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沖喜皇后
現在正值秋季,宋家門前的大槐樹早已凋零的不成樣子,枯枝幹癟,一陣秋風吹過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宋家前兩天送進了一輛馬車,時不時就有人來觀望,好事者不知凡幾,而真正讓他們感興趣的則是因為那輛馬車上載着的是他們大行未來的皇后。
這事還要從長說起,他們這個國家對外稱為大行,佔據了遼闊的領土。
但北有匈奴,南有不知教化的蠻子,西去有望不到盡頭的荒漠,東行又是一望無際的海,這海被稱作東海。
大行內憂外患嚴重,北邊的匈奴時不時成群結隊過來騷擾,南邊的蠻子信奉巫蠱之術,害人的法子不知離散了多少大行家庭,西去的荒漠更是惡人聚集地,觸犯了大行律法窮凶極惡之徒但凡一入沙漠便如魚得水,朝廷等閑是奈何不了,再說東海一帶,因着沿海多零碎島嶼便滋生了不少盜匪。
而內憂則是大行已經連續幾年大災小災接連不斷,洪澇乾旱龍翻身等等,便是連如今在位的極得百姓愛戴的陛下身體亦是多災多病。
今上是先帝的第三子,又是中宮嫡子,所以在先帝逝世后便順利繼承皇位,正如先帝一樣,今上愛民如子,繼位不過三年,便將朝廷上上下下治理的井井有條,並且頒佈了許多利民政策。
但不知道因何原因,許家皇帝歷來命短,現在的皇帝從這幾年便初見端倪,以至於朝廷內外人心惶惶,不知這短暫的和平能維持到幾時。
而同時,今上潔身自好,未立皇后,後宮更是空無一人。
種種原因下便有了沖喜皇后一事。而更令百姓信服張望的則是因為這皇后是欽天監上觀星象,下卦龜甲,最終測出來的命帶福祉的大行皇后。
大行的欽天監位同國師,能力非凡,預測大行的災禍更是次次八九不離十,在民間極為推崇,畢竟看天吃飯的不在少數。
所以才有了眾人觀望的宋家女一事。
宋家不過七品芝麻官,在皇城下更是不值一提,如今宋家的當家人有兩位妻子,一個是早早拋棄的糟糠之妻,兩人只有一個約莫十九的女兒,另一個是富商之女,是後來的填房,給宋家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對宋家子嗣功不可沒。
但宋家不做人,早早的將原配的女兒發配鄉下,而繼室所生的卻好好將養了起來。
可天理昭昭,這大行皇後天大的好事最終落在了已經是老姑娘的宋煙頭上,與那正是芳齡的小女兒沒有半分干係。
一路人說:“我那婆娘的姊妹的嫂子是在宋家做工的,聽說宋家剛接回來的大女兒人高馬大的,比干粗活的婆婦都高一頭,跟個男子一樣。”
一旁的人震驚地張大了嘴巴:“天,那陛下不是要遭罪了,誰能受得了這熊婆娘啊?”
抱手而立的人一個曲指敲打在說話人的頭上:“人高馬大說明有福氣,你就不能盼着點咱們陛下好嗎?”
他們雖然身為平頭百姓,卻對今上推崇備至,自然也想事事為陛下考慮,縱使口上積了德,是不是也會報答在陛下身上呢。
被敲腦門的人露出委屈神色,他自然想陛下好,他家如今能過得下去全靠陛下一年又一年頂着國庫空虛的壓力減輕賦稅。
想到這,他不禁嘆了一口氣:“我當然也盼望着陛下的身體一日日硬朗,怪我先前說錯了話,這嘴實在是不聽使喚。”
一人幽幽道:“只盼這欽天監欽定的沖喜皇后真的能沖喜,嗐!”
……
這些話都沒有被大門緊閉磚牆高立的宋家聽到,反倒宋家一個地理位置極好卻感覺四處空落落庭院內林立着不少人。
他們聚在門前,其中一個是雙手背在身後,穿着深色棉麻短袍的老爺,他面上的鼻子又塌又平,上面印着兩個綠豆眼,眼中竟古怪地露出似慈祥的光芒盯着面前的雕花門。
“煙兒,爹爹來看你了,怕你不習慣京中生活,特意請了個嬤嬤來讓你適應適應,好早日熟悉。”
這正是宋家的當家主,拋棄妻女的負心漢宋大,正經名字是宋有車,他腦袋微微側了些,對着他身旁的婦人輕喝道:“還不快關心關心煙兒,當初都怨你,說什麼鄉下環境清幽適合小孩養病,拾竄我將煙兒送到鄉下,竟然讓我父女二人相隔這麼多年都沒見面。”
宋大猶覺不過癮,咽了吐沫又道:“娶了你真是我的家門不幸!”
相較於宋大正義的模樣,他目前的婦人則是一副畏縮之態,面上厚厚的浮粉重重地動了一下,婦人一身衣裳雖外面罩了一件灰色發深的簡單短袍,但脖子處的內里料子卻細膩的讓人發暈,淺淺的露出一指寬。
這婦人便是宋大后娶的夫人,出身商戶,姓裴。
裴夫人還未作反應,跟在她身後的一個妙齡少女先是不依了,她嘟着嘴巴哼道:“那我娘也是一片好意啊,憑什麼作踐人心意?”
她兀自繼續為她娘打抱不平:“如今不過成了皇后,還不知有命沒命……”
她還未說完便被裴夫人猛地捂住了嘴,裴夫人臉上顯出嚴厲,小聲與她道:“來時怎麼跟你說的,討好你大姐,她以後手裏漏出來的東西都夠你一輩子的嚼用了。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聽話?”
宋憐,也就是嗆聲的少女不吭聲了,在她娘的目光里漸漸閉上了嘴。
裴夫人鬆了一口氣,鬆開捂着宋憐的手,順勢看向宋大,此時宋大怒目而視,往日疼寵的小女兒也讓他覺得蠢笨沒有救。
裴夫人被這目光嚇得一瑟,立刻張了張口就對着屋內喊:“真是妾的錯,當初姐姐將煙兒交到妾手上,卻因為妾安排不當,讓煙兒在外面受苦這麼多年,實在不該!”
說完她啪的一聲狠狠甩了自己一耳光,瞧見宋大滿意的模樣這才輕輕鬆了一口氣繼續帶着哽咽的哭腔道:“我的煙兒啊,這十幾年苦了你,你在外受苦,妾也時常為你擔心着,擔心你吃不飽穿不暖受了奸人的迫害,可千防萬防也沒防住那良心被狗吃了的奴才剋扣煙兒東西。”
她說的比唱的好聽,一旁的宋憐反正是信了,眼中怨氣橫生,後娘不好當,明明不是她娘的錯!
裴夫人抹了眼淚,帕子上竟然真的有濕痕水漬:“那惡仆已經捉住了,妾將他關在柴房內,這些年他剋扣的妾已經盡數讓他吐了出來,可惜那些東西早已不時興,妾便做主又為煙兒準備了京城女兒家之間追捧的物什。”
裴夫人還在云云的說著什麼,漸漸竟開始列舉她要割痛拿出來的貴物,面上也泛起得意的神色,鄉下來的土丫頭一定沒有見識,無奈自己又不能糊弄過去。
正在裴夫人說的起勁,眼前的門突然吱呀一聲重重開了。
來到門口神色不虞滿臉暴躁的宋燕兩隻爪子,啊不,手握住門邊框:“你一個人,怎麼跟個鳥似的,叨叨叨,沒完沒了,再叼一句本座把你扔到東海里!”
宋燕握住門邊框在他收下漸漸變形,彎曲成了不可思議的弧度。
裴夫人僵住了,她身後的宋大與宋憐也僵住了神色,他們脖子發酸仰頭看着眼前這個人,她比宋大這個男人還要高上一頭,整張臉粗狂極了。
但鼻樑卻又直又挺,眼睛深邃有神,只是眼底蘊藏着不悅的風暴。
她跟宋大不像,甚至恰恰相反,裴夫人想,這若是是個男子,不知道要傾倒天底下多少才女,可惜了。
裴夫人也說不出她可惜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