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李青是公社小學的老師,平時上課也挺忙的,自從上次回去之後,就再沒來過,但答應給江梨拿的書,倒是拜託大妞給她捎來了。
於是這幾天江梨大多時候都在看書,藉以掩飾心中的煩悶,幸虧採石場剛開始,賀嚴冬整天忙得腳不沾地,不然說不定還真能被他看出些什麼來,後來江梨煩得實在連書也看不下去了,剛好時間又到了周五,是賀春華從學校回來的日子。
家裏有這麼個機靈鬼,開心果,江梨覺得自己可能沒什麼機會再胡思亂想,傷春悲秋了。
果然,周五下午,趕在太陽落山前回到家的賀春華,進了院門連口水都沒喝就徑直往江梨屋子裏跑。
還沒進門,就氣喘吁吁的喊,“嫂子,你腿咋樣了?”
聽到賀春華那歡快的聲音,江梨心中一陣感慨,有些人可能天生就帶着某種感染力,就算只是聽到聲音都能讓人感到快樂。
賀春華無疑就是這樣的人,而她剛好是相反那類吧。
一邊拚命地將自己藏在殼子裏尋求那並不存在的安全感,一邊又努力說服自己勇敢走出去,融入社會,面朝陽光。
她自知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於是思緒發散至此,便戛然而止。
“好多了,已經能下地走路了。”江梨說著撩起褲腿給她看。
傷口有半乍長,現在已經結痂了。周圍還有一些剮蹭傷,小傷口結痂脫落後,留下一道道透白的疤痕。
賀春華嘆了口氣,站直身子,遺憾道:“傷口那麼深,肯定要留疤了。”
江梨笑了笑,對此不置可否。
“沒事,反正穿長褲也看不到。”
賀春華往床邊一坐,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嘆了口氣。
江梨看出她情緒不太對,於是問道:“怎麼了?”
賀春華低頭摳着衣角,小聲說:“嫂子,我跟你說了,你可千萬不能告訴我哥。”
江梨眉梢一挑,心知在賀春華這裏她已經算是可以交心的自己人了,還不錯。不過,這都是后話,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要先聽一下小妹到底想說什麼。
“行,說吧,到底怎麼了。”江梨果斷答應道。
“嫂子,我不想上學了。我數學本來就差,現在突然又多了門外語,之前根本都沒接觸過,感覺完全學不會,這樣下去根本考不上什麼好大學,還不如不花那些冤枉錢,早早回來幫家裏幹活呢。”
這些年一向都是別人開解她,現在輪到她要來開解別人了,江梨有些犯難。
不過,既然是因為學習不好,而不想上學,那就把學習搞好不就解決了。
開解別人她雖然不行,但既然牽扯到學習了,那對於她這個曾經的學霸來說,就都不是事兒。
於是江梨說干就干,直接大手一揮,說話都硬氣了不少,“那個,試卷你帶回來了嗎?我幫你看看。”
賀春華一臉迷茫的看着她點點頭,然後在她的指示下出去將試卷拿了進來。
江梨拿着試卷,大眼一掃,稍一琢磨,就知道問題大概是出在哪兒了。
“基礎知識掌握得不錯,但缺少應用和練習,常見題型稍微一變,就不知道該怎麼入手了。”江梨翻看着試卷,隨口總結道。
已然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江梨完全沒有注意到賀春華整個人都驚訝得張大了嘴巴,如果說她一開始對江梨的喜歡和親近都是始於顏值,那從這一刻起,就要再多加一樣東西了——才華。
就只看了兩眼卷子就能準確指出她的問題所在,他哥真的是撿到了寶啊!
看完后,江梨將試卷疊好,還給賀春華,斟酌道:“問題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不過實在到不了要退學的地步。基礎知識雖然已經掌握得很紮實了,但也不能放鬆,至於今後就多練習,多整理,多反思,最好搞個錯題集什麼的。”
賀春華木訥的點點頭,彷彿沒有靈魂般捧着英語試卷遞了上去,“您再給看看這個唄!”
“嘖,詞彙量太少,好好背單詞吧,連最基礎的語法知識都沒有掌握,要花點時間了。”
江梨想了想,說:“今天太晚了,明天吧,我稍微給你講講,應該會好一點。”
賀春華現在看着江梨的目光都充滿了敬佩,已經完全被她如此豐富的知識儲備所折服。
不過,她嫂子怎麼會知道這麼多東西呢?
賀春華正想開口問,柳芳芝就在外面喊着要吃飯了,她只好先去吃飯,想着明天再問也不遲。
八仙桌上多了位開心果,這頓飯吃得倒沒有之前那麼劍拔弩張了。
——
晚飯結束,江梨去院子裏看小白兔,賀嚴冬兄妹倆在屋裏收拾碗筷。
賀春華笑着湊到她哥身邊神神秘秘地說:“哥,你能娶到我嫂子,真的是牛。”
賀嚴冬看傻子似的看了她一眼,“想說啥就說,拐彎抹角的磨嘰啥?”
“哥,我跟你說,我嫂子說明天有空,準備給我講講題,數學和英語哎,還是中學的,哥,你不夠意思啊,我都不知道嫂子居然懂這麼多。”
賀嚴冬朝門外看了一眼,心裏莫名一陣煩躁,將收好的碗往賀春華手裏一放,攆道:“趕緊端走。”
賀春華沒多想,以為她哥只是單純的自尊心受了傷,於是撅了撅嘴,賭氣似的端着碗出去了。
賀嚴冬盯着黑暗中那抹模糊的身影,一臉鬱悶,不是他不夠意思,是他根本不知道。
得益於前兩天那場暴雨,賀嚴冬自從那晚被允許睡了床之後,就再也沒睡過地板。
江梨回屋的時候,覺得賀嚴冬明顯有些不對勁。
自從被邀請睡床后,這兩天他總是喜歡一進屋就把自己脫得上半身只剩個背心,然後裝作找東西似的,在屋裏溜達兩圈才躺被窩裏關燈睡覺。
好幾次江梨都想問他這樣真的不冷嗎?
後來想想還是算了,畢竟他這樣做是為了什麼,那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江梨不想讓他得逞。
而今晚,他卻一反常態的早早躺進了被窩。
不過,從江梨進門就能感覺到賀嚴冬一直在盯着她看。
後來江梨實在忍不住了,禮尚往來,索性也光明正大的看了回去。
有事還是有病,麻煩直說。
“賀春華說,你明天要給她講英語和數學。”賀嚴冬瓮聲道。
來了,來了,江梨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
剛在在院子裏的時候,她就後知後覺自己舞得太過了,之所以這麼晚進屋,也是在絞盡腦汁的想對策。
她本來以為賀春華會是第一個提出問題的人,沒想到居然是賀嚴冬。
不過剛好,既然賀嚴冬開口了,那她是不是也可以禮尚往來的問出困擾自己許久的問題了。
江梨點點頭,沒給他繼續開口問的機會,自顧自道:“之前知青下鄉的時候,跟着分到我家裏的那位知青學的。他有很多書,懂得也很多。”
其實,她這也不算說謊,根據“江梨”的記憶,林頌文當時確實教了她不少書本上的知識,甚至在得知高考恢復的時候,還想拉着她一起考大學。
“噢。”賀嚴冬沉默了半晌,才又問道:“男的女的?”
“男的。”
雖然知道以後會和林頌文見面的幾率不大,但她也不打算隱瞞,畢竟事有萬一,有些事早說晚說,差別還是挺大的。
更何況,她也不想給自己埋個炸彈,整日提心弔膽,不知道它何時會炸。
“我們那時候關係很好,他說過大學畢業後會接我進城,但他結婚了。”
江梨省略掉了大部分的內容,只說了最關鍵的,這樣就夠了。
她說完沒等賀嚴冬回答,而是趁熱打鐵反問道:“我也有一個問題想問你,聽說你之前沒少幫一個叫冬梅的女孩子打架,還聽說你倆差點就成了?是不是真的?”
賀嚴冬一聽這話,蹭的一聲直接從床上坐了起來,“胡說,你告訴我誰造的謠,看老子不撕爛他那嘴。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賀冬梅常被人欺負,我看不慣,隨手幫一把而已,媳婦兒,你可得信我,這事兒就算不是她,是別人我也會出手的。我倆真沒什麼。”
“好,我知道了,信你行了吧。”江梨說著兀自關了燈,脫了外衣,直接進了被窩。
賀嚴冬彷彿一尊隱藏在黑暗中的雕塑,一動不動的坐着,他實在沒想到江梨居然這麼好說話。
身處於濃重的黑暗之中,連時間彷彿都被黏住了,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江梨覺得自己都快睡著了,才聽到賀嚴冬的聲音,清晰的從身後傳來,“媳婦兒,我真是太喜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