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一聲嘹亮的蟬鳴震起了茶杯中的波紋。
為什麼。
這句話倪言也想問自己。
為什麼唯獨是在他面前衝動提出了結婚。
他又為什麼會答應?
季以川捏着瓷杯,冰裂紋穿過他的指腹,既涼又燙。
他輕笑着,目光始終投向杯中的波紋。
“你想聽到什麼樣的答案?”
成年人的許多事不會鋪呈開來去解釋。它們隱晦地藏在生活里的每個犄角旮旯,和灰塵在一起,等待着被發現。
只不過絕大多數最後都成為了灰塵。
倪言一悸,將茶杯貼近了自己的臉,手遮着自己的眼睛。
“我不知道。”
放下茶杯,她的目光慢慢上移與季以川的平行。
季以川的眉頭微展,默了片刻后說:“你最合適。”
倪言側身疊起腿而坐,抵着下巴想了想,牽起嘴角笑着對他:“這樣想你也最合適。”
季以川與她對坐而笑:“為什麼?”
倪言眨了眨眼:“自己想。”
因為他們之間的差距太大,互相利用,分開時也不會有利益牽扯。倪言不是會死纏爛打的人,季以川更是沒有必要對她死纏爛打。
倪言說:“對了,什麼時候你有空,可以陪我回一趟寧波嗎?我家人那邊也需要……”
“可以,”季以川想也沒想便答應了,“當然可以。”
一片寂靜中,兩個人的手機鈴聲同時響起。
倪言接起一聽是秦冉的聲音:“言言,我到杭州來玩啦。可以借住在你家的吧?”
“喔?”倪言愣了一下,“嗯,你過來吧,我把地址發給你。”
“不用,上次我給你寄快遞就知道啦,我已經在你們小區了,馬上就到。”
“什麼?”倪言一驚。
掛斷電話,她急慌慌地跺着腳等季以川也打完電話。
季以川瞥見倪言的神情,頓了頓對電話另一邊的助理說道:“我有點事,等下再說。”
放下手機,他問:“怎麼了?”
倪言焦急地說:“你現在可能需要離開了。”
季以川站在原地沒有回答。
倪言補充道:“我朋友來杭州了,她要借住在我這裏,現在已經到小區里了。就是之前在上海和你見過的那個,她知道你是林則睿的朋友。”
她自認為已經解釋得足夠,可季以川站在原地一動也未動。倪言用眼神詢問他、示意他。
半晌,季以川垂眸看她:“為什麼?”
“什麼?”
“為什麼她來了我就要走?”
“這有什麼為什麼,”倪言認為這是一件顯而易見的事,“她會誤會我們的關係。”
季以川逼近她,將她逼到桌角抵着:“我們什麼關係?”
“我們……”
季以川說:“我們難道不是那樣的關係?”
他半邊臉午後的陽光照亮,微蹙着眉,在倪言近距離處迸發出的聲音低沉,擁有強大的壓迫感。他們之間靠得太近,彼此的氣息纏在一起,溫柔而又潮濕。
倪言說不上話。
他們是那種關係,但都是假的。
在倪言的世俗之見中,和前男友的朋友有那種關係,不是一件很值得與人說的事。
片時,季以川輕笑了笑,眉間的山峰褪去,他向後退了半步道:“我知道了,我先離開。”
他沒有再過多地問什麼。
下沉的電梯抵達一樓時,季以川從裏面走出來與秦冉撞了個正着。
她並不是獨自前來,身邊跟着和季以川同樣有過一面之緣的鄒雨寧。
季以川冷冷覷了他們一眼。
秦冉忽然伸出手指指着季以川:“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鄒雨寧抬起看手機的眼睛,浮現出驚愕的表情:“你不是林則睿的朋友嗎?寶貝,就是我們在上海見過的那個,那天還送倪言回去了。”
“嗷對是你!”秦冉想起來了,“你怎麼在這?”
她的手指不禮貌地從上往下指了一圈季以川。
“我住在這裏。”
季以川丟下五個字徑直離開。
“他住這?”秦冉轉過頭一臉疑惑的表情看着鄒雨寧,“他不是應該在上海?”
兩人走進電梯,鄒雨寧也覺察出了不對勁:“他和倪言住在同一個小區一個單元嗎?這關係恐怕不簡單。”
房間裏的倪言聽到門鈴聲,打開房門就看見了站在秦冉身後的鄒雨寧。
她心裏的疑問還沒有問出口,秦冉先她一步表達了內心的疑惑:“剛才我在樓下碰見林則睿的那個朋友了,好像是姓季。他說他也住在這裏。是這樣嗎?”
這在倪言的意料之外。
“嗯,他調來杭州總公司,就問我有沒有合適的房子可以租。”倪言順着季以川的謊言說。
“你和他這麼熟嗎?”秦冉聳着眉頭脫了鞋走進來,身後鄒雨寧也一樣。
倪言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一句:“還行,認識就幫個忙。”
秦冉笑得身體抖了抖:“我還以為你和林則睿分手以後,就不會和與他相關的人來往了。”
倪言沒回答她的話,淡淡說:“我還以為你是一個人過來。”
秦冉瞧了眼跟在身後的鄒雨寧:“啊,我和他複合了,就想一起來杭州旅遊順便看看你。對了,你叫你男朋友出來唄,我們四個一起,四人約會不是挺流行的嗎?”
她眨着眼,好奇心溢於言表。
視線閃躲開,倪言淡淡一笑說:“他出差了。”
“那你和他晚上會視頻吧?”
“嗯?”
秦冉扒着倪言的手臂:“開視頻讓我們看看吧。”
倪言眼睛盯着脫了鞋做進來的鄒雨寧,不自覺皺起了眉頭:“再說吧。”
她不喜歡有男人進到她家中,一種由心而生的不適感涌了上來。
哪怕是當時正在交往的林則睿也很少會進倪言的家門。
倪言說:“我這隻有一個卧室。”
秦冉踩着拖鞋噠噠地跑,四處視察:“啊……你在上海的家都有客房誒,這裏怎麼才一室一廳。”
“房東把多餘的房間拆了擴大客廳了。”
倪言就是看中了這一點才選擇了這一套房子。
她喜歡大客廳。
“沒事,我和你睡,他睡沙發就行。”秦冉走到餐桌邊,彎腰擺弄了一番桌上的茶杯,“剛才有人來過嗎?”
倪言還沒來得及收拾好桌上的殘局,顫了顫睫毛:“我媽來過。”
倪言大多數時候是一個不懂拒絕的人,唯獨觸碰到她底線的事不同。
“冉,我給你們訂個酒店吧,讓他睡沙發我也不好意思。”倪言張了張嘴,很想勒令已經坐在了沙發上的鄒雨寧起身。
“你不歡迎我?”秦冉問。
倪言蹙眉:“不是,我只是覺得三個人住在這裏太不方便了。”
秦冉沉默了一會:“言言,你是不是不太喜歡鄒雨寧?對他有點意見。”
這話沒錯,但這並不是倪言不喜歡他來的原因。就算是借住,哪裏會有男人住到女人家裏來的。
“之前我和他分手了你好像很開心。”秦冉低着頭,聲音沉悶。
倪言抬起視線,感到莫名其妙:“你分手了我為什麼要開心?”
秦冉道:“你不是讓我忘掉他嘛。”
倪言深吸了一口氣:“那是因為你說你絕對不會和他複合。”
“你也不勸勸……”
倪言覺得這話沒法講了。
凡是碰到有關鄒雨寧的事,倪言時常會覺得與她有些難交流。她自認不是一個會去點評別人感情生活的人,更不會去說鄒雨寧的壞話。不知怎的就成了他們這段感情中的惡人形象。
鄒雨寧插着兜從沙發上起身,斜着眼睛看地面:“是啊。你不是早盼着我和冉分手?我告訴你,我們絕對會恩恩愛愛。你別自己感情生活不幸福就攛掇冉冉和我分手。”
倪言皺起眉頭,盯着鄒雨寧看了足足十秒鐘:“你想太多了。我根本不關注你這個人,更不在乎你和冉是否在一起。”
房門還開着半扇沒有緊閉,樓道間傳來富有節奏的腳步聲。
倪言拾起手機說:“我這裏不方便住兩個人,看下周圍有什麼酒店吧。”
“走就走。”鄒雨寧勾住秦冉的肩膀,“你當我們還差那幾個錢嗎?”
倪言端着手機發怔。
虛掩的房門上發出叩叩聲,片時門被打得大開。
“倪言,你的衣服還在我家。”
季以川雙手插兜站在門外,身上散發著一股寒意,視線靜靜地停留在鄒雨寧身上。
兩人的身高差得極多,同樣插着兜,鄒雨寧卻因低人一頭而生出一種流氓感。
秦冉呆住了,過了好一會兒大聲說:“衣服?在他家?”
倪言從情緒中抽身出來,看了一眼門外的季以川,欲言又止,轉頭想胡編亂造一個理由出來:“是之前我……”
秦冉走過來看着季以川:“你住在幾零幾?”
季以川用餘光瞧了她一眼說:“樓上。”
“倪言,過來吧。”季以川抬眸看向倪言,聲音與目光都柔和了許多,眉頭舒緩地展開。
鄒雨寧吹了聲口哨,開着玩笑用手指了指倪言和季以川:“倪言,你男朋友知道你給他戴綠帽嗎?我看之前劈腿的不是林則睿而是你吧,這野男人都找到家裏來了。”
此話一出,空氣彷彿凝滯了。
秦冉張着嘴阻止不了語出驚人的鄒雨寧,視線隔着他看向倪言,又打量着冷臉的季以川。
季以川斂眉,伸手牽住了倪言的手:“我就是她男朋友。”
“……”
倪言下意識將另一隻手覆到季以川的手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要掰開他的手,還是想要更加緊地握住他。
“什麼?!”
門內的人驚愕。
倪言穿着拖鞋就被季以川帶着跨出了門檻。
季以川側身站在門邊往裏面掃去一眼:“主人要出去了,你們——還不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