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終章
巫術大比最後一天很快就到了。
當天,宋燕與許懷清在外面吃了早飯便去縣令那裏取了下的戰帖,然後順着如潮的人群拐了個彎便到了那個最神聖的檯子上。
宋燕仍舊是那一套巫師服,但許懷清則不同,是清清爽爽的衣袍。
既然不跳大神,自然只宋燕一個人就夠了,畢竟主意是他出的。
周圍聚的人很多,有人甚至搬了板凳來看,里三層外三層圍着也要湊熱鬧。
畢竟今天可是聖城第一巫師紆尊降貴給一個初出茅廬的兩個小子下戰帖,更何況當天鬼面先生露的兩手確實鎮住了不少人,到時候還不知怎麼神仙技法交戰呢。
不管結果怎麼樣,今天都能一飽眼福,聖城裏對巫術大比抱以關注的百姓怎麼都不會錯過。
這裏的人心思各異,但氣氛非常和諧,隨着時間的流逝也不見半分急躁。
忽然,人群中陡然響起歡呼聲,眾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聚了過去。
只見寬闊的道路上十六個小童開路,壯漢抬着一頂四面用重紫輕紗遮起來的轎子,穩健往檯子方向走去。所過之處,百姓紛紛讓道,更有信仰者直接拜倒在地。
眾人見怪不怪,面露喜色,如此大排場與標誌性的轎子,只可能是巫茂松。
“大巫師來了!”有人道。
宋燕牽着許懷清的手,饒有興趣隨着百姓一同轉動目光。
此時的宋燕身上沉澱着毫不引人注目的氣息,若是沒了身上的巫師袍子,他的質樸就要就要撲面而來了。
他並不討厭對方的排場如此盛大,畢竟努力往高處爬的,為的不就是風光嗎。
轎子內的人伸出骨瘦嶙峋又蒼老的手掌,撥開帘子,穩穩噹噹從轎子上走下來。
巫茂松是個很瘦的精睿老人,花白摻黑的頭髮被束起,露出了毫無裝飾的黑瘦臉龐,身上穿着又厚又重的巫師服,手上握着一節黑紅木頭。
相比於其他巫師的神秘,巫茂松身上自有一種坦蕩的氣質。
他旁若無人又目視前方,往檯子上走去。
他的地位極高,早就不參與巫術大比,所以在此之前宋燕與許懷清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宋燕記憶倒灌,想起了張早跟他們說的有關巫茂松的事迹。
巫茂松此人,風格鮮明,他的巫術只為兩類人施展,一類是困頓苦厄之人,連遮風擋雨的棚都沒有,漂泊四散,一類是富甲一方或官運亨通者,有名有姓的大人物。
跟馬神婆那種直白的圖錢不同,巫茂松則更為含蓄也更為重名,就連張早提起他都頗為敬仰。
“巫大人都來了,鬼面先生呢?”
“我走了。”宋燕語氣輕快對許懷清道。
許懷清點頭,沒說什麼。他信宋燕完全可以處理好。
宋燕頗有不舍之意,最終虛抱了一下徑直往台上走去。
巫茂松看向撥開人群往他這裏走的巫師,眼神淡漠像是完全不放在眼裏。
宋燕亦然,面具下面無表情,毫無情緒的眼睛看向巫茂松。
這是凡人間的大巫師。
宋燕掏出帖子遞給一旁聖女府的侍從,侍從待確認無誤后朝巫茂松頷首,這才退了下去。
宋燕先開口:“比什麼?”
巫茂松心中一松,果然是毛頭小子,話中的冒失與自大都顯露無疑了。
“驅邪。”巫茂松胸有成竹道。
宋燕點頭,這無非就是治病救人。
“有時間限制嗎?”宋燕快速問。
巫茂松怔然,下意識道:“自然越快越好。”
沒有哪個巫師不喜歡拖延時間,百姓往往喜歡看在眼裏的神跡,巫師出力越多,就證明越是不凡,也會讓百姓覺得這錢花得值。
大多數人請巫師是為了心安,這種情況下,小巫師們自認喜得花時間應付。
但眼前這個鬼面卻不,他自信的厲害,不稀罕用花費的時間來彌補驅邪中的不足。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他喜歡又快又好。
台下聖女府的侍從適時帶上來了四個人,兩個衣着貴氣,兩個穿着乾淨的粗麻衣裳。
從表面看,四人俱是全須全尾的正常人,沒有明顯的失魂癥狀。
宋燕注意到,穿錦衣的兩人體態富足,細皮嫩肉,看着連重活都未曾做過。
而另外兩個人,雖然衣着乾淨,但臉上風吹日晒的痕迹,手上厚實的繭子與拘謹的樣子都表明家境貧寒。
一富一窮,很鮮明的巫茂松風格。
四人的視線帶着希冀落到巫茂松身上,他們雖然看着與正常人無益,但內里的苦楚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巫茂松率先點了最中間的兩人,照例一窮一富,將剩下的兩個人留給了宋燕。
宋燕不甚在意,上前問清姓名就開始看兩人得的什麼病。
富的叫張酢,窮的叫劉閩。
兩人對宋燕都不太信任,但因為宋燕本身是巫師的緣故,老實將癥狀細細闡述了一番。
宋燕默不作聲聽着,然後將一縷靈力探進兩人的身體。
俱兩人所說,他們的癥狀大同小異,都是夢魂症,每天半夜都會有一種靈魂出竅的感覺,而白天就會脫力。張酢是茶杯都拿不起來,劉閩的癥狀輕些,是拿不起斧頭。
劉閩道:“最近砍柴都是我兒子乾的,完全使不上力。”
張酢有家裏的僕人幫忙,境況好些,但整天歪在床上,跟個活死人似的,怎麼都不會舒坦。
兩人說著說著就站不住了,聖女府的侍從搬來兩把椅子扶兩人坐下。
張酢問:“這難嗎?巫大人接手的兩個人跟我們情況一致。”
為表示公平,聖女府帶來的患者往往纏身的是一樣的邪祟,來一較巫師的高低。
宋燕將靈力抽出來,站直身子道:“不難。”
宋燕曾看過宮裏御醫的醫冊,上面記載有這種疾病,屬於疑難雜症的一種,但現如今已經攻克,方法就是針灸輔以湯藥。
“醫書上描繪過這種癥狀,造詣高深的醫師可以解決,我曾經在京城看過太醫就治療好了此類疾病。”
許懷清在京三年,乾的事可多了,其中一項就是鍛煉與培養大夫,太醫被放到京城街巷,專門給不富裕的人免費看病,順帶讓志在學醫的人在旁觀摩。宋燕就有幸看到太醫研究治病的過程。
不過宋燕沒學過針灸,現在肯定施展不出來,但不妨礙他宣揚博大精深的醫術。
劉閩被震懾住了,因為這位鬼面先生的話實在是太輕描淡寫了,難道醫術竟然比巫術還厲害嗎?
張酢微微抿唇,沒說話。他自然比劉閩見識多,府上也常備着大夫,但被安穩養在府上一隅,大病是不找大夫的。他下定決心,這次回去就好好問問府上的大夫,求個真假。
宋燕拿了帕子墊在最嚴重的張酢腕上,然後將手放在上面開始用靈力慢慢將病灶消除。
他心中的慢,其實就是在旁人的呼吸之間便撥亂反正了。
這是個非常奇妙的感覺,張酢只覺得一股輕盈之氣從胸腔中蔓延,頃刻間遍佈四肢,他感到雙手微微發麻,腳上旋即開始抽筋。
張酢捂着腿彎着腰怪叫一聲:“嘶——”
宋燕收手,將帕子移到劉閩身上。
劉閩是個面容滄桑的中年人,宋燕將靈力輸入進去時忍不住問:“您很會種地嗎?”
劉閩被曬得發黑的臉龐微微泛紅,不好意思回答道:“對,我祖上都是干這個的。”他回答時,自有一番驕傲在。
宋燕在老道的農民面前吹噓自己:“實不相瞞,我也很會種地。”
他的沾沾自喜快要溢出來了。
劉閩愣神,繼而真誠誇讚:“是嗎?真好!”
他聽出這是個年輕的巫師,而且處事非常平和,甚至隱隱因為他是個種地戶而隱隱優待。
宋燕聽罷。有點高興加大了靈力輸送。
須臾,劉閩握了握手掌,有些不可思議:“我好像,有力氣了。”
他旁邊的張酢已經在滿場地的走來走去了。
宋燕點頭:“驅邪已經完成了。”
他話音很輕,卻足夠讓台下裏層的人聽到,頓時,百姓一陣嘩然,聽清楚他說什麼的百姓一傳十十傳百,瞬間就將鬼面先生已經完成驅邪的事傳了起來。
“這前後有一炷香的時間嗎?”
“沒有,絕對沒有!巫大人還在忙着呢。”他沒說的是,巫茂松哪裏是忙着,簡直是手忙腳亂,汗珠離這麼遠都能肉眼可見了!
巫茂松慌了,這本該是勝券在握的事。他曾經了解過這種,按理說會更有頭緒,況且聖女府也先一步將他們知道的有用的東西告訴了他,可現在,他不看好的毛頭小子卻先他一步,將兩個要驅邪的人治的活蹦亂跳,而他眼前的兩個人還滿是希冀的看着他,像是在期待他跟鬼面一樣大顯神通。
巫茂松鬱悶的快要吐血了,他要是那麼厲害,早就成神了。
這速度是人力所能及的嗎?
聖女府的人還在向他使眼色,巫茂松只能裝作看不見。
現在擺在他面前的有兩個選項,第一個,先撐一會兒做出成效再認輸,第二個,直接認輸。
巫茂松一不做二不休,轉身面向宋燕,頷首道:“勝負已分,大人巫術精湛,遠非我所能及的。”
對一個年輕人低頭,簡直是在拉他的臉皮往地上踩。但誰讓識時務者為俊傑呢。
聖女府主持的人臉木訥住了,半晌才上前道:“鬼面先生勝!”
台下坐着小板凳的百姓響起如雷般的掌聲,不可置信,鼎鼎有名的巫茂松竟然當眾認輸。
宋燕朝台下抬了抬手,準確來說是對許懷清的。但百姓不清楚,於是安靜下來,潤着眼睛看向宋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