,奴家有銀子,奴家還有用!”
不知是老鴇求饒真起了作用,還是暗中之人心思轉變,老鴇話音落時,頓覺頸上冰涼緩緩消去,驚魂稍定之時,聽得身後人緩緩言道:“你說得不錯...你...還有用!”
老鴇房中發生的一切,外界盡不知曉,便是已入客房之中的斗篷客們,亦未察覺,幾人放下手中器物,緩緩脫下厚實斗篷,露出內里白袍衣衫,不是劫走孫家小姐
的如水劍宗弟子,又是何人。
眾人安置好時,已齊聚領頭之人房中,方才動手將中間站定之人身上的斗篷脫去,露出那張驚怒滿面的孫嵐面容。
“姑娘莫怪我等,這也是無奈之舉,若不查出殺害我家少宗主的兇手,只怕還要委屈姑娘一時。”當先那人無視孫嵐驚怒之色,緩緩開口。
“鄭師兄,無目師兄與韋師弟怎的還不來,會不會出了意外?”身旁師弟面露憂色道。
鄭師兄回道:“放心,無目師兄得師父真傳,絕不會有事...你這一路,可曾留下記號?”
“師兄放心,一路我都已留下門中記號,只要無目師兄見了,定能尋來。”師弟篤定回道。
雖是打消了師弟們疑慮,但鄭師兄自己心中也是沒底,稍忖片刻,又再開口:“那就好...咱們就安心待在此地,任他人想破了腦袋,都不會想到咱們會將這孫家姑娘藏在煙花之地中,如是天亮之後,無目師兄還不曾歸來,咱們便帶上這姑娘出城去望離山,便是見了師父,咱們也可用這姑娘為咱洗去罪責。”
鄭師兄之言正中這些如水劍宗弟子心中小算盤,無人想為少宗主之死擔責,更不在意水無目生死,聽此應對之法,無不贊同,正欲細細商議一番之時,卻聽得門外廊間傳來步履之聲...頓生戒備,眾人各取兵刃在手,如來人乃試探之人,便會立時動手。
正當戒備之時,卻
聽敲門之聲響起,一併傳來的還有老鴇膩聲:“客官,奴家命人準備了茶點!”
眾人相視一眼,隨着鄭師兄稍稍點頭,這才飛快收了兵刃,各自披上斗篷,又將那孫家姑娘面容遮住,方才緩開房門。
“客...”老鴇笑意盈盈,手中端着托盤,其上滿是酒菜,香氣撲鼻,本想打聲招呼,卻從半開門縫之中瞧見房中竟有如此多人,登時一怔...就在愣神的功夫,手中裝滿酒菜的托盤已被開門的人順勢接過。
“行了,去吧,沒有我等召喚,莫要再來打擾!”
聽得對方語勢不善,老鴇哪還敢再多言,當即便要原路退去,可才轉身之時,卻聽廂房之門打開,一人行出道:“等等。”
老鴇止步回首,瞧見行出廂房的,正是此前推倒自己手下姑娘的領頭人,儘管目中顯出幾分懼色,但依舊扯出笑容開口道:“客官這是怎麼了,是需奴家喚姑娘來陪伴一二嗎?”
言盡時,卻覺對方目光透出兜帽,在自己面上來回審視,笑容頓時凝滯...而老鴇神色落入鄭師兄眼中,權衡一二,當即向著房中師弟微微抬手,師弟頓時會意,將適才送來的酒菜端出房門。
“你先吃。”鄭師兄之言冷冷傳出。
做賊心虛的老鴇面上立滿驚色,不過仍是維持住笑容道:“這...客官的酒菜,奴家怎能吃呀...這...”
“鏘——”斗篷微撩,軟劍出鞘之
聲在靜謐的煙花之地,甚是清晰,不帶老鴇話出口時,已是抵在其咽喉之上。
“讓你吃,你就吃。”冰冷之聲依舊,帶着幾分殺意與不容置疑語氣,鄭師兄凝聲開口。
長劍冰寒,老鴇心中已在暗罵自己實在倒霉,若不攬下這些斗篷客,就不會惹來這些麻煩...心中雖如此想,可眼下別無他法,只得依照這斗篷客之言行事,不情願地挪動步子,行至他身旁之人端來的酒菜前,顫抖着手拿起筷子,每道菜肴都淺嘗一二...
持劍的斗篷客細細打量着老鴇面色,片刻之後見她神色如常,方才開口:“行了,你不忙離開,吩咐下去,依照此樣菜品,再準備十份。”
言罷,又一錠碎銀子拋出,甩至老鴇懷中。
有了銀子,老鴇膽怯稍去,連忙呼喚着閣中下人忙乎起來,不消半個時辰,十份同樣的酒菜已然備齊,隨着下人們將酒菜端來,斗篷客眼珠稍轉,並未讓老鴇再行試菜,而是吩咐起下人們,各嘗端上的酒菜,直至瞧得眾人皆無礙時,終是放下戒備,揮退眾人。
十份酒菜入了廂房,待聽得廂房之外再無他人,鄭師兄當即招呼起一眾師弟,狼吞虎咽起來...
說來也不怪如水劍宗弟子這般,他們隨水無目一路追查兇手線索,直至汴京城中,不僅未眠,就連滴水也未進過分毫,怎能不對這些美味動心。
風捲殘雲之下,不消片刻,眾
人已將酒菜一掃而空,鄭師兄滿足地灌下壺中最後一口美酒,滿足打着飽嗝欲起身時,忽覺天旋地轉,安道‘不好’,連忙開口呼喚廂房中的師弟們運功抵禦,可卻開口無聲,唯有口涎順延唇角滑落而下。
誰能想到,萬般小心,竟還着了道,鄭師兄內力相較眾人畢竟高些,但依舊抵不住藥效,扶案而起時,終是搖晃而倒。
廂房之中接二連三的倒地聲響傳出,片刻之後,方有一人緩緩推開門來,斗笠勁衫、腰懸佩刀,冷笑開口:“我的迷藥,豈是爾等能抵擋住的...”
自顧言罷,步勢未停,踱步至廂房之中那依舊立身,身披斗篷之人而去,掀開斗篷兜帽,瞧見姑娘面容,心神稍定,開口問道:“可是孫府,孫嵐小姐?”
見孫嵐被點了穴移動不得,當即指尖連點,為她解開定身、啞穴,等待她開口自承身份。
孫嵐耳力尚存,聽得連番倒地之聲,又聽得來人說起‘迷藥’二字,還道遇到了黑店,憂心之時,卻見對方掀開遮目兜帽,問起來歷,不由一怔,轉念想到這“黑店”賊人萬一確定自己是孫府中人,為難起爺爺...
定下心思,即便已被解開了穴道,孫嵐依舊不曾開口。
這倒讓前來救人的洪良犯起了嘀咕,難不成是自己猜錯了救錯了人,此念一生,當即拍着腦袋,邊向外行邊自言道:“糟糟糟!救錯了人且不提了,還
把這事傳了回去,萬一那木...知曉,豈不讓公子丟了面子。”
洪良自言自語正行至廂房門前,卻聽身後傳來姑娘之聲:“等等。”
好奇回首,此前連聲問這姑娘她都不曾開口,直讓洪良認為她是啞女,如今聽她開口,倒有些詫異。
“你...你適才說木...是何人?”孫嵐聽這人提起木字,當即想到有可能是自己誤會了眼前人,忙開口問道。
“你不是啞巴呀!好辦了,你先回答我,你是不是孫家小姐,孫嵐?”洪良哪會在生人面前透出些許消息,立刻反問道。
兩人都在試探,一時間倒成了對峙之局,洪良看着眼前姑娘,心中甚怒,但卻也毫無辦法,權衡再三,終是開口吐出兩字。
“木一。”
兩字一出,孫嵐面上終顯喜色,緊繃的心神終是鬆弛些許,欲開口時眼前卻是一黑,身形頓時踉蹌搖晃。
洪良眼疾手快,一個跨步就已上前,將搖搖欲墜的姑娘接下,終在她陷入昏迷前聽清楚她口中之言。
“我...我...孫嵐...”
聽清一瞬,洪良眉眼之中頓滿喜色,本以為自己救錯了人,沒想到尋人救人如此順利,當即就將姑娘橫抱而起,欲先行離去...才行出廂房,洪良頓察這煙柳閣中,氛圍似有不對,儘管察覺不到危機,可多年禁宮護衛生涯,卻讓他對危險有着異於常人的敏銳。
煙柳閣中無論姑娘還是老鴇,便
是那些護閣打手,皆噤若寒蟬,目光所及,並非自己,而是落在此時堂中端坐的一人身上...
此人只顧自斟自飲,身上散出的氣勢就已令人望而生畏。
白衣、白袍甚是講究,不過已沾了些許雨水,稍顯狼狽,尤是一頭烏髮散亂,將面容盡遮,讓人更是無法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