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第2章 第2章

盧書月一顆心咚咚咚地跳。

八年,她最好的時光幾乎都在寫信收信中度過。

還有連綿不斷的噩夢中,她時常夢到晏杭身中刀劍倒在血泊中,次次醒來她都忍不住哭濕了枕頭。

醒來她總是忍不住去寺廟中膝蓋都跪腫了,只為給他祈福。

她甚至想,如果他能平平安安的,她願意一輩子吃素,永遠不嫁人,剃了頭髮當姑子。

有一回半年未曾收到他的信,她整整瘦了八斤,顧不得矜持連着寫信寄過去,信上火急火燎,滿是眼淚與擔心。

後來他回信了,字裏行間分外真誠,說他此番被人砍了一刀,命懸一線差點醒不過來,而戰場刀劍無眼,戰況並不算好,他自己都不能保證一定可以活着回去,他們四千人大軍全部寫了軍令狀,此生不逐北翟,絕不回中原!

他略帶潦草不羈的字跡告訴她:“吾非良人,此生保家衛國,身不由己,虧欠之處來生再還。願四妹妹及早覓得良人,百年好合。”

那時他手上都是傷,血跡染紅了信紙,書月收到信的時候捧在懷裏大哭。

那是她十八歲的生辰日。

她哭過之後擦乾眼淚,求着父親允准去了一趟西華山,從山下開始一步一跪,就那般跪了三日三夜,才上了山頂,求到了一枚護身符。

在給晏杭的回信里,她娟秀字跡溫柔可愛:“表哥保家衛國,書月歲歲常念。願國泰民安,願君身體康健,願世人……初心不變。”

隨之寄去的,還有她花了私房錢請人一起縫製的一大批棉衣,好給將士們禦寒所用。

八年曆經的苦楚與酸痛,一言難盡,她所求的便是有一日他得勝歸來,能站在她跟前喊一聲“四妹妹”。

她想撲到他懷裏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盧老爺一揮手,對着那稟報的下人說道:“什麼事急成這般?是不是晏杭來了?快快,帶我前去迎接!”

可那下人面露難色,急切地說道:“老爺,夫人!晏大將軍並未前來!也沒有信件寄來,且小的着人打探到一件事,晏大將軍率領大軍凱旋迴京,受到皇上大肆嘉獎,並……併當場賜婚,將太傅家的千金賜給了晏大將軍啊!”

盧書月腦子裏轟的一聲炸開了。

屋子一時間鬧騰開來,盧瑞斌與徐氏都是齊齊道:“不可能!”

怎麼可能?晏杭與盧書月的感情誰人不知?若是皇上賜婚,晏杭完全可以憑藉軍功告訴皇上自己有個青梅竹馬的表妹,二人都為了彼此耗到了這個年紀,只怕皇上聽了都不忍心打散這對鴛鴦!

可那下人卻急地說:“老爺,小的也覺得不可能,可是,去打探的人當真是這樣講的!還說,還說晏大將軍壓根沒有來陽城,他在京城正準備大婚呢。”

盧瑞斌與徐氏都還是不信,盧書月坐在椅子上,白皙的手指緊緊地抓着椅子把手,她是不信這個消息的,一定是假消息。

他們八年之間往來的信件不是假的,曾經晏杭未出征之前待她的好也不是假的,他不可能就這般輕易地答應了皇上的賜婚,娶旁的女子!

三姑娘盧寶月輕嗤一聲:“我就說,表哥從前年紀小不懂得什麼是好什麼是壞,如今戰功赫赫人又長得一等一的俊朗瀟洒,怎麼會娶咱們家的庶女,還是個老姑娘……”

盧瑞斌心中有氣,立即呵斥:“住嘴!”

盧書月一聲不發,屋子裏的人都盯着她看,而盧瑞斌又看着她說道:“這樣,我讓人再去打探一番。書月,你今日……”

今日雖然是盧書月的生辰,但這排場並非是為了她而佈置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要迎接晏杭而已。

若是晏杭真的要娶了旁人,盧書月便只會淪落成一個笑話。

二十二歲的老姑娘了,又是個庶女,等了一個男人這麼久,人家轉頭娶了旁人,這不是笑話是什麼?

她若是再想去旁人談婚論嫁,也不是那麼好嫁的,將來不知道要遭受多少白眼與非議,日子怕是會艱難的很!

盧書月站起來,心裏恍惚,卻仍舊保持着鎮定,淺笑盈盈:“爹,未出閣的姑娘生辰日原本就不必鋪張,女兒有些不舒服,想回去休息休息,今日的酒宴,就當是家裏人聚在一起吃酒吧。”

盧瑞斌心裏也難受,一是心疼女兒,二也是忽然之間從前打算好的事情落了空也有一種被人羞辱了的感覺。

他連忙道:“好,好,你且去休息,其他的我與你娘會來安排。”

盧書月扶着杏兒的手往外走,身後傳來三姑娘盧寶月低聲的嘲笑,她也渾若未聞,一路腦子裏亂鬨哄地回到自己的院子裏。

杏兒都嚇壞了,目光始終看着盧書月。

而書月回到房中就從柜子裏翻出來一隻大盒子,裏面滿滿當當都是晏杭這些年寄給她的東西。

裏面有堆得厚厚的書信,也有不少邊疆的特產,其中有些果子都放乾枯了,書月都捨不得吃,小心翼翼地風乾之後放到箱子裏保存着。

她蔥根似的手指翻出來其中一封信,打開來細細地看。

“四妹妹,昨日夢到你被盧寶月欺負偷偷躲起來哭。傻子,若當真被人欺負,定要告訴我,我會寫信告訴舅舅好生管教她。”

書月鼻子一酸,淚掉下來砸在信上,她怕弄髒了信,立即用帕子去擦,一邊擦一邊回頭去看杏兒。

“這是他的字跡,是他親筆所寫。這些都是真的,他是喜歡我的。”

女孩兒漂亮的眸子裏似汪了春水,瞧着可憐又無措,她眼眸帶了一絲紅,珍珠一般的淚珠兒順着柔嫩臉頰不住地往下滾。

杏兒看得也哭了:“姑娘……表少爺他……”

書月把那信一封封翻出來,嗓子發硬:“我盧書月不是執迷不悟之人,自打我親娘離世之後我便知道做人要清醒。可他非要走到我面前告訴我,他是我此生的例外。八年,誰會用八年時間哄一個人呢?我不信,我不信他是這樣的人。晏杭哥哥絕對不是這樣的人……”

杏兒也難過極了,小心地扶着盧書月的胳膊:“姑娘,若此事是真的,姑娘也要早做打算。姑娘生得美,又那般靈巧,雖是年紀大了些,但也必定能嫁到一個好夫君的。縱然是嫁的男人平庸了些,但杏兒會一直陪着姑娘的,杏兒照顧您一輩子。姑娘不哭,好不好?”

她一句“姑娘不哭”徹底惹得盧書月淚奔。

主僕二人擁在一起無聲落淚。

這一日生辰終究是草草地過去了,盧書月難過至極,雖然未出院子,但還是病了,當晚起了高熱。

整個盧家,或者說是整個陽城都開始風言風語,人人都訝然於那晏大將軍竟然就這般耽擱了一個天仙似的女孩兒八年。

但也有人有其他說法。

“興許是那盧家四姑娘一廂情願,她本就是庶女,就是生得再美,又怎麼夠得着宣德侯府的門楣?如今人家晏杭立了赫赫戰功,被皇上賜婚那才是門當戶對,有她盧四姑娘什麼事兒啊?”

“就是,那盧家四姑娘都二十二了,聽聞皇上賜婚的那位太傅家的千金如今才十八,哪裏是盧家四姑娘比得上的呢?”

盧瑞斌與徐氏都憤怒不堪,可這些年盧家得了宣德侯府不少好處,且那親事始終未曾定下來,也沒人正式地提過,如今有氣也不好撒。

盧瑞斌讓人再三打探,也早知道晏杭的確被皇上賜婚了,且婚期就定在了兩個月後。

晏杭始終沒有往陽城盧家遞過任何消息,一切的一切都非常明了,他是真的棄了與盧書月的那段情誼。

晚間,徐氏只得沉悶地說道:“老爺,為今之計,只能儘早地給四丫頭擇一門親事了,眼瞧着她都已經二十二了,只怕好的人家也不肯要了。家底薄弱的她嫁過去又吃苦,依我想,不如擇一個家世不錯的人家做繼室,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繼室?盧老爺立即皺眉,四丫頭生得極美,又很是聰慧,與晏杭又是青梅竹馬情投意合,原本是他最引以為傲的女兒,但如今真的是讓他頭疼!

徐氏又道:“說起來,咱們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人家宣德侯府什麼都沒說,是咱們家女孩兒自己上趕着不肯嫁,只一心攀高枝兒,咱們這做父母的也的確是錯了心思,管教不嚴,怨不得旁人啊。”

這一句話,讓盧老爺幡然醒悟,是啊,這件事走到如今,也只能怪盧書月自己不知廉恥,該嫁人的時候不肯嫁人,硬是被人羞辱成了這般!

但他終究還是心疼自己的孩子,半晌嘆息說道:“做人繼室終究不好,擇一個家底薄弱的倒是沒什麼,只要人肯吃苦知道上進便是了。你放心,四丫頭不會吃苦,她姨娘臨去之前給她留了一筆豐厚嫁妝,倒是足夠她用的。”

孫姨娘留下的豐厚嫁妝?此事徐氏從未聽說過,此時眼皮重重跳了兩下,卻只是靠在自家老爺懷中溫存地說道:“家裏事情還是老爺您做主,一切都聽老爺安排……”

盧家張羅着給盧書月說親的事情逐漸傳開,可誰知道就在這個檔口,盧書月忽然病得十分厲害,纏綿病榻十數日,這一日淚眼朦朧地請求去莊子裏靜養一個月,待到康復了再回來。

思及她遭受打擊失了臉面不好意思在府上待下去,盧瑞斌便應了下來,只是盧書月搬到莊子上的第三日便悄悄地帶着杏兒離開了莊子,她沿着去京城的那條路一直往前走,心裏只一個想法。

她要找晏杭,與他說個清楚明白。

她始終不信,晏杭哥哥是個負心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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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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