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陳柏行沒有回家,從晏杭那裏出來之後調頭又去了宮中。
他一路糾結,心中起起伏伏,直到走到小皇子的宮殿門口,便瞧見幾位大臣正在殿內一臉正氣地同書月講話。
“如今皇上在外征戰,小皇子就算是有些發熱,也必須肩負皇族使命,如今天氣乾旱,不少地區顆粒無收,農民死的死逃的逃,正是要祈雨的時候,小皇子理當出來代替皇上祭天,求一場好雨!”
“不怪微臣們為難公主,實在是身在皇家便要為社稷考慮,小皇子縱然病得再難受,也不能不顧百姓啊!”
“微臣懇請公主殿下允准小皇子為社稷百姓祈雨!”
書月本身這幾日就勞累無比,此時氣得頭都昏了:“他得的是時疫!如今都還在昏睡着起熱,如何祈雨?且自古以來,祈雨就真的會下雨?各位大人有閑心在此逼迫病中的小皇子祈雨,不如想想如何安撫幫助災民!”
那地上跪着的大臣們互相看了幾眼,他們本身就是文臣,當初蕭豫西打進來的時候,他們迫於無奈點頭承認了蕭豫西的皇位,可如今蕭豫西御駕親征,南方又傳來大旱的消息,且有人來報,直說邊關十分難打,因着此番是兩個國家結盟妄圖趁着蕭豫西初上位,一舉打進中原!
就算是蕭豫西再如何英勇,只怕也敵不過那兩國結盟的重創,只怕蕭豫西這一去都回不來!
他們在刁難書月跟小皇子的時候便沒了忌憚,只想把宮總攪和得一團亂,好快快地推舉出一位大臣,瓜分蕭豫西手中的權利。
“公主若是這般不顧社稷與百姓的安危,微臣們便只能在此長跪不起了!”
書月見那幾個老頑固跪在地上,個個都一臉正氣的樣子,忍不住冷笑:“你們愛跪便跪!”
她轉頭進去繼續照顧懷瑾,可看着懷瑾昏睡不醒的樣子,忍不住眼睛發酸。
直到陳柏行又折返回來,他焦急地告訴她,自己找到了一種新的辦法,有八成可能治好懷瑾!
書月立即說:“什麼法子?何處找的,可有人曾用過?當真是有用么?”
她是急着救懷瑾,但也不能讓懷瑾冒太大的風險!
陳柏行瞧見眼前女人略帶憔悴的臉,他在那一霎那面色變得無比遲疑,徘徊在兩條路之間,可無論選擇哪一條,他都覺得心痛無比!
最終,陳柏行跪在了書月跟前。
“回公主殿下,此法子是晏大將軍曾用過的,他在軍中第一年曾被奸人所害染了天花,性命垂危之間,有一位軍中人給他這個家鄉的土法子,晏將軍昏睡好幾日,用了這個土法子便逐漸地好轉了。他托微臣將此方子轉告給您,說孩子年紀小,用藥的時候劑量小一點,等到孩子吐血的時候也莫要害怕,那是將肚子裏的毒素吐了出來,而後便會好轉。”
陳柏行將葯遞上來,書月看着那一包草藥,怔怔地看了一會兒,她什麼都沒問。
而後,書月便吩咐下去:“去將葯煎了。”
陳柏行倏忽抬頭看她,二人對視上之後,書月才猛然發覺自己剛剛的反應不妥。
她又問:“陳太醫可檢查過葯了?有什麼不對?”
陳柏行垂眸:“檢查過了,雖然是土法子,但葯的確是清熱解毒之類的,興許是有用。”
他本身心中七上八下的,此前一直自責努力了這麼久,始終不夠了解書月,無法走到她的心裏。
方才那一霎那,他才知道,是他來晚了。
在他來的時候,書月與那人已經完全地嵌入到了對方的靈魂中,他們莫名地相信對方,無論經歷再多事情,都是如此。
所以,晏杭給的葯,書月絲毫都不會懷疑。
屋中一時寂靜下來,等宮女將葯煎好,書月親手給懷瑾餵了葯,這才將陳柏行送了出來。
只是才走到屏風外頭,陳柏行便頓住腳步回頭看向了她。
“書月……”他沒忍住喊她的名字,興許也是最後一次這樣喊。
書月也沒有介意他喊自己的名字,只是探尋地看向他,卻見陳柏行苦笑一聲:“先前的荔枝,荷花,彩虹,小貓,石頭……許多許多你喜歡的事物,都不是我想出來的。我想我們的確是不合適,開始的時候是由我來開口的,結束的時候我想也應該說清楚,那便由我來說清楚吧。”
這一段話,讓書月一顫,她眸子氤氳着迷霧似的,看着陳柏行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有說。
而陳柏行將這話說出來之後,彷彿徹底鬆了一口氣,輕笑了一聲。
“我本可以不說,我可以騙你,這樣我便有許多可能與你走下去,可我也知道,我若不說,我一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而你,也永遠得不到自己心裏真正想要的答案。你想要什麼,你自己可曾知道?”
他看着書月的眼,書月察覺到自己的心跳劇烈跳動了兩下,下意識地否認:“陳柏行,你誤會了,我沒有那樣想。”
陳柏行收回目光,淡淡問:“沒有哪樣想呢?”
他根本沒有說,而她卻已經聽懂,她興許是沒有想清楚,也興趣是不願意承認。
但就算如此,那個人卻始終都明白她,清楚她。
這世上大抵也只有那一個人這般懂她,令陳柏行望塵莫及。
出宮之前,陳柏行笑着看向書月:“我真心希望你所希望的都有希望。”
這一夜書月沒怎麼睡,她守着懷瑾,腦子裏昏昏沉沉的,才明白這段時間以來,她所感覺到的快樂,壓根不是陳柏行給的。
是那個人……
她本想一刀兩斷的那個人。
第二日晨起,小皇子總算是吐了一口黑血出來,人睜開了眼,勉強喝了一碗參湯,張嘴喊了一聲:“姑姑。”
書月剎那落淚,笑着安慰他:“懷瑾乖,很快便好了。”
她讓人給阿寧也送了葯,等母子二人挺過去之後,一切便都會平息。
可懷瑾才勉強好了一點,那群大臣在外頭跪了兩日兩夜,其中一位昏厥過去,引來了更多臣子的不滿,烏壓壓的人跪在大殿之外的輕質磚上,都喊着要小皇子出來祈雨!
這事兒晏杭也聽聞了,他皺眉扯掉桌上剛寫的一封信,揉碎了砸到火盆中。
“這群老腐朽,看來真的是活膩歪了。”
司馬寒低聲道:“主子,皇上那邊怕是情況不好,南方大旱也不是什麼巧合,只怕有心人故意而為之。”
蕭豫西打進來之後,那些表面乖順的老臣,私底下不知道如何,但凡蕭豫西露出點馬腳,肯定有人坐不住!
但這江山不能再亂。
晏杭眯了眯眼,咳嗽兩聲:“將那幾個老腐朽貪污作亂的證據送到端王府,此外,備好兵馬糧草。”
司馬寒一頓,還是勸道:“主子,您身子與從前大不一樣,此番親自策馬去尋那治療天花的藥草,已經耗費了極大元氣!皇上又不信任您,加上那兩國結盟,您若是再去,只怕……”
晏杭不去,出事的便是蕭豫西,但若是晏杭去了,那出事的便是晏杭了。
畢竟中原歷經了內戰,兵力大不如前,而從前晏杭可是花了八年才將北翟打退,如今北翟與另一驍勇無比的草原部落結盟,要想打退,更是難上加難!
可晏杭面色淡然:“司馬寒,本將命你駐守京城,你要發誓,在你有生之年,保她平安。”
司馬寒受過晏杭數不清楚的恩惠,更是被晏杭救過幾次命,此時眼眶發熱,但知道晏杭是個說一不二之人,只能跪下領命。
“屬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