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二 楊阜借兵驅馬超 張松恃才譏曹操 二
且說張魯依閻圃之言,意欲起兵攻取西川,早有探馬報入益州。
益州牧劉璋,字季玉,江夏郡竟陵縣(今湖北天門市)人,其父劉焉字君郎,西漢魯恭王劉餘之後裔,漢章帝元和年間,劉餘一支徙封竟陵。
劉焉年輕時在州郡任職,因為宗室身份而被授予郎中一職,其師祝恬漢桓帝時任司徒。劉焉因老師去世而離職,在陽城山講學教授,后被推舉為賢良方正,被司徒府徵辟,歷任雒陽縣令、冀州刺史、南陽郡太守、宗正、太常等官。
劉焉目睹漢靈帝治下朝綱混亂、王室衰微的狀況,故而向朝廷建議說:“刺史、太守行賄,盤剝百姓,招致眾叛親離。應該挑選那些清廉的朝中要員去擔任地方州郡長官,藉以鎮守安定天下。”
他本人自請充任交州牧,意欲藉此躲避世亂。
劉焉這一用宗室、重臣為州牧,在地方上凌駕於刺史、太守之上,獨攬大權以安定百姓“廢史立牧”的建議對東漢末年乃至三國時期都有很大的影響,造成了各地割據軍閥的形成,包括劉焉在內的州牧上任后基本就不再受朝廷的控制。
劉焉以州牧身份建立的割據勢力為當時最早的一批,同時也是持續時間較長的一股割據勢力。
當時,益州刺史郤儉在益州大肆聚斂,貪婪成風。
本來想領交州牧避禍的劉焉因為聽侍中董扶說益州有天子之氣,改向朝廷請求為益州牧。
於是朝廷封劉焉為陽城侯,為監軍使者、任益州牧,前往益州逮捕郤儉,整飭吏治。
因為道路不通,劉焉暫駐在荊州東界。
此時郤儉已被黃巾軍首領馬相等殺死,但是剛稱帝幾日的馬相又被益州從事賈龍組織軍隊擊敗,迎接劉焉入益州,治所綿竹。
劉焉上任后,任命賈龍為校尉,將他遷到綿竹居住。
劉焉安撫收容逃跑反叛的人,極力實行寬容恩惠的政策。
五斗米道首領張魯的母親長相美麗,加上懂得神鬼邪說,和劉焉家有往來,劉焉就任命張魯為督義司馬,與別部司馬張修一起進攻漢中郡,殺漢中太守蘇固。
張魯在漢中得勢后,卻殺死張修,截斷交通,斬殺漢使,劉張兩家由此結怨。
劉焉則以米賊作亂阻隔交通為由,從此中斷與中央朝廷的聯絡。
他進一步對內打擊地方豪強,鞏固自身勢力,益州因而處於半獨立的狀態。
天下諸侯討伐權臣董卓之時,劉焉也拒不出兵,保州自守。
犍為郡太守任岐及之前平亂有功的賈龍在司徒趙謙的遊說下起兵反對劉焉,趙謙又奉命率軍進擊益州,但是因賈龍等被劉焉擊殺而撤軍。
初平年間,劉焉更造作乘輿車具(天子所用的車架)千餘輛,欲稱帝。
荊州牧劉表上言朝廷,稱劉焉“有似子夏在西河疑聖人之論(意指其圖謀不軌)”。
此後,劉焉稱病,讓朝廷將其子奉車都尉劉璋從京城派到益州,趁機將其留下。
興平元年,劉焉在朝中的長子左中郎將劉范、次子治書侍御史劉誕與征西將軍馬騰策劃進攻長安,因密謀敗露,逃往槐里。
劉范不久被殺,劉誕亦被抓獲處死。
議郎龐羲送劉焉的孫輩入蜀免受牽連。
此時綿竹發生大火,劉焉的城府被焚燒,所造車乘也被燒得一乾二淨,四周民房亦受其害,劉焉不得已遷州治到成都,因為對死去的兩個兒子傷心過度,又擔憂災禍,不久便發背瘡而死。
劉焉死後,益州官吏趙韙等見劉璋溫仁,便於控制,於是上書推舉他繼掌益州刺史,得朝廷詔為益州牧,同時任命趙韙為征東中郎將。
將領沈彌、婁發、甘寧起事反對劉璋,被趙韙打敗后逃奔荊州。
此前荊州牧劉表上書告發劉焉在乘車器物衣服方面和天子比擬,有僭越之嫌,因此趙韙駐兵朐腮以防劉表。
當初南陽、三輔的幾萬家百姓流亡到益州,劉焉將他們全部收為部眾,稱為“東州兵”。
劉璋性情柔弱寬容,缺乏威信謀略。東州人侵凌橫暴,成為百姓的災難,劉璋沒有能力制止,舊有的士人相當埋怨並且叛離。
趙韙在巴中,很得百姓士兵的歡心,劉璋將大權交給他。
趙韙見到民心不和,就暗中勾結州中的世家望族發動叛亂,蜀地多處響應。幸得劉焉之前收容建立的這支“東州兵”拼力死戰,才平息了叛亂,殺趙韙於江州,成為劉璋平定趙韙內亂的決定性力量。
劉璋為人懦弱,原本依附於劉焉的漢中張魯驕縱,不聽劉璋號令,於是劉璋殺張魯母弟,雙方成為仇敵,
劉璋派洛陽人、自己兒媳的父親龐羲任巴西太守防禦張魯,但多次被張魯所破。
龐羲探知馬超投奔漢中,張魯意欲攻川,急忙報知劉璋。
劉璋聞之大憂,急聚眾商議。
忽一人昂然而出:“主公放心,某雖不才,願憑三寸不爛之舌,使張魯不敢小覷西川。”
劉璋一看,卻是益州別駕張松。
張松,字子喬,蜀郡成都人,身高不滿五尺,尖頭凹腮,塌鼻露齒,說話猶如銅鐘。
此人雖然其貌不揚,但卻伶牙俐齒,能言善辯,有過目不忘之能。
劉璋問他有何策可解張魯之危?
張松說:“曹操掃蕩中原,除呂布,滅袁氏,近又破馬超,平西涼,天下無敵。主公可備禮進獻,吾親往許都,憑三寸之舌說服曹操興兵取漢中,以圖張魯。張魯拒敵不暇,自然不敢復窺蜀中。”
劉璋聞聽,想起曹操親自率兵征討荊州時,自己曾派使者致以敬意,被曹操加封為振威將軍,封兄劉瑁為平寇將軍這段淵源,遂收拾金珠蜀錦,作為進獻之禮,派遣張松為使,往許都拜見曹操。
張松藏帶自己早已暗畫的西川地理圖本,帶從人數騎,取路來到許都。
張松住在驛館,每天早出晚歸,至相府候見。
自早至晚,但見出入相府的文官武將絡繹不絕,一連三日,方挨着被呼叫進見。
張松參拜畢,見曹操只顧批閱公文,頭也不抬,便大聲說:“丞相日理萬機,皇上自樂清閑。就算一人累死,天下也難得平安。”
曹操坐在堂上,抬頭見張松雖然有些猥瑣,但聽聲倒有些膽量,便問:“益州物產富饒,為何連年不向國家上繳賦稅。”
張松說:“因為路途艱難,賊寇竊發,不能通進。”
曹操叱說:“吾已掃清中原,有何盜賊?”
張松說:“尚有孫權、劉備、張魯,至少帶甲十萬相拒,豈為太平?”曹操聞言,視為禰衡之類,遂拂袖而起,轉入後堂。
左右責怪,勸其回去,張松卻大聲呼叫:“吾川中無汝等諂佞之人。”
眾皆愕然。階下一淡眉細眼,貌白神清之士見張松言語譏諷,遂邀至堂外書院中坐下。
張松問起姓名,方知此人就是楊修,字德祖,司隸弘農郡華陰(今陝西華陰)人,太尉楊彪之子,自幼好學,知識淵博,有俊才,極其聰慧,現為丞相府曹操主薄,負責內外事宜,皆合曹操心意,深受器重。
張松說:“奉主之命,不辭蜀道崎嶇。遠來勞苦。素聞丞相不拘一格,唯才而用。欲棄州郡至京都出仕,望德祖於丞相前通達。”
楊修問起蜀中風情,張松說:“蜀為西郡,古號益州,路有錦江之險,地連劍閣之雄。回還二百八程,縱橫三萬餘里。雞鳴犬吠相聞,市井閭閻不斷。田肥地茂,歲無水旱之憂;國富民豐,時有管弦之樂。所產之物,阜如積山,天下無可比也。”
楊修問起蜀中人物。
張松說:“文有相如之賦,武有伏波之才;醫有仲景之能,卜有君平之隱。三教九流,出乎其類,拔乎其萃者,豈能盡數,像我這樣的不才之輩,不可勝計。而中原除禰衡以外,按禰衡之說‘大兒孔文舉,小兒楊德祖,餘子碌碌無為,莫足數也。’兩相比較,天壤之別。”
楊修思忖:不想蜀中也有禰衡此等恃才自傲、目中無人的狂傲之徒。楊修說起曹操的文韜武略,稱其“大軍到處,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所向披靡。”
張松譏諷說:“對於丞相戰必勝,攻必取之事,我也素知。昔日濮陽攻呂布被火燒傷,宛城戰張綉人馬中箭,還有赤壁遇周郎,華容逢關羽,更有割須棄袍於潼關,奪船避箭於渭水,皆無敵於天下之戰。似這等文不明孔、孟之道,武不達孫、吳之機,何談文韜武略?”
楊修說:“一時之敗,乃兵家之常;最終勝者,方見英雄本色。丞相勝不驕,敗不餒,善於從勝敗中總結經驗教訓,參悟孫子兵法,用親身戰例註釋,親著兵書,可見其雄才大略矣!”說罷從架上取書一卷,擺到張松跟前。
張松觀其題目《孟德新書》,從頭至尾看了一遍,共一十三篇,皆用兵要法。
張松笑說:“此書在蜀中,三歲小兒皆能暗誦,怎麼能是‘新書’?這是戰國時無名氏所作。曹丞相盜竊以為己能,只能瞞過中原蠢才憨將。”
楊修說:“丞相作書,督導本軍將士習之,從未外傳,何言蜀中小兒暗誦如流?”
張松說:“公若不信,待我誦給汝聽。”說罷,從頭至尾朗誦一遍,並無一字差錯。
楊修當然不信張松“戰國無名氏所作”一說,那時何來官渡、赤壁之戰,但對張松過目不忘之能甚感驚奇,對張松說:“公暫回館舍歇息,容我再稟丞相,令公面君。”
張松謝別楊修,自回驛館。
楊修將張松言語告知曹操。
曹操對自己親筆所作豈能不知,笑說:“如此強記,文姬女子尚能為之,何足為奇?”
楊修見曹操對張松不感興趣,問如何處置?
曹操說:“如此首鼠兩端,見異思遷之徒,與禰衡之流何異?恃一技之長,憑口舌之能,四處顯擺,投機鑽營,吃飽喝足,藏污納垢,編排他人,搬弄是非。腸肚污垢,自行排泄便是。”
楊修辭出,見了張松。
張松急問:“丞相何意?”
楊修說:“公天下奇才,無人可及。中原雖闊,能與公相談並論者蓋寡,若留於此,恐屈尊駕,望請自便。”正是:莫道英主不識才,只緣清高不知己。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