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
不露聲色。
“我這就過去,”沈凡朝着講堂外面走,“你姐我順道一起帶去,你回來,及時聯繫。”
“好。”程澈沉默過後,答應他,聲音聽着還算冷靜。
他放下電話,朝着講堂外面走。
“沈凡,你去哪?”向炳迎面走了過來,“不是說演講兩點就開始了嗎,怎麼出來了?”
“我不去了,”沈凡沖向炳擺了下手,“順便幫我跟導員請個假。”
“啊…”向炳愣了愣,看着沈凡匆忙的背影。
養老院那邊,院長把電話打給了沈凡,分不清他跟程澈,一直以為他是程志東的兒子。
沈凡跑回家,把車開了出來,打電話給程澈他姐,在路邊接到了他姐。
程澈通知的他姐,可能是接到消息就沒受住的哭了,沈凡看到她的時候,眼圈已經揉紅了。
他快速的開往去到桉城的高速,這一路飆得很快,程澈他姐淺淺得抹了幾次眼淚。
沈凡不會安慰,伸手扒開副駕前面的儲物盒。
程澈他姐朝裏面看了眼,有一抽紙巾。
就用了一小時,沈凡就開到了,進到養老院裏面,亂鬨哄的,老頭老太太都圍着門口往裏面看。
院長看見沈凡過來,立馬從人群里鑽了出來,摟住他的肩膀:“來了啊,你爸這個情況,我跟你說一下。”
沈凡跟着院長進到房間裏,看見程澈他爸躺在床上,面容像是睡著了,並不猙獰可怕。
“今天早上大家就都說沒看見他出來打飯,中午也沒出來,”院長說,“我們的護士進去看了,這一摸,人已經是沒氣兒冰涼了。”
沈凡點了點頭。
“來之前,其實我都說過,我們這是養老院,”院長說,“有病的,我們不收,你看着突然之間病情複發吧,我們也沒辦法發現,要是發現了,我們也肯定給你打120,這真是我們也沒辦法。”
程澈他姐哭着進來,跪在床邊喊了聲:“爸。”
悲痛的氣氛一下濃郁了。
院長上去拉了他姐一把說:“孩兒,你爸是去享樂去了,哪邊不遭罪。”
他姐拍了拍膝蓋上的灰站起身來。
“腦出血都很突然,”院長說,“這也是我為啥不願意收腦出血,走道費勁那種病人,那個…小伙兒,我們這門口也不能擺靈棚,我這一院子的老頭老太太,看不了那個,而且你這人得抬走,儘快抬走,不能在我們這處理那堆事,希望你們理解。”
“可能不是腦出血導致的,”沈凡突然開口說。
“咱們這可沒人…”院長以為他要訛人。
“或許是心臟疾病,更為突發,之前他也有這方面的問題,”沈凡打斷了院長,去扶程志東,“幫個忙,放我背上。”
“沈凡,你別…”程澈他姐驚異地看着沈凡。
這程志東對沈凡來說畢竟是外人,很多人碰都不會碰一下,怕沾上點什麼不好的,但沈凡已經弓下腰,把程澈他爸的雙手搭在了自己肩上。
“我不忌諱,”沈凡感覺程澈他爸的身體已經出現僵硬,關節彎曲有些困難,“幫我一把。”
程澈他姐摸了把臉,和院長上前推了一把。
沈凡腰壓得很低,身後程澈他姐扶着,沈凡把程志東放在了他的後車座上。
程澈他姐擠在後面,防止他爸掉下來。
沈凡剛把車鑰匙一擰,準備開走,院長敲了敲車玻璃。
沈凡把車窗搖下來。
“我這有殯葬的電話,”院長從車窗外面給他遞了個名片,“給爹媽扔我們這的,都有難處和恩怨,我都理解,但現在你爸走了,你倆好好送送吧,人活這一遭,養你們倆一次,不容易。”
“謝謝,麻煩了。”沈凡收下名片。
院長擺了擺手。
沈凡啟動車子,先朝着外開。
程澈他姐擠在狹小的後座,一手扶着他爸,問沈凡:“咱們直接去殯儀館嗎?”
沈凡其實也沒有目的地,皺了皺眉說:“問問程澈。”
沈凡先把車停靠在了路邊,程澈他姐撥通了程澈的電話。
沈凡聽不大清楚電話里程澈那邊都說了什麼,但能聽見這邊他姐把所有事都扔給了程澈決斷。
掛斷之後,程澈他姐說:“人送家去吧,靈棚…小澈說就搭在咱們家樓下,他已經上車了,很快就能回來。”
沈凡點了點頭。
程澈他姐撥通了殯葬服務的電話,那邊人幾乎是同時和沈凡到了程澈家樓下,一切交給了他們辦理,程澈這裏是城邊子。
但也屬於城裏,以前農村都會搭檯子唱小戲的,這幾年也沒有了,就悄無聲息的擺了個棚在樓下,現在人基本也不會在靈棚里,只有個照片。
程澈他姐通知了老程家裏那邊的人,他們來得慢,靈棚前一直挺冷清的。
“小伙兒,人那邊收拾完,就送殯儀館,你們就在這兒守着就行,你家沒其他人啊,”殯葬管事的人遞過來孝衫,“把這個穿上吧。”
沈凡拿到手,轉過遞給了程澈他姐。
那人看他一轉手:“哎?這兒子穿的。”
“他是那個,我弟弟朋友,”程澈他姐解釋,“我弟弟沒回來呢。”
“是哦!我一直合計你是這家人呢,忙裏忙外的,小伙兒,你膽也挺肥啊,”那人很驚訝,“這得是拜把子的兄弟吧。”
沈凡沒接這話茬。
程澈他姐說:“人再等等吧,等我弟回來,人再送。”
“行吧,”那人說,“什麼時候回來啊?”
“快了。”程澈他姐說。
天見黑的時候,程澈下了高鐵,神色有點恍惚,他打車回到了家,遠遠地看見靈棚,感覺步子特別沉地朝着那邁。
前面影影綽綽,已經來了有幾個親戚,但他也不認識,估計也不認識他,沒人招呼,他沒在樓下看到他姐,拐進了樓上,門開着。
他鑽進去,屋裏停着他爸。
樓上人也有人,在說話,見他進來,突然都靜了聲。
“回來了啊,”程澈他姐看見他,從一堆安慰她的親戚堆里站起來,上前說,“小澈,你看一眼。”
程澈目光在他爸身上掃了一眼,冷淡地說:“送走吧。”
程澈他姐愣了愣,緩緩地點頭說:“好,看完就走吧。”
殯葬的上來了幾個人,大傢伙兒一起把人抬下了樓,送上了車。
程澈又到了樓下,他跟他姐站一堆兒,大家立馬就知道他是誰了,一個不知名的親戚過來說:“就等你了啊,去跪着,給你爸守着去。”
程澈看了他一眼,沒說話,掃了一眼周圍。低聲問他姐:“沈凡呢?”
“他去把車停一邊了,”程澈他姐看着程澈說,“是他給咱爸從養老院背出來的..也是他的車拉的,怕不好,讓他去給自己那車裏系個紅布。”
程澈皺頭一緊,咬了咬自己的舌尖。
“這是那孩子不?”管事兒的過來問。
程澈他姐點了點頭:“是,我小弟回來了。”
“行,人是不是也就送走了?”那人問。
程澈他姐點頭。
“好嘞,先給你爸磕一個,”那人拉了一把程澈,“然後你到一邊跪好,一會你家親戚拜,你跟着磕啊,這我剛問的,你家的規矩。”
程澈站到靈棚前卑躬屈膝,跪在軟墊上,衝著他爸的照片磕了一個頭,起身又跪到兩側的位置。
他家的親戚陸陸續續過來悼念,程澈木着臉,看着對面一拜,他就機器似的一磕。
伏下,抬起,讓他感覺昏沉,眼前是晃來晃去的天與地。
程澈不停的叩首,在陸陸續續還有人往的街道上。
沒有真實感,他有點不清楚自己在幹什麼,只偶爾有幾個帶點兒哭聲會提醒他這是他家的喪事。
他們這一家分明人情淡薄稀疏,那些眼淚讓他意外。
“還行,”管事兒的人衝著程澈感嘆,“你家你爸年輕,來的這人啥的不多,我見過那嗑了幾百個的。”
程澈感覺那火盆烤眼睛,揉了一把,往前看,遠遠看見一個人影從樓的背面走過來。
“哎,這你朋友,”管事兒那人也看見了,喊道,“小伙兒,你那車弄完啦?你也過來,行個禮吧。”
沈凡走到近前,腰間繫着白布條,看了一眼程澈,衝著照片鞠躬。
程澈眼神在這一瞬微微一動,眼角有些發癢,緩緩地雙手撐地,磕了個長頭。
倒春寒。
三月份還有點冷,地上涼,很快從膝蓋冰到了腰。
弔唁的人一撥一撥的來,一撥一撥的散。
程澈跪在那,神色冰冷,口中卻咬着肉,讓唇角看起來帶着不耐煩,一旁,她姐坐在一側的凳子上,眼淚不止。
“這程澈一滴眼淚都沒掉啊。”親戚說。
“還是養女兒,”另一個說,“你看這小子就心硬,跟爸也不親…”
“這跟丫頭小子沒關係,”一個說,“這就東子跟這孩子處得不好…也正常,久病床前…”
閑話的聲音往程澈耳朵里鑽,但他也沒什麼反應,就這樣一直跪到了半夜,感覺跪不住了,站起身來,腿上傳來一陣酸麻,他用手撐在膝蓋一會兒。
“小澈,”他姐心疼地說,“累了吧,你起來坐會兒,後半夜我在這兒。”
程澈搖了搖頭,他轉了個身,正面着靈棚,又跪下。
添了兩把紙,火光起,他微微閉上眼,突然感覺身邊的墊子一陷,程澈睜開眼,餘光就掃到了沈凡的側臉。
沈凡居然還沒走。
“你回去睡吧,”沈凡跪聽到他旁邊,看着燃燒着的香,“我在這兒守着。”
程澈不敢轉過臉來:“都是兒子守的。”
“你爸,”沈凡說,“認我當乾兒子了。”
程澈忽然扯起一側的嘴角,咧出個難看的笑。
“跪一宿,”沈凡說,“你的腿就可以去截肢了。程澈垂下眼,捏了捏大腿,麻得沒什麼知覺了,想撤出一條腿站起來,結果一抬腿,整個人不受控的往沈凡身上倒,沈凡把他擎住,扶起他,拽到一邊的凳子上。
程澈他姐上去幫忙揉了揉程澈的膝蓋,轉頭看到沈凡在添火盆里的紙,站起來說:“沈凡,不用你,我來。”
“沒事兒。”沈凡不動。
“今天都那麼麻煩你了,”程澈他姐說,“你也歇會吧,我們都不跪了,在這旁邊坐着就行。”
“沈凡。”程澈喊了他一聲。
沈凡轉過頭和程澈對視了一眼,放下手中的紙,緩緩起身坐到了他身邊。
三個人坐在一側,望着對面空蕩蕩的凳子,沉默着,一時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