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晏杭曾經想過許多次,他有朝一日要帶書月到這草原來看看,中原有中原的美,可草原也有草原的美。
草原上各色野花野草野果子,騎馬狂奔時彷彿要跑到天的盡頭,日出時燦爛無比,日落時也宛如夢幻,老鷹在天空上翱翔,她若是穿着草原族人的服飾在這兒跳舞,必定也美極了。
他好愛她,好希望看着她快快樂樂笑着的樣子啊!
可他終究是沒有機會了,他閉上眼的最後一刻,還在笑,因為他又看到了阿月。
阿月穿着漂亮的衣裙,蹲下來,輕輕摸他的臉,陽光下,她的笑容明媚又漂亮,她的手軟軟的,帶着一絲溫暖,她就那樣輕輕地摸摸他的臉,就讓他的疼痛一下子全部都消失了。
真好,他的阿月終於原諒他了啊。
晏杭昏睡了十日,這一仗極其慘烈,死傷無數,蕭豫西也受了重傷,但卻將北翟人重重挫了銳氣,甚至生擒了對方的皇子,北翟立即開始派來使者求和,願意割地賠款。
蕭豫西對北翟人痛恨不已,提出數種苛刻條件,對方為了贖回皇子,都一一答應。
可死去的人無法再生還,瞧見那不能帶回中原的一具具軀體,每一個,都是有父母兄弟的,有的年長些的家中還有妻兒,蕭豫西眼眶發紅,他該如何對那些翹首以盼的人交代?
他在心底發誓,他在位期間,必定要勵精圖治,強大朝廷,永不再給那些賊寇欺負到臉上的機會!
蕭豫西回到帳篷,瞧見側躺在床上正在被大夫針灸的晏杭。
十日,滴水未進,脈搏虛弱,背上的傷可見白骨,恐怖至極,軍醫給他反覆醫治,只說晏杭這情況實在是兇險,就算是華佗在世也無計可施。
但蕭豫西卻咬牙說:“給他治!用盡一切辦法,死馬當做活馬醫!也要給他治!實在不行,便儘力拖着他,幾日後啟程回京,派人提前快馬加鞭沿路重金懸賞尋找神醫,若是有人能治得好他,直接進太醫院!”
軍醫無奈之下,用盡法子,吊著晏杭的命,可晏杭的確快撐不下去了。
他氣息一日比一日微弱,大軍休整好準備返京那一日,晏杭眼看着脈搏微弱到幾乎探不到,蕭豫西忽然暴怒!
“晏杭!你給朕堅持住了!朕告訴你,你若是撐得住,回京之後朕幫你求阿月的原諒!若是你撐不住,朕即刻下令賜婚,為她選一個駙馬!”
看着奄奄一息的晏杭,蕭豫西忽然就覺得,其實這天下,不能失去晏杭。
而阿月,她真的已經放下晏杭了嗎?
一路上蕭豫西想盡辦法,遍尋名醫,路上多花了三個月的時間才回到京城,但總算是保住了晏杭的命。
才到京城,他便命令所有太醫一起想辦法給晏杭診治。
“務必保住他的命,否則朕會拿你們治罪!”
那些太醫都戰戰兢兢,提着腦袋去給晏杭診治,與皇帝從民間尋來的神醫們一道想辦法。
宮中書月得知大戰得勝,皇兄歸來,迎到宮門口時眼淚都掉了。
而阿寧也牽着蕭懷瑾迎出去,見蕭豫西平安歸來,二人也都眼熱。
蕭懷瑾如今已經痊癒,笑着飛奔上去撲到蕭豫西的懷裏:“父皇!”
蕭豫西瞧見妹妹,心愛的女人,兒子,都好好地站在自己的眼前,眸子裏也難得染上了笑意。
這一日眾人皆是歡愉,宮中舉辦慶功宴,書月也盛裝打扮一起慶賀,只是悄悄往人群中看去,卻沒有發現晏杭的蹤跡。
他不是也去了邊關嗎?
難道,他是出了事?想到這,書月心中一顫,沒有注意到她的皇兄遙遙地看了她一眼。
眾人皆向皇上敬酒,可蕭豫西卻不是很高興,他眉頭凝在一起,對着大家說:“我軍凱旋,北翟投降,的確是大快人心,可我們也付出了慘痛了代價,死傷無數!晏將軍更是至今昏迷,命懸一線!朕希望,各位愛卿都要想辦法安撫好烈士們的親人,該給的銀兩萬萬不能短缺,務必要保全他們的後半生,不叫那些亡魂寒心,劉愛卿,你擬一份文書給朕過目,具體明細都要呈上來,這件事務必要辦妥了!”
劉大人立即站起來道:“微臣遵旨!”
而後,蕭豫西喝了一口酒,重重地嘆氣:“此外,晏將軍傷勢極重,可他是我朝功臣,若非是他,今日只怕朕尚不能安穩坐在此處與你們把酒言歡,若是爾等結識的有什麼醫術高超之人,或者什麼救命的主意,都儘管說出來,朕重重有傷賞!”
這話一落,倒是真的有不少大臣出來推拒了一些有名的大夫,或者一些救人的偏方。
書月安靜地坐在位置上,徇着他們的話得了一個結論,晏杭傷勢極重,隨時要撒手人寰。
心底宛如有一顆未熟的李子被捏碎,酸得她生生地疼。
他去之前便是舊傷未曾好全,背上幾處箭傷,如今又是受了何種嚴重的傷,竟快要了他的命?
書月覺得自己坐立難安,她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她確認自己不再喜歡他,卻發現自己也不希望他過的很糟糕。
明明是為了天下家國受過無數傷痕的人,明明……為了所謂的江山,葬送了他們的過去,為什麼他卻沒能安穩度過餘生?
或許她放下之後便不恨他了吧,只希望他也好好的。
這一頓飯,書月沒有怎麼吃,倒是被阿寧敬了兩杯酒,腦袋暈乎乎的。
宴席過後,懷瑾拉着書月要去同蕭豫西說話,幾人在阿寧所住的宮殿裏,書月雖然有些醉酒,卻明白她是親妹妹,與阿寧是不同的,此時皇兄必定很想與阿寧單獨說些話,她便笑着說:“懷瑾,姑姑今日想與你一起睡好不好?姑姑喝多了,有些怕黑。”
懷瑾立即挺直腰板:“好,懷瑾陪着姑姑!”
阿寧聽到這話立即要去阻攔,她並不想與蕭豫西單獨在一起,可蕭豫西卻淺淺一笑。
沒等阿寧開口,殿外匆匆進來個太監,聲音急促地說:“皇上,宣德侯府派人來傳,只說晏大將軍快不行了!”
蕭豫西立即站了起來:“什麼?備車!朕要出宮去看看!”
他是真的着急,晏杭此人功績卓然,聰慧過人,若此人活着對社稷也有極大幫助,何況晏杭此番當真是救了他的命!
看着皇兄的身影在黑夜中一瞬的功夫走出去好遠,書月整個人都呆住了。
晏大將軍快不行了?
她心中突突突地掉,忽然間什麼都來不及思考了,對着蕭豫西的背影喊道:“皇兄!”
蕭豫西驟然停住腳步,回頭看去,書月什麼都沒說,就恍然地站在殿外的走廊里,風吹起她的裙擺,帶了些凄清的味道。
或許是血緣之間的關係,蕭豫西看透了她眸子裏的情緒,只喝道:“阿月,同我一起!”
書月像是被點了開關,立即抬腳上去,匆匆與蕭豫西一起上了去宮外的馬車。
等他們到了宣德侯府,就發現丫鬟小廝們竟都在準備後事了,書月呼吸發顫,她眼睛瞬間開始酸痛,好在蕭豫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兄妹二人一陣風似的急急趕到晏杭的屋子裏,就瞧見一屋子的人都在哭,而床上的晏杭緊閉着眼,面容消瘦到幾乎認不出來了。
一屋子人都立即轉身忍住哭聲拜見皇上與公主,蕭豫西幾步走過去,看着床上的人,猛然吸氣,他雖然一萬個不情願,可卻知道事已至此無力回天了。
身後的書月獃獃地看着床上的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自己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就感覺到眼淚麻木地滑過臉龐也下巴,砸到了地上。
蕭豫西不忍地握住她肩膀:“阿月,同他告個別吧。”
旁邊大夫跪在地上愧疚地請罪:“皇上,微臣真的儘力了,可將軍背上的刀傷實在是太深,傷口遲遲不能癒合,後背整個都潰爛了,誘發了數種病症,能撐到如今也是奇迹了。”
沒等蕭豫西說話,書月忽然蹲下去,握住晏杭的手。
她含着淚,輕輕地問他:“你……你真的要走了嗎?你真的,不想要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