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走出卧室門,微信來消息,點開一看,是距離只有幾米的寒夜孤星:快點回來。
辛星回頭,那人從床邊露出個腦袋,眼巴巴看着她。
她無語地帶上門,走到院子裏,微信又來了。寒夜孤星:同居第一夜,獨守空房。【流淚】
辛星:……
她進隔壁郁家的時候,有一個自來沒打過照面的人正要外出。大冷的冬夜,她穿得比辛星還少,薄衫短裙長筒靴,外披一件卡其色風衣,一頭栗色大波浪捲髮,嘴唇塗得閃閃發亮。
“喲,小郭欣,好久不見。”
辛星不認得她,但知道她是誰:“你好。”
年輕女人咯咯笑起來:“怎麼跟姐姐這麼客氣,上次我回來想去找你玩的,可惜你不在家。當了大明星行程也多了是吧,要見你一面不容易啊。”
辛星微笑:“有時打比賽不在。”
“沒想到小郭欣現在這麼有出息,我跟我同事說你是我妹妹,他們都羨慕死了,”女人拿出手機,“哎,你有我微信吧,我記得我們加過。”
辛星看了郁薇一眼:“好像有。”
郁薇披着睡衣,拉着大門:“你到底走不走?不走就進屋說話,星星穿得少,你不冷她還冷呢。”
“就你周到!”年輕女人翻她一眼:轉臉又甜膩膩的笑起來:“有微信就好,跟姐姐常聯繫啊,以後說不定還有求到你的地方呢。不耽誤你倆說悄悄話,我先走了,拜拜。”
她踩着高跟長筒靴扭搭扭搭出門去,郁薇關上門嘆口氣:“她說有求到你的地方就是真有,你幫她一次她就會纏上你,所以星星……”
“我沒有她微信。”
郁薇苦笑:“有也別理她,你知道她這次回來是幹什麼的嗎?”
十一點多,郁父和闞巧玲都睡了,辛星捧着一杯熱茶,坐在郁薇的小屋裏聽她訴苦。
她的繼姐丁蘭蘭在小說里戲份不多,始終以和繼母一樣的尖酸刻薄形象出現,小時候欺負郁薇,長大了嫉妒郁薇,無視倫理道德勾搭過傅景陽,但未遂。她的存在就是用來突出郁薇童年少年時期的苦難,增加傅景陽的憐惜之心。算不上惡毒女配,最多只能算個惡毒背景板。
她的個人生活小說里並未太多介紹,只說在鄰市上班,私生活混亂,最後一次提及是郁父和闞巧玲辦理離婚時,闞巧玲哭求郁薇幫忙找找丁蘭蘭,她丟下一個生父不詳的孩子給母親,自己不知去了哪裏。
“以前就常常回來要錢,這次不知在外惹了什麼麻煩,逼着家裏拿三十萬給她應急,說沒這筆錢她就要去坐牢。闞巧玲只有三萬,另二十七萬非讓我出,我又哪裏拿得出二十七萬來?”
手機響了一聲,辛星撥下靜音鍵,寒夜孤星:你都走了十分鐘了,還沒聊完?
“拿得出也不能給。”
“我也不想給,可你不知她們娘倆有多能鬧騰,闞巧玲一不合心意就在我爸面前又哭又罵,說她這些年有多不容易,嫁給我爸沒享過福,常年伺候病人。她親女兒出了事,郁家不聞不問,她付出的不值得什麼的。我有時想想吧,她對我不好,但對我爸還算盡心……”
“很多原配夫妻都做不到,別說半路夫妻了。”
郁薇一愣:“什麼?”
屏幕亮起,寒夜孤星:我恨郁薇,我想星星。
辛星垂眸淺笑:“郁叔卧床這麼多年,既不能掙錢,也不能顧家,闞巧玲又不喜歡你,成天滿腹怨氣的,為什麼不離開呢?”
“她又沒工作,靠我爸的病退工資養着,離開了沒法生活啊。”
辛星點點頭:“從三十多歲到五十多歲,為了那點工資甘心守着個癱瘓病人十幾年,闞巧玲挺有毅力的。”
郁薇臉色刷地變了:“什麼意思?”
屏幕又亮,寒夜孤星:漫漫長夜無心睡眠,我在想星星的時候,她也在想我嗎?
辛星看一眼又笑起來:“字面意思,工作難道比伺候病人還難?她有這份毅力,這份心性,到哪兒掙不到一口飯吃?更何況郁叔和她又沒有孩子,也盡不到一個丈夫的責任,她還肯留在你家十幾年,你別跟我說是因為愛情。”
郁薇吶吶:“你是說她為了錢?”
不止為了錢,還不好好照顧你爸,還給他戴綠帽子,拿郁家的錢在外養別的男人。
話說白了就是這麼殘酷,現實攤開了就是這麼醜陋,十幾年來,桐花街的老街坊誰看不清闞巧玲的真面目啊,只不過郁家父女能忍得下去,他們也不好說什麼。
寒夜孤星的微信兩分鐘一條:郁薇霸佔我女朋友,我跟她勢不兩立!
“我不知道她為了什麼,只是聽到二十七萬感覺有點不對勁,說說我的看法,建議你最好還是不要去給她湊這個錢,因為這肯定不會是最後一次。”辛星說話直接,“你和傅先生的事她們知道嗎?”
郁薇嘆息:“哪敢讓她們知道,我到現在都是說為了上班方便和同事合租呢。如果讓闞巧玲發現我和景陽在一起,不知道她會鬧出多大的風波來。我倒是無所謂,只怕丟了景陽的人。”
“瞞不了多久的,你們總要結婚,總要回家的。”
“結什麼婚啊,”郁薇搖頭苦笑,“景陽的媽媽根本看不上我,我感覺我快堅持不下去了。”
“你見過他媽了?”
“嗯。”
辛星想起小說情節,好奇:“是不是甩給你一張五百萬的卡,讓你離開她兒子?”
郁薇撲哧笑出聲:“你小說看多了,哪有這種事啊,就是跟我簡單聊了聊。人挺溫和的,也沒說什麼難聽話,但是……處處都透着看不起,你懂那種感覺嗎?”
懂。自詡為有素質的豪門夫人怎麼會直接說“你個窮鬼配不上我兒子”那種沒素質的話呢?只需要端起貴婦范兒,問問學歷,工作,家庭情況,父親在哪兒高就,就足以擊潰郁薇的自尊心了。
郁薇臉上浮起羞恥:“我從沒有那麼深刻地感受到階級差異,這種感覺太不好了。我想告訴她人的出身不能代表一切,我會努力提高自己與景陽並肩,可她似乎並不想聽。”
“你今天不開心就是因為這件事?有沒有告訴傅先生?”
“我給他打電話,他說請我原諒,他媽媽最近心情不好遷怒我了,並不是真的不喜歡我,他會和她好好談談的。”
“遷怒?”辛星笑了笑,“看來傅先生很了解他媽啊,知道他媽沒辦法找另一個灰姑娘的麻煩,就拿你當出氣筒了。”
郁薇目光怔怔:“另一個灰姑娘?”
“韓阿姨。”辛星直言不諱,“門第差異是個問題,但如果沒有那些舊事的話,傅先生爭取爭取,他媽也許不會那麼激烈反對。正因為韓阿姨和他家的糾葛,他媽可太討厭你們這些財力不如她,家世不如她,又得到她丈夫兒子愛情的貧民女孩了。”
郁薇喃喃:“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景陽還安慰我呢,其實她何止不喜歡我,是厭惡我吧!看到我就想到她曾經搶走過像我一樣的女孩子的丈夫,看到我就想到她丈夫忘不了韓阿姨,還跟她生了孩子。”
女主理解和共情能力都很強。
“景陽這段時間壓力很大,好幾天都沒有回我們住的地方了,一直都在傅家,我知道……是因為韓子君的事。
“你今晚想和韓子君說什麼,如果不方便直接說,我可以轉達。”辛星滑動着與寒夜孤星的對話框,這傢伙好幾分鐘沒發信息來了。
郁薇搖頭:“我本來是有許多話想和他說,但現在什麼也不想說了。景陽為他媽媽着想,韓子君又何嘗不是呢?沒人有權要求他做出任何讓步,他們之間的事讓他們自己解決吧。”
近來傅景陽陷入煩惱沒心思談戀愛,沈月茵心情不好去打擊她的自尊心,全是被韓子君鬧的。雖然不關郁薇的事,但事件雙方都和她有密切關係,她做不到完全置身事外,於是猶豫着要不要摻和進來,盡一份力。
至於往哪邊儘力,她的表現已經很明顯了。
理智上明白傅家不對,但情感上還是偏向傅景陽。所以她想找韓子君說話,但又說不出口,這說明她知道自己要說的話對韓子君是不公平的。辛星猜測,她大概想勸韓子君接受傅景陽提出的補償條件,冤家宜解不宜結,又或是退一步海闊天空什麼的。
幸虧她沒說,在辛星提起韓敏后,她讓理智戰勝了情感,打消了摻和的念頭。否則韓子君必然會和她絕交,甚至反目成仇。那到時候她也就不能再和郁薇做朋友了,畢竟,她也是有情感偏向的人。
放下溫涼的茶杯,辛星對郁薇道:“公道確實是不能讓步的,韓子君知道你這麼想一定很高興,不管他和傅家恩怨如何,你們永遠都是朋友。還有,相信傅先生,他會處理好家庭矛盾的,你們會有一個好的結果。”
郁薇點點頭:“謝謝你的祝福,對了,我看到你在電視上官宣了,恭喜你們啊。每次問你你都說沒有,我都替韓子君着急,他追了你這麼久總算得償所願,可高興了吧?希望你們兩個長長久久啊。”
辛星起身:“也謝謝你的祝福,以後還想聊天,隨時可以找我,我先走了。”
“不再聊一會兒嗎?”
“韓子君催我回去呢。”
郁薇震驚:“啊?你們也住一起了?”
辛星沒有說保護的事,“今天第一天。”
郁薇哭笑不得,忙起身去推她:“哎呀,那你還跑到我這兒聊這麼久,韓子君該恨死我了,快走快走。”
辛星:……你真了解他。
回到家已經十二點,關好客廳防盜門,辛星放輕腳步進了卧室,枱燈關掉了,屋裏黑乎乎又靜悄悄。
昨天晚上韓子君就沒睡好,今天同居的激動被她離開澆滅,百無聊賴發了那麼多信息她也沒回,現在應該已經睡熟了吧。
辛星摸黑進屋,脫掉外衣,解開頭髮,輕手輕腳爬上了床,依然睡在右側。躺平蓋好被子安定下來,她舒了一口氣閉上眼睛,不過片刻就感覺耳畔不遠處有一道清淺的呼吸聲。
辛星屏息凝神聽了幾秒,那呼吸聲絕對不是從床下傳來的,就在身邊!
她在被下往左側伸出手摸了幾下,什麼也沒摸着。又探出腿慢慢向左移動,移動,倏地碰上了一隻腳。
辛星僵硬了一陣,翻身去擰亮枱燈,轉頭一看,那人背朝她,身上搭了小半邊被子,弓着腰抱着給他蓋的毛毯,就睡在床的另一側。
“韓子君。”她低喊一聲,那人無應。
辛星覺得自己應該把他喊醒,又或者一腳把他踹下床,讓這個得寸進尺的東西滾到客廳去睡。可是她什麼也沒做,看着留給自己的大半拉被子,看着他與自己之間的距離,看着他後腦勺軟趴趴的黑髮,看了好一會兒。
然後默默地關掉枱燈,默默地躺下了。
她在黑暗中睜着眼睛,把呼吸控制到最輕最慢,耳朵卻豎得尖尖的,不放過身邊一絲一毫動靜。
可韓子君除了呼吸沒別的動靜,他真的睡熟了。
辛星有和異性同睡的經歷,同睡的意思是選擇了同一個就寢地點,有的寬敞,有的狹窄,視當時的環境狀況而定。做任務的時候不巧遇上了屍潮,獸潮,就必須和同行者找地方藏匿,擠在一起睡覺休息也時而有之。
但同行者就是同行者,是人,是幫手,是可以利用脫困的工具,她對他們的意義估計也是這樣。危機狀態下,沒有男女之分,更無人心猿意馬想些有的沒的。
現在沒有危機,肚子飽飽的,全身暖暖的,辛星無法控制地想了些有的沒的。
她以為去郁薇家打個岔就能擺脫尷尬,忘掉韓子君洗完澡出來時那唇紅齒白,睡衣半敞的形象,然而並沒有,此刻還愈發清晰。腦中一遍遍地回放着他撥弄半濕頭髮,眼神清亮,笑嘻嘻喊她“星星去洗澡”的模樣。
這個腦袋再聰明,心思再縝密,計謀再陰險卻也只能在末世當大腿掛件的男人,會被她歸類為沒用小白臉的男人,怎麼就那麼好看?那麼讓人想……
以前也沒這種感覺,在末世的時候她甚至很厭惡男性的身體,果然是因為飽了暖了,有心情欣賞一些沒用但好看的東西了吧。
她輕輕翻了個身,雙手疊在臉側,望着他黑暗中的輪廓,極慢地向前挪了挪腰,過一會兒又挪了挪。已經能聞到洗髮水的香味,感覺到他後背的熱度了,辛星伸出手臂便觸摸到他。
“韓子君,韓子君。”她推了他的肩膀。
“嗯……”
“誰讓你上來的?”她聲音很輕。
韓子君迷迷糊糊轉過頭來,“回來了。”
“誰讓你上來的?”
他翻過身和她面對面,頂頂被子,手臂自然地搭到她的腰上,“好睏。”
溫熱的氣息近在咫尺,辛星沒有動,全身緊繃,聲音更輕,輕得發顫:“下去睡。”
“不要……”他身體又近一分,胸膛挨着她的胳膊,膝蓋相碰,腳趾相觸,腦袋朝前拱了拱,鼻尖貼到了她的臉頰。
兩個人的呼吸都停滯剎那,下一秒,他就準確地找到了她的嘴唇。
後半夜辛星睡得很好,早上五點二十準時醒來。床上沒人,地下沒人,房裏也沒他的身影。她疑惑地起身,打開卧室門,見那人披着毛毯坐在客廳沙發上,頭髮亂糟糟,眼睛紅通通,一臉鬱卒,茶几上的煙灰缸里塞滿了煙頭。
“你不睡覺幹嘛呢?”
“療傷。”他沙啞着嗓子回答。
“哪兒傷了?”
“你說呢?”
辛星無辜:“我怎麼知道?要不要去醫院?”
他昂起臉,眼珠子幾乎要翻到眼角,惡狠狠瞪着她,“你對我太狠了,你根本不知道你那一腳有可能帶來什麼後果!”
“什麼後果?”
“徹底失去你後半輩子的幸福!”他咬牙切齒地道。
在剛剛過去的那個讓人心猿意馬的夜裏,辛星想要一個吻,只要一個吻,所以她得到了一個吻。她不想要的,韓子君想給也給不出去。
拉傷不能跑步,辛星外出溜達了一圈,回來按她的飯量買了十個大肉包子,準備和韓子君一人吃五個。可他一個也不想吃,抱着毯子癱在床上作奄奄一息狀,一會兒說這裏疼,一會兒說那裏疼。
辛星讓他睡覺,他說疼得睡不着;要帶他去醫院,他又不願去,因為疼的部位很丟人,那怎麼辦呢?全是辛星的錯,所以她也不能去訓練館,要留在家裏照顧他。
就這樣哼哼唧唧磨人磨到了九點鐘,周遇的電話把韓子君的病治好了。
“稅務局抽檢,”他掛斷手機哪兒也不疼了,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躍了起來,“要麼十二月,要麼三月,六月,我還第一次見到趕在過年前抽檢公司的呢。”
辛星不懂:“抽檢是什麼?”
“查賬。”韓子君拿過襯衫,當著她的面解開睡衣扣子,冷笑道:“不提這茬差點忘了,我手裏倒是有不少華宇子公司的料,正好趁這個機會跟稅務局爆一爆。想查我,恐怕他們要失望了!”
辛星盯着他白皙的胸腹,精瘦的腰,與強健壯碩不沾邊,只能用優美來形容的肌肉線條,忽然笑起來:“呵呵。”
韓子君莫名其妙:“笑什麼?”
辛星橫他一眼:“笑你裝病裝得越來越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