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阿波克斯防禦戰(七)
「發生了什麼事?」特約兒大吼着問道,他完全被眼前短短數秒所發生的一切震驚了。那個伯明翰已經倒下,無論如何,自己的士兵也不該再犧牲了。但就在剛才,自己那些引以為傲的禁衛軍在一瞬間倒下數名。
「特約爾軍團長,先頭部隊……全軍覆沒了。」一位士兵顫抖地說。
「有人活下來么。」特約爾有些低沉地問。他知道自己的問題是多餘的,只是因為他還是不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他向一邊的士兵要來瞭望遠鏡,向伯明翰的方向看去。
那名士兵低下了頭:「抱歉,看樣子並沒有。從望遠鏡中看,戰士們……全部被擊穿胸腔,完全沒有生還的可能。」
從散去的煙霧之中,他看到了那個人,那個殺死了他部下的人,阻攔在他們與伯明翰之間的人。
她手持長杖,身穿着樸素的黑袍,特約爾無法分辨出她的長相。僅勉強辨認出她身上綁着繃帶一般的白色布條正在順風飄揚着。
那個女人的樣子看起來病怏怏的,就憑她就能殺死這支帝國乃至世界上最精銳的軍團的士兵么?特約爾到現在都無法相信這個事實。
「大橋中間怎麼樣了?」艾略特還被士兵攔着。她雖然沒有看到橋上發生的事情,但也從身旁士兵的神態與舉止中覺察到了異樣。
「先頭士兵被不明身份的人全部殺害了。」一位士兵這樣告訴她。
艾略特先是一驚,隨後張惶地想去前方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她又被士兵攔下。這時的她急得直跺腳:
「你們這些傢伙,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有攔着我嗎?」
「小姐,這不是您該來的地方,這裏是戰場。」
「可我從三天前開始就一直在戰場之中了!」艾略特反駁道。
特約爾還在垂着頭,這時他扭頭看了艾略特一眼:「讓她過來吧。」
「是,長官。」那名士兵聽到命令后立馬讓開路讓艾略特通過。
艾略特瞥了一眼那個士兵,雖然還是有些為此心存不滿,但她最終只是嘆了口氣,對那名士兵說:「謝謝。」
隨後她走了過去,特約爾將手中的望遠鏡遞了過去,沒有說話。
待艾略特拿起望遠鏡朝伯明翰的方向看去,當她看到站在伯明翰身前的人時,艾略特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那個拿着長杖的黑袍女子,正是自己剛在橋底河畔短暫看到的人。
她的猜想已經被證實了,但是為時已晚,並且代價慘重。
艾略特又看了一眼橋上死去士兵的屍體,面露難色地放下瞭望遠鏡,低下頭用手捂住眼睛。
「對不起,是我慢了一步。」她沉痛地道着歉。
特約爾只是說:「死亡是軍隊上的鐵則,沒有犧牲的戰場更是不存在。這不能歸結為一個學生的責任,你不必要為殘酷的現狀而道歉。而且,就算你提前趕到這裏,我們也不會相信你,因為按照常識,我們無法相信一個單槍匹馬的人可以威脅到這支軍隊。」
「這樣么……」艾略特心中的負擔減輕了些。
「你知道那個人到底是誰么?」特約爾又問道。
艾略特搖了搖頭:「不知道,只是剛剛在河底看到這個人一眼。」
特約爾眉頭擰作一團:「原來早就藏在戰場了,沒有人會對一個外表是個瘦弱女性的人生疑,看來是早有預謀啊。」
「那她為什麼不在殿下和伯明翰交戰的時機出手。就剛才的情況而言,他們如果想贏得這場衝突的勝利,就不應該只讓伯明翰與皇女殿下死斗。」艾略特問道。
「無論如何,他們之間的關係,以及他們的目的,那都是敵人自己事情。」特約爾的話於他們的目的似乎毫不在意,接着他又說:
「對於我們,那只是敵人的援軍而已。」
無論是對於敵人,還是他們的援軍。特約爾和他所率領的士兵都只有一個面對的方式,那就是消滅他們。
「傳令下去,重整陣容,繼續進攻。」
「那個敵人的援軍呢?」傳令的士兵問道。
「我的目標只有殺死伯明翰,無論付出多大的犧牲,我都要達成這個目的,這才是這場戰役勝利與否的關鍵。去服從命令吧。」
特約爾扭頭看了一眼艾略特,眼裏滿是冷峻的神色。艾略特被這一瞥看得渾身不自在,但特約爾沒有對她說一句話。
艾略特覺得特約爾想對她說些什麼,但並不是現在。
從見到這個人第一面起,艾略特就隱約覺得這個禁衛軍團長不是善茬,雖然到目前為止,他的指揮戰場的能力都屬卓絕之流。但她並不認為他是個好人,相反地,她認定特約爾絕對是個只服從理性思考的傢伙。他總會為最終目的做些什麼違背義理的事情。
特約爾重新開始指揮戰場。士兵們立即重新投入戰鬥。
而另一邊,伯明翰看着自己面前這個女人的背影,心中也有一絲疑惑泛起。為什麼她會救自己。
「崇高者啊……我暫時這樣稱呼你。」那個女人先開了口。
「又是這種泛泛之詞么?」伯明翰昂着頭,不屑地說道:「我不認為在時隔六百年後,依舊有人完全是站在我這一方的。」
「是這樣么?把你從史詩中引到這現世的萊特後人也不算么?」
「何以算得?」伯明翰冷笑着,他悲哀地說:「那個萊特家族的後人只不過是個妄圖藉著歷史來光耀自己的狂人。被那種人從史詩中引出來,簡直是種侮辱,但可能這就是命運的嘲弄吧。」
「命運?或許正是如此。伯明翰卿,為何如此急於進行這場征北之行,也許先行找到你那些昔日的戰友才為妙。」
「我一來到這個時代,就從血液中聞到紛爭的味道。北國依舊有戰事,顯然茵羅斯王朝違背了誓言。至於撒克遜爵他們……」
黑袍女搶過話:「因為你的《黃昏輓歌》沒有載體。是這樣的么?」
伯明翰一驚,接着他有些忿恨地說:「看來你知道得很多。這個時代對史詩究竟濫用到什麼程度?」
黑袍女沒有直接回答伯明翰為之憤怒的問題,她只是說道:
「時間是這個世上最為沉重的事情,沉重到連歷史上最為強大的伯明翰都無法抵抗,真是悲哀啊。究竟何人才能承載你這份偉大而不名一文呢。所以你倉促地踏上討伐王朝的末路,也料到了終究會殞身於此。只希望你這執鞭人能痛擊瑪麗瑞塔帝國的脊樑,讓這個世界警醒,是么?伯明翰卿。」
伯明翰長吟一聲,沒有回答。
黑袍女抱憾地說:「很遺憾,伯明翰卿,正如消失在帝國境內的信仰一樣,你的鞭撻並不會警醒這個帝國,只會徒增混亂而已。」
伯明翰望着天空,憤慨而悲慟地說道「茵羅斯王朝為了統治,所追求的正是秩序。無論是戰爭還是和平,無論是商貿還是農耕,追求秩序才能穩固王朝的統治。但對於秩序,過度的追求帶來的卻是錯亂的崩潰,甚至無須我親眼目睹,六百年後的今天,瑪麗瑞塔帝國乃至整個世界都已然陷入一種規律而錯亂的糾纏之中去,沒有任何秩序能夠解決這個問題,因為那出自他們眼中的秩序才是帶來崩潰的源頭。而我將帶來的混亂,才是這片被史詩所攪擾的土地上最後的救贖之法。」
「伯明翰」黑袍女叫了一聲伯明翰的名字。
伯明翰看着她,不語。
黑袍女說:「你現在所說的話,在這世上的人眼裏,才像是狂人所說的話語吧。」
伯明翰沉默了一會,說:「你到底是誰?」
「我的名字叫涅拉。」黑袍女平靜地回答道。
「我在問的問題,是你到底是誰?」伯明翰又問道。
「你這邊的人。」
涅拉如是回答,她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如同在笑。
「很好的回答。」伯明翰嘆道:「但我現在想問你的,是立場。如果你和帝國作對,那就是帝國的敵人。」
「這麼看來,是的。」
「那麼你就是那些敵帝國者的朋黨,譬如那些北方的傢伙們。你若是覺得我現在向帝國揮刃,我就會和你們站在一方,那就是大錯特錯了,我生前斬過無數北國人的頭顱。對於他們,我絕無偏側可言,照斬不誤。」
「若是這麼看來,我的答案便是否的」
「那你究竟為何而來。」
「我們。」涅拉說道:「同樣被命運所困的囚徒,被史詩貫穿人生的錄曲者。終究在巡禮路上走向末路的無名之人。」
「我們……」
伯明翰聽了這個詞之後略微停頓一下。
但涅拉沒有給他回答,而是回過身去。
下一批禁衛軍已經準備再度發起攻擊。
「我將以此向你證道,「我們」的含義。」
涅拉的黑袍順着黃昏中的晚風飄揚着,黑袍之下,她的每一寸肌膚都裹挾着白色的亞麻布條。
「伯明翰,你所表達的意志並非狂人之言,我深知你的意志便是史詩所蘊含的真正意義。我此行而來的目的,是要將其中真正的意義存續下去。要問我為何有這個資格,那是因為我的命運也和史詩糾纏着,我也同是史詩的載體。接下來我所要做的……
是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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