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的微笑
“我有好消息要宣佈！”
正是吃晚飯的時間，佟家一家人坐在餐桌前，各自端着碗吃飯時，姐姐佟星夜忽然認真說道。她放下碗筷，烏黑漂亮的眼眸滴溜溜地轉了轉，目光掃過家人們的臉，才神秘兮兮地說出重點：“我交男朋友了。”
佟父：“那挺好的。”
佟母：“確定結婚之前不要帶回家哦，不然招待起來很麻煩的；清司你也是，不確定要結婚不可以帶回來……”
清司：“……恭喜。”
家人們淡淡地回應完全在佟星夜的意料之中，她並不覺得奇怪，在宣佈完后又端起碗筷繼續吃飯：“說起來清司也……”“我上次月考成績下來了！”在姐姐若無其事地說出來之前，清司急忙道，“倒數第三名。”
佟母驚訝地看向他，說：“……那下次家長會我不去了。”
“第一名在幫我補習，期末會考好一點的。”清司心虛地說著，眉頭緊皺看向姐姐，希望她能接收到自己的訊號，“今天是吃最後的洗碗對吧，我吃飽了，回房間看書去了……”
他逃難似的逃離餐廳，快步走回了房間，直到關上門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如果他和喜歡的人交往了，一定也會像姐姐這樣直接告訴家人；但他不能說，不僅僅因為對方和自己同性別，更因為現在八字都沒一撇。
喜歡上一個人的滋味着實甜蜜，只要想起葉珣他就會有種微妙的滿足，好像整顆心都被無形之物填充得滿滿當當。但暗戀給這份甜蜜又加上了些驚心動魄、酸澀難捱。甚至不需要葉珣做出什麼與他劃清界限的事，光是想到他們性別一致，清司就覺得這份喜歡的終點只能是友誼萬歲。
他倒是不在意自己的性取向，可他也不想改變他人的性取向。
思緒不受控制地往負面遊走，清司無端失落起來，靠着門板思忖了好一會兒后才伸手打開燈，轉頭去了自己的書櫥柜子裏翻東西。沒過半分鐘，同樣為了逃避洗碗而草草吃完的佟星夜敲響他的房門，沒等他應聲便推開門走了進去：“清司……你在找什麼？”
“眼鏡……”他頭也沒回地應聲道，“你別跟爸媽說那些啊。”
“你找眼鏡幹什麼，不會真的要學習吧。”佟星夜說，“啊我知道了，那個男孩子就是你們班的第一名？難怪你這麼有動力。”
最終他在櫥櫃最深處的角落裏翻出了他許久不見的眼鏡盒，清司就蹲在那裏打開，將眼鏡拿出來戴了戴。初中有一段時間清司無比沉迷看小說，躺在床上堅持了一個月後成功把自己看成了低度近視。這副眼鏡還是媽媽挑的，槍色的金屬全包邊，兩側還有精緻復古的雕刻花紋，他戴着左右看了看，再轉過頭問：“難看嗎，這個。”
“還行，很普通。”佟星夜坐在他的床上，順手翻起一本英語教材，“‘葉珣’，這是他的書吧？”
清司翻了個白眼，一個箭步衝到姐姐面前，奪過書道：“你沒事找我嗎？”
“寒假爸媽說一起出去旅遊，讓我來問你想去哪裏，早點把酒店啊什麼的定了。”
“有選項嗎？”
“三亞，馬爾代夫，老家。”
“……我都沒意見。”清司說著，推搡了她兩下，“你出去啦，我要看書了。”
“哈，要姐保密的話是不是態度得好一點？”
“拜託你回房間，我要看書了。”清司雙手合十，低着頭懇求道，“拜託拜託。”
好不容易把姐姐弄走，清司拎着葉珣的英語書和自己那張被紅筆圈得慘不忍睹的試卷坐到了書桌前。像這樣戴上眼鏡認真看教科書，還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葉珣的字帶着某種特殊的魔力，能勾得他拿出十成十的集中，仔細看過每一處對方用自動鉛筆標記的內容。
清司並不笨，只是上課總在打瞌睡，考試又懶得讀題、懶得寫全。可只要在學校里坐着，多多少少還是會被耳濡目染地學會一些。葉珣的筆記非常簡明扼要，在難點上還有一看便知是下午再添上的說明，是特意為他寫的。
於是這些原本帥氣的字跡在清司看來也變得可愛。
他戴着眼鏡，垂頭一邊對照着自己寫錯的題，一邊看葉珣的筆記，恍惚間好像葉珣就坐在他身邊，在他耳邊讀着那些英文。
——
翌日，早上七點。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鬧鐘在床頭柜上叫着，床上的被褥堆着勉強能看出一個人形，好半晌才從縫隙里伸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清司眼睛都睜不開，可又被鬧鐘尖銳的噪音吵得頭痛；他伸出手，無力地往聲源處摸索了好幾下，也沒找到關閉鬧鐘的按鈕。他索性把鬧鐘整個抓起來，拿進被窩裏捂着，只希望聲音能小點。
誰知道沒過兩分鐘，枕頭下面的手機也開始震起來，和鬧鐘聲齊齊發力。
“啊……”清司煩躁地低聲嚎了句，終於掀開眼皮。
他抓着鬧鐘到自己眼前，使勁兒眨了好幾下眼才讓視線清晰起來。指針剛好指向七點過五分，在讀懂這個訊號的瞬間，清司像條鯉魚似的彈了起來——七點多了！他要七點三十五齣門，不然就和葉珣碰不上了！
清司原本就睡得久——日常睡眠時間超過十小時，並且時不時還會在教室里睡着——昨晚看書看到十二點多，現在讓他起床簡直像要他的命。
暗戀的力量便在這一刻爆發出來，清司耷拉着肩膀，行屍走肉似的從床上下來，踩着拖鞋往洗手間走，迅速開始洗漱換衣服，以最快的速度跑去冰箱裏拿了吐司出來熱。
但樹懶再快還是慢，半小時后清司手忙腳亂地叼着吐司在玄關穿鞋，甚至來不及將包跨上肩頭，抓着背帶便往樓下跑。
完了完了，已經七點四十了。
完了完了，葉珣肯定已經走了。
完了完了，碰不上了……
在天光無法完全透進來的昏暗樓道里，清司一邊跑一邊在心裏忍不住悲觀，到最後一段階梯時他幾乎覺得自己沒必要再跑了。他就該直接問葉珣要不要一起上課，要不要早上一起去吃早飯……也好過現在這樣假裝碰運氣。
“呼，呼，呼……”清司喘着氣，踏出樓道口的瞬間，外面的光亮忽地強烈起來——
“早，”葉珣仍舊是那張無表情的臉，戴着蓬鬆的圍巾，倚着電線杆看向他，“我還以為你睡過頭了。”
“誒？”清司怔了怔，“我們約好一起去學校了？”
葉珣手裏端着一杯豆漿，見他下來后直接遞到了他面前：“沒有，不是剛好同路嗎，感覺你應該差不多這個時間出來……再過五分鐘我就走了。”
“給我的？”清司猶豫着接下豆漿，急促的呼吸還沒完全平緩下來。
“嗯。”葉珣收回了手，插進外衣口袋裏，酷酷地調轉腳步往學校方向走，“只吃麵包會口渴吧，路上順手買的，不愛喝的話……”“喝！”清司秒答，還怕對方不信似的咬着吸管猛吸了一口。
他眼睛上挑着看葉珣，對方也正斜眼看着他，誰也沒想到地倏然對上視線。
一連串的意外來得太快，清司甚至忘了這麼直視着另一個同性很奇怪；誰知就在這瞬間，葉珣的嘴角突然上翹，淺淺笑着挪開了視線。
“原來你會笑的啊……”清司的腦子直接宕機，心裏的話直直吐露了出來。
葉珣抿住嘴，又恢復平時的表情：“這話由你來說沒什麼說服力。”
確實，但從笑與不笑、話多與話少這點上來看，他和葉珣在別人眼裏大約是差不多的人。清司連忙喝了口豆漿掩飾尷尬，迅速把自己調整回了平常懶散且自然的狀態，說：“是嗎……哦對了，豆漿的錢……”
“不用了。”葉珣道，“或者中午一起吃飯你再付點。”
“OK。”
熱騰騰的豆漿帶着濃郁的甜在嘴裏盪開下了肚，暖意蔓延至四肢百骸，深冬的清晨都不再那麼冷了。清司難以壓抑的雀躍全寫在了臉上，他一口吐司一口豆漿地在葉珣身邊走着，覺得自己真是不要太容易滿足。
只是普通同學那種一起上下學而已；只是順手幫他買了杯加糖了的豆漿而已……只是沖他笑了笑而已。
但這一切發生在葉珣身上就是帶着超乎想像的殺傷力，彷彿過去十幾年他都從沒有過那一時刻比現在更滿足。
“英語看完了嗎。”葉珣隨意地問道。
清司點點頭：“看完了。”
“那今天改語文。”
“好啊。”清司說，“我不會要寫作文給你看吧……”
“不用，主要是背書。”
“那你今天可以去打球了……我自己背就行了。”
葉珣側目看向他：“不想背？”
“沒，你要看（kān）着么？”清司咬着吸管，將最後一口豆漿喝乾凈，吸得一次性塑料杯扭曲變形，發出奇妙的聲響，“……那你打球，我坐在旁邊背也可以。”
他垂着眼帘思索得很認真，恰恰好錯過葉珣看他時略略深沉的眼眸。
◎作者有話說：
本意是想寫清純酷哥的，但不知道怎麼的越寫越覺得清司在床上一定很色（變態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