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024章
在仙尊跟人私奔了,和仙尊背着魔尊跑去了沉星塔,這兩個送命題之間稍作思索,紀杳最終還是說了實話。
於是,剛從沉星塔中出來的沈修珩,還沒把手裏的東西捂熱乎,就直直撞上了過來逮人的魔尊。
明熙依舊沒想通,他的對象和他的機關大師是怎麼會湊到一塊兒去的,於是他直接問了:“你們去幹嘛了?”
明明他們家尊主依舊是沒有表情的樣子,可是魏亦歌頭一次感受到遍體生寒的感覺,他如果現在承認自己是被仙尊綁架了,不知道還能不能洗脫嫌疑回到魔域。
另一邊,被自家尊主順手拎過來的紀杳也已經出了一身冷汗,這輩子就沒遇見過這麼刺激的捉姦現場。
而沈修珩不能回答明熙的那個問題,一旦回答了就會牽扯出很多新的問題,他自己心裏也直打鼓。
四人皆沉默不語,山間的夜風吹過,驚起林間無數飛鳥,沉星塔下卻寂靜無聲。
“你們有事瞞着我?”明熙直勾勾地看向了沈修珩,她偏了偏頭,語氣和神情都看不出喜怒。
沈修珩與魏亦歌再加上本來沒處於事件中心的紀杳,心中同時咯噔一下,知道此事無法再隱瞞下去了。
而這時候明熙終於看清了沈修珩手裏拿的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那是個金絲楠木做的盒子,盒子周遭雕刻了無數繁複的咒紋,保護着盒子裏的東西不受外界侵擾。
而沉睡在盒子裏的,就是讓明熙無比熟悉的,那個他正在尋找的東西。
強大無比的力量讓他可以不去管那些紛紛擾擾的事情,一路走來一直沒遇到什麼阻礙,明熙也就習慣了遇事不去多想,更不會徒增煩惱。
可是今天晚上發生的這些事情,令他沒有辦法不去多想,尋思着尋思着,他發現自己的心已經亂了。
往日的清明透徹不復存在,明熙也覺得這樣的自己好像有些奇怪,但思緒還是忍不住飄到那些令人不太愉快的地方。
雖然,他還沒有得到對方的承認,但是從沈修珩兩人的表情來看,明熙覺得自己應該是沒有猜錯。
“我……”沈修珩面露難色,他是真的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快暴露,“我暫時,還不方便說。”
明明前一天還約定好兩個人之間不要隱瞞對方什麼秘密,結果這句話連一天時間都沒有維持。
明熙問:“你還記得之前在床上的時候,你都說過什麼嗎?”
紀杳:“……”
魏亦歌:“……”
不是,先講清楚你們是啥時候搞到床上去的啊啊啊啊!
完全沒想到這件事兒給紀杳仙君與魏大師造成了怎樣的衝擊,沈修珩也想起了自己之前的許諾,心中頓時一陣絞痛。
如果可以,他也想現在立刻馬上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說出來,但卻又沒有那個勇氣。
明熙看到對方的神色,心裏已經有了打算。
明熙是很把話想講清楚的,但他也知道,有些事情現在確實還不能搬到明面上來說,也許對方也不是真的有意要隱瞞自己,而是和自己一樣有什麼不好演說的東西。
“有些事情還是要說清楚的。”他見沈修珩又要開口,於是先伸出了一隻手,示意眾人先別說話。
“但是,有些事兒現在不講明白也沒關係。”聲音十分平穩的,魔尊看見了一臉難色的仙尊,開口問道,“你還記得真言花嗎?”
沈修珩呼吸一滯,本就忐忑不安的心情更加無措。
一旦吃下真言花,接下來的十二個時辰之內只能點頭或搖頭,但做出的每一個回應都是真實的。
雖然以仙尊的修為,真言花對他的效力應該會大打折扣,甚至可能根本不會起效,但沈修珩之前還說過絕不會欺騙自己的心上人,他可不想食言。
先是吸一口氣,沈修珩攥了攥拳,感覺自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你要用它嗎?”
“不着急。”明熙說,“我就那麼一朵,用完了就再也沒有了。”
沉悶的氛圍之中,紀杳忍不住開口提醒:“那玩意兒九尾狐前輩有的是,她還準備以五十靈石一片的價格在棲凰山下售賣。”
“不是那種。”明熙又搖了搖頭,沒有看向自家卧底,而是依舊盯着仙尊的眼睛,“我這兒的這朵花僅此一個,用了就真沒有了,所以不能用。”
雖然沒太聽懂這話的意思,但紀杳在對面的仙尊以及剛結識的知己好友那譴責的眼神中默默閉上了嘴,努力降低存在感,假裝自己根本不在現場。
明熙繼續道:“今天晚上,就像這真言花的效果一樣,我來問話,你們點頭或者搖頭,行嗎?”
沈修珩已經記住了規則,表面上看起來恢復了往日的平靜,輕輕點了點頭。
明熙也在整理自己仍有些雜亂的思緒,並且完善着今夜的規則:“如果實在不能說,那既不要點頭也不要搖頭。”
明熙又看向了自家的機關大師,詢問他的意見,魏亦歌同樣瘋狂點頭,表示自己絕對會說實話。
魔尊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關於他的:“你是跟着仙尊一塊來的?”
魏亦歌一邊橫跨兩步遠離了仙尊,想是想努力跟對方保持距離,劃分界限,一邊又誠實地點了點頭。
明熙稍加思索,又問道:“你是他的人?”
這個令他最害怕的問題真的來了!
魏亦歌心中百味陳雜,但既然已經被點破了身份,他就只好點頭,但這個頭剛點到一半,他又想起自家魔尊說的其實並不准確,於是又輕輕搖了搖頭。
在魔界當卧底其實是一件挺舒服的事情,這裏沒有人再嘲笑他法力低微,嘲笑他除了機關和煉器以外什麼都不會,嘲笑他沒有師門庇佑,更沒有值得信賴與託付的親友。
在那裏,他一磚一瓦建立起新的城池,有了新的同伴,有了新的人生目標,一切彷彿都變得不一樣起來了。
但是,今夜過後,他到底還能不能回到魔域,甚至還有沒有命離開這裏,一切都是一個未知數了。
這麼想着,魏亦歌的眼圈已經紅了,要說害怕,他確實是很害怕的,但更多的還是一種捨不得的感覺。
明熙好像已經看懂了他想表達的一切,換了個方式又問道:“你是仙界的人?”
這次沒有了搖頭的餘地,魏亦歌輕輕點頭,承認了自己並非魔域中人的身份。
聽着自家尊主依舊十分平靜的聲音,他的心好像也跟着安定了下來,明明前途未卜,他卻好像已經不需要再害怕什麼了。
左右護法知道了這些會怎麼想呢?
魔域其他的人,城裏的大家,還有他那些至今沒有出徒的徒弟們,他們知道以後,又會怎麼想呢?
這些問題好像都已經不再重要了,如果不能再回家的話,這些事情也沒必要知道了。
“辛苦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明熙並沒有藉此發難,連一句責難的話都沒有說,甚至他的表情都稍稍發生了一點變化,嘴角輕輕向上勾起,眼神也越發溫柔。
“你不是魔域的人,本來也沒必要為了魔域付出那麼多的。”
“可你還是為魔域做了這麼多,幫忙修建城池,還造出了驚風驅散魔瘴,還教導了許許多多徒弟,想把手藝傳承下去。”
“於公於私,我都該感謝你的。”
明熙難得說了這麼多話,一點兒都沒有磕絆,直到看着他們家機關大師眼眶越來越紅,最後直接哭了出來,他也被嚇了一跳。
“我不怪你。”明熙趕緊安慰對方,“我很感謝你,你是我見過第二好的仙界人!”
背井離鄉,來到陌生的地方,一個充滿了魔瘴、充滿了危機,隨時都有可能被捲入戰亂的地方。
他的機關大師,一直那樣默默無聞又小心翼翼地生活着。
直到被他遇見,跟着他走南闖北,再也找不到過去平靜的生活。
他們一起建造家園,早就已經是密不可分的戰友,不論對方當初是為什麼來到魔域,他對魔域所做的一切貢獻都是事實。
“就像右護法,她本來也不是魔域的人,還有其他很多人,他們也都是後來才來到魔域的。”明熙說,“你跟他們一樣。”
“來都來了。”白髮紅衣的魔尊向他的機關大師輕輕一笑,“以後就是一家子了。”
心中還有千言萬語想要表達,但魏亦歌還記得現在的規矩,只能點頭或搖頭,他擦了把臉,對着自家尊主狠狠地點了下頭,接受了對方投來的善意。
話都說開了,他以後也不用離開家了。
緊接着,明熙又看向了沈修珩。
剛才還因這令人動容的一幕感到有些欣慰的仙尊,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兒,與他家卧底一樣,像是在等待着最後的宣判。
深深吸了一口氣,明熙輕聲問道:“你這時候來沉星塔,就是為了拿你手裏的東西嗎?”
自己要找的東西已經被對方先一步得到,並不是一件值得魔尊苦惱的事。
其實,明熙也沒那麼想要拿回來,盒子裏的東西到底在誰的手裏都無所謂,他最開始想要這個,也只是為了得到一個問題的答案而已,沒有那麼急切或緊迫。
但是他更在意的是,為什麼世界上還有其他人想得到那個東西呢?
眨了眨眼,明熙又問出了第二個問題:“你知道這裏面是什麼嗎?”
也許,仙尊是從哪個典籍中看到了些什麼,誤以為那是什麼珍貴的寶物,所以才想要得到吧。
但是畢竟時間太過久遠,哪怕是一些有從千萬年前流傳至今的書籍,也不一定真的寫明白那裏面的究竟是什麼。
看到沈修珩再次點頭,明熙心中第一個冒出來的就是這個念頭,但他還是有些不安,怕自己得到不願意看到的答案。
這樣的慌亂不安令他心跳開始加快,鼻頭也有些發酸,眼眶濕濕熱熱,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裏頭流淌出來了。
終於要哭出來了嗎?
明熙意識到了這一點,但不知為何,此時此刻好像並沒有預想中的那麼開心,明明真正想要的東西馬上就要到來了,可他卻忽然害怕起來了。
於是,帶着那麼一絲絲的害怕,魔尊又問出了一個問題:“你知道……裏面的東西和我有關嗎?”
聽到這個問題,沈修珩瞳孔一縮,不知想到了什麼,他動作已經有些僵硬了,卻還是誠實地點了點頭。
明熙呼吸一頓,這是他最不願意麵對的一種猜想。
既然對方知道裏頭的東西和自己有關,那很可能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在這麼一個緊要的關頭,對方隱瞞自己知道真相的這件事兒,主動接近他,真的是因為一見鍾情嗎?
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聲音有些發抖,明熙又問出了一個問題:“那你知道,我是什麼嗎?”
在心中嘆了一口氣,沈修珩繼續點頭。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明熙只覺得一陣恍惚,眨了眨眼,又繼續問道:“你說的一見鍾情,其實也是假的?”
沈修珩聽到他的聲音,心裏像針扎一樣疼,沒有再作出任何回應。
而明熙看到他的神情,就已經知道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沈修珩已經猜到了明熙問這些的目的,正想打破今夜的規則,開口解釋,卻發現明熙已經紅了眼眶,有淚水從眼角滑落。
“別說話!”聲音已經帶了哭腔,明熙又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你別說話,等我……給我點兒時間,我想先一個人安靜一下。”
丟下了這麼一句話,白髮紅衣的魔尊原地消失了,一隻赤金色的大鳥突然出現,一個躍身,騰空而起,直插雲霄,伴隨凄厲的鳥鳴,消失在了天際。
*
幽篁谷內,竹林之中,天色將明,明熙找了個安靜無人的地方,坐在一塊兒大石頭上,面朝著潺潺溪流。
石頭上面已經落滿了灰燼,那都是已經燃燒過了的傳訊符。
傳訊符可以說話的時長有限,基本上就是一張符紙可以燃燒多久,點亮符咒的人就能夠說多長時間的話,隔着不知多遠的雙方想要這麼一直聊天兒,那就需要一直消耗傳訊符。
“沒想到魏大師竟然是仙界的人。”正在燃燒的這張傳訊符里,是左護法的聲音,“可他為咱們魔域做了這麼多貢獻,到底是圖什麼啊?”
“我就說那個沈修珩不是什麼好東西!尊主,咱們不值得為他傷心啊!”這一張是右護法的聲音。
一張咒符化為灰燼,緊接着另一張符紙馬上又亮了起來,正在趕往人間的左右護法,就這麼不間斷地跟自家尊主說這話。
明熙說要一個人靜靜,就真的找了這麼一個僻靜的地方,還隱匿起了自己的氣息,沈修珩等人一時半會兒也找不過來。
拿着一個小巧精緻的琉璃瓶,明熙將收集的眼淚都裝到了裏面,這麼長時間過去,琉璃瓶中馬上就要被裝滿了。
長這麼大,明熙從來沒像今天這樣哭過,他甚至不記得自己上一次哭是在什麼時候,為了什麼事情了。
他曾遭遇的一切背叛、仇怨、憎恨,都只會激勵他繼續向前走,不會讓他傷心流淚,不會消磨他的意志。
可偏偏只是為了一個剛認識不久的人,卻可以讓他這麼傷心。
他們右護法說得真沒錯,情愛之事,果然是天底下最傷人的東西。
心中那種酸酸澀澀的感覺還沒有消退,魔尊終於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
“咱們相處了這麼長時間,我相信魏大師不是那種當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小人,他肯定是有苦衷的。”左護法還在勸說,“尊主你一定要相信他呀!”
明熙吸了吸鼻子,終於抽出功夫給他們左護法回了一句話:“我知道,我已經跟他說了不怪他。”
魏大師為魔域做出的功績不可磨滅,明熙也不是在乎一段故事開頭的人,他甚至不覺得魏亦歌帶着不純的目的來到魔域有什麼。
然而,情況差不多的事情,對象換成了沈修珩,他不知為何就會這樣的傷心。
緊接着,右護法也傳來了一張符咒:“尊主,我覺得沈修珩這件事其實哪裏都透着古怪,咱們還是不要妄下定論。”
“雖然我也不是很想幫他說話,但這些天來,他的表現我也看在眼裏。更何況,如果他真的居心不良,現在咱們魔域肯定已經亂了起來。”
右護法表示:“事情並不一定會往最壞的地方發展,咱們不如先聽聽他的解釋。”
水綉當初吃夠了輕信對象兒的苦,她不希望自己在乎的人同樣遭罪,但也不希望他們尊主與仙尊之間出現什麼誤會。
而根據現在的種種跡象來看,這兩人之間是有話沒說開的可能更大,右護法還是希望他們能將話說明白的。
“這我也明白。”明熙回復道,“我是故意沒聽他的解釋就跑了的。”
十分詭異的,左右護法的傳訊突然同時安靜了下來。
隔了好一會兒,明熙身邊才又有一張傳訊符亮起,兩人充滿了疑惑的聲音同時從符咒里發出:“為什麼啊?”
“我怕我聽了他的解釋就再也哭不出來了。”明熙說,“我想一個人多哭一會兒,多攢一點眼淚。”
左護法:“……”
右護法:“……”
您到底要不要這麼敬業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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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不虐,不是一見鍾情,是久別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